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海波沒有加班，下了班，他陪一個失戀的同事吃了頓飯。那同事也是80后的，整天看起來對什么事都滿不在乎的模樣，工作不怎么積極，有些丟三落四，在單位里經常發牢騷，還跟他們經理吵過架。工作的時候，時不時有不同的女人給他打電話，聽說那些都是他的網友。提到那些女人，他最愛說的就是：“網友網友，見面就睡，睡了就走。”

　　就這樣一個游戲人間，靠下半身品嘗人生的動物，竟然深陷愛河無法自拔。他喜歡上了一個網友，可那個網友和他有著相同的愛情觀，認為人活著就是在體驗生活，表現在網絡中就是更多地體驗不同網友帶給她的愛情，說白了，就是性。所以她只負責和他睡覺，不和他談戀愛，更別說結婚了。

　　可海波的同事動了真感情，一天見不到那個女孩兒就消沉得要命。為了那個女孩兒，他堅決不在網上釣網友了，并發誓要為那個女的守身如玉。那個女的看起來被他感動了，試著和他交往了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距離幸福很近了，就在那天向那個女孩兒求婚。

　　女孩兒沒有拒絕，只是給他提了三個條件：“第一，要有房，并且是不低于一百平米的大房子。第二，要有車，并且是不低于二十萬一輛的中高檔車。第三，不能干擾她的私生活，即使她在外面和網友發生了關系，他也不能反對！”

　　這三個條件，海波的同事任何一個都做不到，所以他失戀了。

　　他和海波喝了些酒，像一個看透了人生的哲人，說：“原本以為這個社會墮落了，我可以如魚得水，在墮落的氛圍里享受人生。可是，事情總是兩面的，我墮落的時候，別人也在墮落，包括我的老婆。

　　以前，我跟很多已婚女人發生過關系，可誰知道有一天我娶了老婆，我的老婆會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在外面亂搞？原以為我得到了很多，可最終我失去的會更多。這世道，太讓人絕望了。”

　　海波不善于勸解別人，只是安慰著他，陪他喝了兩瓶啤酒。等海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

　　今天，一反常態，曉慧沒有主動過來開門，海波摸了摸，沒帶鑰匙，這人哪，一旦被別人伺候得久了，連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會失去。他現在出門就經常忘記帶鑰匙。海波自嘲地笑著，按門鈴。

　　過了一會兒，曉慧過來開了門，表情有些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曉慧？”

　　“哥。”曉慧輕聲說，“藍采和她媽媽來咱們家了。我也不知道她們來做什么，她們什么也不說，讓她們吃飯她們也不吃，我有點擔心。”

　　海波心里一陣亂跳。藍采怎么來了？她是來找我的嗎？她會不會想和我復合？

　　本以為過去這么長時間了，他和藍采的感情已經淡化了，可今天藍采的突然到訪，讓他本已平靜的心里泛起波瀾。他突然意識到，他還愛著藍采，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感情。就像一瓶陳年老酒，他和藍采的感情已經沉淀了太長時間，四年啊，在一起朝夕相處的四年，那份感情怎么能說淡就淡？

　　可他還能和藍采走到一起嗎？看著眼前有些忐忑不安的曉慧，海波暗自嘆了口氣，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兒，再也經不起他的傷害了。

　　藍采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變化，穿著打扮看起來很隨意，可更經得起品味。臉色看起來也比以前好多了，素淡中透著一種高雅氣息。

　　“海波。”藍采本來坐在沙發上，主動站起來和海波打了個招呼。她眼神里閃過一絲光芒，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藍采，媽……伯母。”海波和藍采、何淑芬打著招呼。

　　曉慧提了一雙拖鞋，幫海波換，放在往常都是很自然的動作，可今天卻顯得有些生硬，海波看著快要哭出來的曉慧，心里尷尬，還有一些內疚。

　　“沒事，曉慧，我自己來。”海波脫下皮鞋，襪子也脫掉，曉慧拿著他的襪子去洗手間泡上，準備一會兒給他洗出來。襪子不能放在洗衣機里洗的，只能手洗，而海波是汗腳，每天都得換襪子，這是曉慧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

　　藍采和何淑芬的目光一直都盯著曉慧看，看得曉慧心里有些發毛，趕緊鉆到洗手間，在里面洗洗涮涮，再也不出來了。

　　“海波，你和曉慧……”何淑芬回過神來，問海波。

　　海波有些不好意思，看著藍采那有些問詢的目光，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伯母，藍采，我和曉慧快要結婚了，所以現在就……”

　　“哦。”何淑芬眼神里飄過一絲失落，藍采眼圈有些紅。

　　氣氛比較尷尬，談話也進行不下去了，藍采扯了扯何淑芬，兩人站起來給海波和曉慧道別。

　　出門的時候，海波問：“藍采，你們過來沒別的事？”

　　“沒，我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和曉慧，你和曉慧說一聲，我們走了。”藍采沒回頭，緊緊拉著何淑芬的手下樓。

　　曉慧從衛生間里出來，站在客廳，有些失神地看著正在門口給藍采送別的海波。海波回屋，正看到曉慧低著頭擦眼淚，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忙輕輕抱住她，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曉慧，你哭啥？”

　　“沒啥，哥。”

　　“沒事，我和藍采真的沒事，她們這次來就是隨便看看。”

　　“哥，你還喜歡藍采嗎？”

　　“嗯……怎么說呢，還有些喜歡，畢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了。可我和她不可能了，你放心，我現在更喜歡你。”海波突然心里一疼。

　　曉慧沒再說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海波的腰。

　　藍采和何淑芬下了樓，一路上她都不怎么說話，一直回到家，她進了臥室，關上門，坐在床沿上，想著剛才的事，心情亂糟糟的。

　　這死海波，那么快就和曉慧住到一塊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他說忘就忘了。我和付城在一起這么長時間了，付城好幾次都想和我住一塊，我都沒答應。海波倒好，偷偷摸摸地就把事辦了。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可為什么看到他和曉慧住在一起，我會那么痛苦？我還喜歡他嗎？

　　藍采心里想著，覺得很難受，她開始后悔陪媽媽去看曉慧。

　　……

　　今天她和付城約好下班后一起吃飯。離婚后，藍采就成了單位里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一個離婚女人，卻很快就能煥發第二春，釣到一個金龜婿。付城長得帥，往那一站，給人的感覺就是文質彬彬，十分具有親和力，更重要的是，他長得很像韓劇里的裴勇俊，臉色白凈，西裝筆挺，頭發略微有些卷，眼睛深邃，鼻梁高，嘴唇薄而紅潤，再加上儒雅而淡定的氣質。純粹就是一情場殺手鬼見愁。比藍采那個雖然有男人味卻五官和皮膚略顯粗糙的前夫強多了。

　　再加上付城有錢，每天藍采下班后，他都開著一輛寶馬來接。即使是一個丑八怪，往寶馬前一站，也能吸引女人，更何況這樣一個儒雅俊俏的小男人？

　　以前不怎么和藍采交往的單身同事，現在也經常往藍采辦公室里跑，無非就是拐彎抹角地向藍采打聽付城的情況。雖然藍采對這些隨時準備挖她墻腳的女人很反感，可看到她們那種羨慕的表情，她的虛榮心還是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付城五點鐘準時把車停到藍采單位門口，等藍采出來，兩個人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中揚長而去。吃完飯，付城又把藍采送回家。

　　一切程序都和往常一樣，問題就出在他們這次吃飯的地方離王府井超市有些近。藍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車窗外，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她媽媽。何淑芬正站在超市門口，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著，表情焦急而興奮。

　　“付城，找地方停車。”藍采喊。

　　“怎么了？”

　　“沒怎么，我看到我媽了，在超市門口。”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媽不過是過來買東西。”

　　“不對，我們家附近有易初蓮花，有歐尚，有家樂福，那么多超市，她干嗎大老遠地跑這來買東西？”

　　“也是。”付城壞笑，“你媽是不是……”

　　“是什么？”

　　“是不是跑來約會了？”

　　藍采隨手就打了付城一拳：“你媽才和人約會呢。告訴你啊，不許說我媽壞話，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兩個人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停下車，到超市門口一看，何淑芬已經不見了。藍采這段時間一直覺得她媽有些不正常，動不動就往外跑，再加上這個超市是曉慧工作的王府井超市，藍采已經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了。何淑芬就是想看看曉慧，畢竟曉慧是她的親生骨肉，想見見也是人之常情。

　　藍采不愿意讓付城知道她媽的那些破事，把他支回停車場等著，一個人進了超市，四處轉著，果然，在副食部那她找到了何淑芬。何淑芬正盯著一個看起來很秀氣的售貨員，偷偷上下打量著。

　　“媽，你怎么跑這兒來了？”藍采上去拍了拍何淑芬的肩膀。

　　何淑芬被嚇得猛一激靈，轉過頭來，嗔怪藍采：“你這孩子，嚇我一跳。我沒事，就是過來轉轉。”

　　“媽，你別吞吞吐吐的了，你的心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是不是想曉慧了？”

　　“沒……沒有，你別瞎猜，我就是過來看看。”

　　“你還說，那么遠，你跑這來轉什么呀？要不是曉慧，我和海波就不至于離婚……”藍采多少對曉慧有些心存芥蒂，“不說了，你要真想見她，我幫你聯系一下，你說你又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在這個超市里瞎轉，你知道哪個是曉慧呀？”

　　何淑芬看著藍采，目光閃亮：“藍采，你說的是真的？那敢情好。我這心里吧，要是見不到曉慧，老是覺得有點事，疙疙瘩瘩的。要不，你幫我聯系一下？”

　　“好好好，你是我媽，我能不幫你嗎？不過，咱們得說好了，你就只能見她一面，不能把她的身世說出來，你和爸年齡那么大了，我可不想看著你們離婚，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著，藍采領著何淑芬，找到一個看似經理模樣的人，問他曉慧在哪兒。

　　那個經理看起來也不太知道曉慧，就找附近的幾個售貨員咨詢了一下，說：“曉慧在服裝部工作，不歸我管，不過聽說她是上白班的，這會兒已經下班回家了，要不你打她手機？”

　　藍采掏出手機給曉慧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曉慧有些緊張，說話結結巴巴的。藍采覺得有些好笑，這有什么好緊張的，她又不欠藍采的錢。

　　藍采問曉慧住哪，她想去看看曉慧。曉慧猶豫了一下，就把地址告訴她了。

　　藍采讓付城把她娘倆送到曉慧居住的小區，就把他趕走了。對藍采的到訪，曉慧看起來沒有什么心理準備，她想不到那么快藍采就殺過來了，并且還帶著她那個看似不好相處的老媽，一個北京小老太太。

　　曉慧剛來北京的時候，海波就提醒過她，讓她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得罪那些老太太，北京的老太太很牛，畢竟在天子腳下，個個都養出愛管閑事的性格，有睥睨天下的氣勢。和她們吵架，光講大道理也能把人講死。這是北京老太太的特點，也算是一個優點吧。

　　看到藍采和何淑芬，本來心理上處于弱勢的曉慧更是有些手足無措。忙把她們娘倆讓進屋，讓她們坐下，給她們泡茶。只是讓曉慧奇怪的是，何淑芬看她的時候，眼神有些怪怪的，很慈祥、很溫暖，沒有她想象的居高臨下的感覺。有一會兒，她還看見何淑芬偷偷抹眼淚。

　　藍采干咳了兩聲，提醒何淑芬要注意分寸，不要讓曉慧看出什么端倪。

　　在這個奪走了海波初戀的女孩兒面前，藍采的心情有些復雜。曉慧看起來有些認生，不太說話，只是紅著臉，一會兒端出幾個蘋果讓他們吃，一會兒拆開一些零食讓她們吃。

　　見她們不吃，曉慧訕訕地坐在沙發上，低頭擺弄著衣角。

　　何淑芬比較喜歡曉慧，樸實、漂亮、文靜，眉眼和張大寶有點像。她旁敲側擊地打聽曉慧家里的情況，和曉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藍采覺得無聊，就四處打量。曉慧住的地方雖然有些簡陋，可非常整潔和溫馨，讓人一看就知道，曉慧是個會過日子的女孩兒。

　　看到陽臺，藍采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陽臺上正晾曬著幾件衣服，都是海波的，還有一件衣服就是藍采給海波買的。并且，在那些衣服中間，還有兩個男士內褲，看起來也像是海波的。

　　再看屋里，處處都有男人的痕跡。桌子上放著很干凈的煙灰缸，門口有兩雙男士拖鞋，電視柜上擺著一個剃須刀。

　　難道海波和曉慧住到一起了？藍采心里有些忐忑，可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問曉慧，就一直等著，懷著一絲隱隱的僥幸心理，或許，這些衣服和東西都是海波暫時放在曉慧這里的呢。

　　直到海波回家，親口說出他和曉慧的關系，藍采才確定剛才的猜測。確定后，她體會到的，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和心痛。

　　我不是一直想和海波離婚的嗎？離了婚，他愛干嗎干嗎，關我什么事？可是，為什么一想起這茬兒，心里就堵得慌，總覺得失去了很多東西？難道我還愛著海波，我真的離不開他？

　　這些念頭一直折磨著藍采，那天晚上，有好幾次，她都想給海波打個電話，可她都忍住了。她知道，不管她對海波還有沒有感情，他們倆都不可能復合了。

　　有時候，遇見就是一種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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