第32章 鋌而走險
小魏急于告訴薄鳴他們的發現,有點猴子獻寶的意思,而初云更想看看薄鳴見到他后會是什么反應,會對他說什么——她瞞著他偷偷調查,看到他的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嗎?然而薄鳴聽說這件事后反應竟然極為平淡,只是說了句“知道了”,也沒有對初云多看一眼。
對此小魏自然感到十分掃興,初云更是陷入了惱怒、沮喪和迷茫猜疑的深淵,朝薄鳴呆看了一陣子,然后氣沖沖地走了。薄鳴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其實她并不是對這些事毫無反應,她這樣是因為自己現在必須像冰山一樣冷靜。今天她去了張源的居所,還好那里還沒有租出去。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走進它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一種冰冷的另類氣息,感覺就像舔上了生滿鐵銹的刀刃,鐵銹中還嵌著些許的血腥味道。這里的光線并不好,家具全是較老的烏木。薄鳴在屋里轉了一圈,走到一個烏木大桌前,這是個老式的桌子,很大,很重,在桌沿下還裝飾著雕花。薄鳴盯著它看了看,覺得它像個房子,可能會讓某些喜好黑暗、想要與外界隔絕,而且缺乏安全感的人想鉆到它底下去。而罪犯,尤其是連環殺人案的罪犯,往往都是喜好黑暗、想要與外界隔絕,并且沒有安全感的人。想到這里薄鳴不禁惘然地笑了,果然她很能體會罪犯的想法呢。看來抓壞人的人和壞人往往只隔著一條紅線,僅僅是線而已。
薄鳴鉆到了桌子下面,開始伸手在桌腿內側觸摸。在桌子下面坐著的時候,正對著的就是桌腿,很容易想要在上面畫些什么。很快,她摸到一根桌腿上有些古怪,用眼睛卻看不到什么。她立即從桌子上拿來紙張跟鉛筆,把紙蒙在桌腿上,再用鉛筆涂。哦,看見了,那里真有一幅涂鴉。為什么看不見?估計張源是用圓珠筆畫上去的,然后用橡皮擦去了。
真是幅詭異的圖畫啊。一個男人半低著頭,臉上的神情除了愁苦還外帶著濃濃的殘忍和邪惡,讓人不寒而栗。他的背后,有一雙眼睛,這雙眼睛沒有瞳仁,卻讓人覺得它透出殘酷的目光,更隱約讓人感到一種控制力。在眼睛和男人的外圍畫著一朵大大的“惡魔毒百合”——也可以說是這幅畫的背景。這朵“惡魔毒百合”的花蕊的畫法和替伊長青畫畫的人的技法完全相同!幫伊長青畫畫的人果然是張源!
發現這一點后薄鳴先是感到很振奮,之后卻又感到很迷惑:她之前一直以為張源是被人構陷的,也有證據證明這一點,但同時也有很多線索表明他的確參與此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矛盾的狀況?到底哪個是真相呢?
薄鳴喊來同事,把桌子作為證物搬回了警局。自己則又去了張梅花的家——既然讓她產生疑惑的是張白菊的事件,她就把這件事重查一遍。張梅花的家人再度被詢問的時候依然記不起什么——沒辦法,在有的農村,女孩子就等于放養的雞,很難有人記得什么關于她的生活細節。薄鳴沒有放棄,繼續纏著他們問。就在這時,張白菊哥哥的孫女因為薄鳴是女警而對她很感興趣,便藏在門邊伸著頭朝她看,然而沒掌握好平衡,一不小心摔倒了。薄鳴趕緊把她扶了起來。
“啊!”張梅花的奶奶,也就是張白菊的媽媽忽然驚叫了一聲。
薄鳴朝她看去。
“妞兒的左腳……”老太太激動得聲音都顫了,“妞兒小時候摔過跤,左腳好像扭斷過……”
扭斷?薄鳴感到腦中一閃。說真的,他們發現的那具骸骨左腳并沒有什么異常。但也有可能是因為當時接骨及時愈合得較好,而且過了很久,所以骨頭從外面看來沒什么異常。但即便骨頭恢復得很好,斷過的骨頭內部構造還會有所不同,比如折斷后愈合的部分骨組織會格外密。薄鳴立即回警局,叫趙大麻子仔細檢查骸骨的左腳。果然趙大麻子檢查后說骸骨的左腳有一段骨組織相對密集,應該在早年扭斷過。那具骸骨就是張白菊的!
發現這一點后薄鳴本能地感到振奮,之后卻更覺得自己陷入了五里霧中。張白菊的骸骨是真的,荷包卻是近年仿制的。這就證明有人在刻意地想讓警方“盡快發現張源是兇手”。那張白菊是不是張源殺死的呢?張源的確有殺她的動機。而其他幾個被殺的妓女也和張源有著各式各樣的聯系,而且張源殺她們的動機也很充分……啊!想到這里薄鳴忽然有了個大膽的設想。會不會這幾個妓女就是張源殺的,另外幾個卻不是。殺死其他受害人的兇手會不會是因為某種原因知道了張源的罪行,使用計謀讓他成為替罪羊?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和張源有關的受害人都是暴尸荒野,而其他受害人卻被藏在地下室里……嗯?可是按照死亡時間來算,好多被藏在地下室里的受害人死亡時間要早于和張源有關的受害人……這是為什么?
乍一看來這很奇怪,但仔細思考后,薄鳴覺得這也可以解釋。因為可能張源這么遲才殺掉她們,僅僅是因為他很晚才遇到她們。仔細想來,張源第一個殺的人應該是張白菊,可能是因為偶然碰上,想起她之前對自己的家庭做的那些事,一時激憤把她殺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改名換姓,用假身份到管理極不規范的孫大官的企業做事。他殺的第二個人,應該是張嫻雅,可能是覺得自己的母親只是為了生活而被迫出賣肉體,這個女人有很好的生活條件卻依然要做這種事,實在太過可恥,所以才把她殺了——當然了,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孫大官是主謀,現在看來他卻可能只是同謀,甚至是被操控者。孫大官參與殺人,可能是因為占了張嫻雅什么便宜,而這種女人就是喜歡以此訛詐,孫大官感到很苦惱,于是張源用誘導或教唆,甚至提供幫助,讓他和自己一起殺死張嫻雅。張源才是真正的主謀。對著尸體畫畫是明顯的記錄“戰績”的行為,而收藏尸體則是明顯的收集“戰利品”的行為。那個“惡魔毒百合”也是在這個時候誕生的,更表示他的心理已經發生蛻變,這朵花是種象征,是種標志。依據這些行為,可以判定張源從此蛻變為連環殺手。因為打算繼續干,才會記錄“戰績”和收集“戰利品”。他從此開始尋找對他母親的死負有“責任”的相關人等,進行謀殺和報復。而就在這時,這兩項罪行被某個更資深更邪惡的連環殺人犯發現了。于是這個更高級的罪犯就打算構陷他成為替罪羊——現在想來那個罪犯可能一直在殺人,偶然發現他的行為后,就覺得可以把罪行全部栽在他的頭上。可能這個高級罪犯和張源有過接觸,指導并幫助過他犯罪——張源之前殺的兩人尸骨上都沒有較嚴重的暴力痕跡,他殺之后幾個受害人時行為卻明顯有暴力升級的跡象。而且把衣服全部帶走,不僅是在收集“戰利品”,也不僅是在毀滅證據,還有種羞辱的意味,是種精神暴力——這可能就是受了那位高級犯人的指導。一般來說連環殺人犯都喜歡操控他人,越高級的罪犯操控他人的能力就越強。張源可能受到了這個高級罪犯的操控,對此感到很苦惱,也可能感覺到那人其實居心不良,但是無法擺脫他的控制。那幅涂鴉就是他精神痛苦的表現。而誰是操控他的人呢?
薄鳴陡然感到心頭一陣翻涌,因為她又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反復被懷疑,又反復洗白,最終卻依然要被懷疑。
初云。雖然她曾經想過他被人構陷的可能,但在沒有新的嫌疑犯出現的情況下,首先懷疑他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慣常思維也有出錯的時候……
薄鳴忽然感到腦中一陣劇痛,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其實,真正困擾她的不是這些表面上的問題,而是她懷疑自己是否已經不再保持客觀和冷靜。關心則亂,天知道她的哪個判斷是偏見使然,還是兩個都是……
好吧。薄鳴又沖了一杯濃咖啡,大口喝了下去。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她不是說要戰勝自己么?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退縮?
別慌別忙,也不要想其他,從最初的時候開始想……嗯?用毒蛇暗算她的人會是張源么?標記刻在對張源有特別意義的樹上,這樣看來有點可能。張源單獨暗算她,是不是代表對她有著特別的注意?
薄鳴用力地抿了抿嘴。一般來說,連環殺人犯都有種矛盾心態,就是一方面很害怕會被逮捕,一方面又有強烈的被社會關注以及對社會傾訴的欲望。對自己關注的對象,則有傷害和傾訴的雙重欲望……如果張源對她有著傾訴的欲望的話,她為什么不干脆把他叫出來問問呢?
薄鳴又去把有關張源的調查資料研究了一遍。她得找一個方法和張源聯系。要找到這個方法,就必須找出張源有別于常人的、根深蒂固的,而且不是很顯眼的慣常行為或喜好,再通過這些想辦法聯系他。但是可惜張源再度出現后已經開始有能力隱藏自己的生活真相,警方找到的資料都是他刻意模糊過的行為記錄,根本找不出什么有用的。難道要在伊云吊死的那棵樹上刻字?一想到這里薄鳴就頭痛得厲害,不僅僅是想起了自己被毒蛇咬過的生理反應。既然這棵樹對張源有著如此重要的意義,操控他的人一定也會注意這棵樹。如果她在這棵樹上刻字,先被操控張源的罪犯發現了呢?
不過即便不打算在這棵樹上做什么,薄鳴還是去了張平,也就是以前的張源所住的舊小區,在樹下徘徊,也許張源會不經意地在這棵樹上留下什么。雖然已經時過境遷,雖然他家的房子已經幾經倒手,但是也許仍會有某些有關他的事物殘存下來。她只要能找到它們,也就會有機會。
那棵樹依然屹立在那里,散發著陰森森、冷沉沉的氣息。薄鳴面對著它的時候,甚至覺得它就是冥界的入口,更像是冥界之神幻化成樹,對著人間眺望。說起來,這也真是件很令人痛心的事情。伊云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張源是更大的受害者,最終卻變成了可怕的加害者……
薄鳴忽然聽到一聲異響,猛地回過頭去,發現初云就赫然站在不遠處。她感到一股涼氣直沖腦門,忍不住喝了出來:“你在這里干什么?!”
初云被嚇了一大跳,又慌亂又迷惑又著惱:“我只是來調查啊……想查出那個用毒蛇害你的人到底是誰……”
“啊?”薄鳴如雷轟電掣般想起自己“操控張源的人也會注意這棵樹”的想法,冷聲問初云,“你怎么又自己調查?這樣很危險的你不知道嗎?!小魏呢?”
“我在這里。”小魏訕笑著從一處黑暗里閃了出來。這倒大出薄鳴意料——她還以為他又玩忽職守了。然而他沒有玩忽職守反而讓薄鳴更是驚怒:他陪初云一起來這里調查,是不是已經把什么都告訴他了?
想到這里薄鳴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朝小魏刺去。小魏知道她什么意思,趕緊分辯:“我沒跟他說!”話出口后才發覺自己犯了大錯。
果然犯了大錯。初云訝異地看了看他,忽然腦中閃出一串火花:他這神情……是說沒跟他說這里的什么事嗎!他的神情這么緊張!很重要的情報?!目前最重要的情報是什么?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的身份?他和這里有關?!
初云陡然記起了薄鳴的一系列行為,腦中的那串火花“嗖”地一下聚在了一起,接著爆成了閃電。“啊!我明白了……張平是嫌疑人!我伊云阿姨的兒子是嫌疑人!你怎么不告訴我?!”
薄鳴冷冷地看著他。她已經看不出他是聰明絕頂,自己領悟了呢,還是根本就事先知道。初云直直地盯著她,臉色青白得怕人,宛然一副憤怒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一看到他這副神情薄鳴就覺得眼暈,感到自己將要失去冷靜,索性轉身離開,不再理他。
回到警局后,薄鳴強迫自己恢復冷靜。強迫也是激發潛力的一種方式。她竟然如靈光閃現般想到了一件事:張源的鄰居說張源只喜歡看社會新聞吧,而且提過他喜歡看本市的《法制日報》——這是她再度仔細查閱問詢記錄時從字縫里發現的。讀書看報是終身難改的習慣,也許張源在潛伏過程中依然會看《法制日報》。既然張源做事死板,也許會把所有的內容都看到。而《法制日報》的中縫有登啟事的位置,她干脆鋌而走險,在《法制日報》上登一篇只有張源能看懂的啟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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