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麻煩
紀滿堰走后,紀茗又精神恍惚了大半天,恍惚中有點大徹大悟的感覺。這段日子悲傷的事情實在太多,可她決心不讓自己這樣郁悶,于是在晚飯前便跟著眾人在東西苑之間的空地一道。顧子規、張井和金韶幾個男孩換了衣服打籃球,紀茗則同楊小寧、文丹青、杜鵑、康緋霞、段雅琪和李小玉圍成一圈踢毽子。杜鵑雖然身體靈活眼睛又快,可是每次腳踢的地方都和毽子落下的方向差上那么一點。她于是一會兒說陽光刺眼,一會兒說風向搗亂,硬要換了好幾次位置,不過到底在楊小寧與紀茗之間站定了。
“其實毽子有什么好玩的?”杜鵑雖然腳站住了,可是嘴里仍然不停,“Felicia在教我打網球,那才真的是有意思。”
“那么下次你教我們好了?”文丹青一面把毽子踢給李小玉一面應道。
“這個……”杜鵑臉上一紅,“東苑又沒有場地,況且我也剛學沒多久。”
“哎呦!”顧子規忽然大叫一聲,引得這邊一圈女孩都轉過頭去看。只見他一手捂著后腦勺,一手接住了毽子,也正回頭看過來。
“真抱歉。”康緋霞依舊帶著生硬的口音,表情一點也看不出歉意來,只徑直走到顧子規面前,把毽子拿了回來,“我踢不好,請原諒。”
“沒事沒事,也不疼。”顧子規擺擺手,轉回身去示意張井傳球。“咱們繼續!”
康緋霞一面往回走一面回頭瞄了一眼顧子規,然后繼續走到杜鵑對面,把毽子往她面前踢。
文丹青淡淡笑著,看了一眼專心打球的顧子規,便又收回目光,只盯著那個左右翻飛的彩毽。
晚飯過后,紀茗被叫到墨池辦公室。
“紀茗,我希望你做好大吃一驚的準備。”墨池的臉上帶著真假難辨的笑容。
紀茗淺淺一笑:“我真難想象現在還有什么能嚇到我。”
“我保證這個消息能。”墨池的身子前傾,把胳膊肘都支在了辦公桌上。“四大邪王找到了無窮石。”
“什么?”紀茗瞪大眼睛,差點坐都坐不穩。“那……您怎么這么鎮定?”
“因為據我所知,無窮石并不是被燎原找到的,而是四大邪王中號稱無面術士的木隱。”
紀茗不解地皺起眉:“所以?”
墨池笑了笑:“你應該知道,四大邪王分成三股勢力。以飲血君王燎原為首的血族在東方焦土有流火森林限制;以虎頭騎士拂塵為首的蝕月龍城在北方丘陵有光華龍城牽制,以無面術士木隱和蓮影妖姬清洇這一對為首黑精靈在西林地下城有精靈族牽制。倘若燎原得到了無窮石,我要擔心他會摧毀流火森林;倘若拂塵得到了無窮石,我要擔心他會霸占了光華龍城一統北丘;但是木隱得到無窮石我并不是那么擔心。首先黑精靈一族活動范圍一直在地下城,但凡探頭就會被警戒的精靈族群起而攻之。其次,木隱拿到無窮石的最直接結果,就是四大邪王的內訌。”
“內訌?”紀茗愈發不解了,“為什么?”
墨池斜睨了紀茗一眼:“其實我在考慮《敏堂校史》的第七版修訂要不要加進這一段故事。傳說木隱和拂塵本來是精靈王的左膀右臂,后來因為精靈族貴族與神廟起了糾紛,而木隱和拂塵就在這場政治漩渦中站錯了隊,于是就被驅逐了。二人被在多年前同被精靈族驅逐的黑精靈族保護起來,又在后來黑精靈與矮人一戰中協助上一代黑精靈女王殺死了矮人首領布萊特,就此表明立場。木隱與黑精靈族的新任女王,也就是現在的蓮影妖姬清洇,成了一對之后,曾經去與燎原做過一個交易。燎原答應給他這世間少有的強大力量,而木隱則把自己的形體獻給他。”
“啊?”紀茗迷糊了,“這……這兩個東西是等價交換嗎?”
“燎原作為一個高貴的,年長的吸血鬼,擁有木隱那樣精靈的美貌對于他來講是不可抗拒的誘惑。不僅如此,這個契約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契約完成后,燎原一旦死去,那就代表著木隱的形體也要隨著死去,而木隱現在作為靈體的存在也將隨之消散。換句話說,木隱為了活命,必須要保證燎原不死。”
“等等……”紀茗還是皺著眉,“所以他們交易之后,木隱就失去形體了?什么意思,他從此變透明了嗎?然后燎原就長得跟他原來一樣了?”
“就是這樣的。”墨池滿意地望著紀茗詫異的表情,繼續道,“后來木隱發現,他被燎原騙了。他出賣形體給燎原的結果就是,無論他變得多么強大,他的力量永遠是被燎原限制住的。他忘了,雖然一個生物的身體和靈魂大部分是分開的,但是有一小部分靈魂是被困在形體中,脫離不開的。這是非常基礎的知識,杜鵑大概去年就在西苑學過了。”
“……好吧。”紀茗發現自己對于墨池悠哉的態度有些惱火,“可是您還沒有說他們會內訌的原因?”
“我這不就要告訴你了嘛?”墨池揚揚嘴角,“他們這個交易發生在兩百年前,從那以后,木隱、清洇和拂塵三人就一直試圖打破這個契約。可是這個契約太牢靠了,他們三人的力量加起來都不足以撼動它半分。他們需要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無窮石便是他們的最佳選擇。即使有了無窮石,也不能保證能夠打破契約,所以他們三人一直都在試圖收集四大圣石。而燎原也因為這個原因,更加要努力在他們三人之前收集到圣石。”
“哦……”紀茗轉了轉眼睛,“也就是說,無論誰拿到了無窮石,只要不是燎原就好辦,是吧?”
“也不是這么回事。只要無窮石落在了四大邪王手里,我們就會有麻煩,只是麻煩大小不同而已。”
“我懂了。”紀茗點點頭,“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
墨池臉上浮起一個微笑。他慢慢站起身來,踱到紀茗身邊:“與其等待麻煩降臨,不如我們把無窮石抓到手,你同意嗎?”
“當然同意。”
“所以我決定追殺木隱。但是做了這個決定,就面臨著幾樣難處。第一是你師父,她那個人好大喜功,這件事一旦告訴她,我需要你去攔著她逞能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
“我?”紀茗站起身來退卻兩步,“我來攔師父?”
“你先把我的話聽完再這么驚訝。”墨池做了個手勢讓紀茗坐下,然后繼續道,“第二是敏堂的學生。毫無疑問,追殺行動即便不是全員參與也一定會有大部分學生參加。我要成立一個篩選小組,你要在其中,攔下你認為實在不適合這個任務的學生。畢竟追殺木隱,不會是件輕松差事,傷亡是絕對免不了的。”
“那么,要干脆禁止學生參與么?”
“不可能的。只靠東西苑幾十位老師,出去只有全軍覆沒的份兒。再說,對于敏堂的大多數學生來講,敏堂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家,他們是愿意獻身的。”
“即使會有傷亡,我們也非追殺木隱不可么?”
墨池點點頭:“木隱非死不可。我知道你心里不忍,不想看到傷亡,但這是婦人之仁。你想想,木隱不死,我們拿不到無窮石,四大邪王內訌完,燎原死了,還有另外三個對敏堂虎視眈眈。他們那時候實力強勁了再來攻打敏堂,敏堂就全無還手之力了。與其到那個時候大家抱著一塊兒死,不如現在犧牲小我成全大局。”
墨池說這一番話似乎分析得合情合理,紀茗只好了然點頭。
墨池繼續道:“這第三個難處,就是英國總部派來監視我們的康秋志一家。這整個追殺行動,他們必須被完全蒙在鼓里。這件事是最為棘手的。”
“您有什么想法嗎?”
“有是有的,但都要你的幫助。康秋志在寒假時要回總部述職,我需要你想辦法暗示杜鵑,讓她去挑起康緋霞的思鄉之情,要求跟她父親一起盡早回國。同時,杜鵑也要跟著一起去,那樣還可以耽擱得再長些。對于康夫人,我已經授意幾位學生母親,讓她們在十方辦些茶話會一類的活動,最好隔一天就有一次,而且次次邀請她去,讓她沒有時間回敏堂。至于他們的小兒子康裴玉,我只好……把他軟禁在別苑,由溫苑長看管。”
“為什么不把他和他母親安排在一起呢?”
“分別安排起來,便于限制他們的行動范圍。”
“可是……”紀茗想起那個淺色頭發,眼睛閃亮的可愛男孩,心里過意不去,“要軟禁一個小孩子……”
“沒有你想得那么嚴重。按我的估算,要追殺木隱短則兩三天,長則一個多星期。在此期間,康裴玉依然好吃好喝在別苑住著,只是不許他在敏堂亂跑發現學生都沒有在上課而已。”
“哦。”紀茗心里依然有點別扭,可也算是同意了。
“好了。”墨池已經在他的辦公桌邊兜了一個圈子,此時又坐回椅子上,“你可以走了。”
“可是,等等,”紀茗站起身來,可是并不往門外走。“說了半天,追殺行動什么時候開始?”
“要捕殺獵物,總要知道獵物往哪兒跑不是么?”墨池碧綠色的眼睛里閃著笑意,“我已經安排我的眼線在西林里傳開消息,敏堂要追殺木隱了。”
“啊?”紀茗大惑不解,“為什么?”
墨池抿嘴笑道:“我們去攻打地下城不是找死么?我傳開流言,木隱為了不牽連地下城其他人,才會往地面上逃跑。他的路線一旦被我們得知,再要追殺就容易了。”
“可是他的逃跑路線我們怎么會知道?”紀茗依然皺著眉頭。
“耐心就好。”墨池嘴角的弧度加大,調皮地眨了眨眼,“耐心。”
從西苑出來路過空場,天色已是幽暗的藏藍。紀茗不由自主地朝掩映的別苑拱門望去,腳步也不知怎么就往那里邁去。然而她剛望見那塊陳舊的破匾,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曲折的小路盡頭閃出來。紀茗的心狠地一跳,接著就呆立在原地。江華看見她,臉上立馬帶了笑,走上來:“你怎么在這兒發呆?”
紀茗看見江華暖洋洋的笑容,也跟著微笑起來:“我心里亂。你要出門嗎?”
江華搖搖頭:“就是去花園透透氣。”
“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嗎?”
“當然好啦。”江華于是同紀茗并肩而行,“你想聊聊么?”
紀茗心里暖暖的,一時低了頭微笑。除了楊小寧之外,就只有在江華面前,她能夠推心置腹暢所欲言。并不是她偏心,也不是她信任江華勝過顧子規文丹青。這真正的緣由其實她琢磨了很久,最近才大概明白過來。每次自己跟江華在一起,就從心里覺得輕松舒坦,說不出的那么一種契合的感覺。無論是聊天做事,好像江華都能毫不費力地理解自己。自己雖然曾經算是仰慕過顧子規,可是在他面前,一舉一動總是不自覺地小心翼翼,實在辛苦。
紀茗一面口里說著最近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一面偏過頭去看江華認真的表情。她自己知道,其實連楊小寧,甚至上官知夏,恐怕文丹青都知道。她跟江華之間,不就只差捅破那一層紙了么?紀茗這樣想著,忽然臉紅。反正就差這一層紙,捅不捅破,她并不著急。
江華在一旁,正聽到紀茗的故事講到黃衿與紀滿堰決裂,聽得入神,自然顧不上看紀茗臉色如何。紀茗講到父母與黃衿和石川英子對峙那一節,想起自己目睹母親壯烈犧牲的那一幕,不由得又有所觸動。兩人這時已經走到花園,江華聽紀茗越說越有傷心之意,趕緊找個石凳讓兩人坐下了。再說起紀府崩塌,宋佳瑜赴死的時候,紀茗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江華當時本就在場目睹了一切,此時也紅了眼圈。
然而故事講完,他緩過心情來,看紀茗卻仿佛越哭越厲害了。江華一時有些慌神,剛張開口舌頭便打了結,只覺得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
紀茗也沒料到自己的反應這么大。她本來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看開了許多,可以跟江華認真傾訴傾訴了。可是沒料到話匣子一打開,她心里也苦水也跟著往外倒。眼下自己這樣狼狽,倒被江華瞧了個徹底。紀茗于是抬起手背去擦眼睛,無奈這眼淚卻是越抹越多。
紀茗忽然覺得肩上一股力道,緊接著落在背上,溫柔地把自己推進一團溫暖。紀茗眨眨淚眼正自奇怪,然后才意識到自己的臉靠在江華胸口,肩膀也被牢牢鎖在江華臂彎里。
紀茗吃這一驚不小,整個身子都僵了。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發現江華比自己還僵,手臂一動不動,胸口也不起伏。可是她聽見江華心跳得飛快,余光中還瞥見他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紀茗驀地放松下來,幾乎要笑出來了。她坐起身來,掩飾不住緋紅的臉色:“你這是為了安慰我?”
“你這不就沒事了么?看來挺管用。”江華也放松下來,嘴角忍不住上揚。
“你這一次管用,下一次……”紀茗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更是面色通紅,別過頭去。
江華本想就此裝作沒聽見,可是見紀茗氣惱的樣子,反而忍不住笑出聲來。
紀茗臉上滾燙,可還是努力做出正經模樣:“先別笑了,還有正事沒說完呢。”
“哦。”江華立馬斂起笑容,“那你說。”
紀茗于是把墨池跟她講的追殺木隱計劃從頭至尾講了一遍,期間還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確認沒有經過的學生老師聽去哪怕一兩耳朵。
講到末尾,紀茗嘆了口氣:“墨校長交給我這三大麻煩事,件件都難辦的要緊。他讓我去攔著師父,可師父哪是那么好攔的?我有沒有那個本事先不提,我有沒有那個膽子還難說呢。他還讓我挑唆杜鵑,可杜鵑哪是那么容易挑唆的?你只知道她任性,卻不知道她還別扭得很。你跟她說東,她偏要往西;你盼著晴天,她非盼著下雨。我要是讓她跟康緋霞趕緊去英國,她肯定拖著康緋霞越晚走才好呢。”
“那你就反著來唄,跟杜鵑說留他們父女在中國過春節。”
“這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杜鵑萬一要是真這么辦了不就糟了。”紀茗左手支著腦門,無力搖頭,“頭疼啊頭疼。”
“依我看,這件事兒你最好交給顧子規。”紀茗聞言抬起頭,偏過臉來看著江華,發現對方也正睨著她。“這個杜鵑誰的話不聽,也就在她哥面前還有點樣子。再說,追殺木隱這件事你肯定也得早告訴顧子規文丹青,讓他們幫你早作準備吧?說起來,連王芷的事你也可以一并推給顧子規。到時候要是連他也勸不住了,你再去幫幫腔就是了。”
紀茗把江華的話過腦子想了想,微微皺眉:“雖然把墨校長交給我的事推出去不大妥當……不過顧子規辦事確實比我高出不是一星半點來。”
江華繼續道:“那個什么篩選組的事兒,文丹青有經驗,你就交給她還有李小玉段雅琪,你從旁協助就是。”
紀茗猶豫道:“我的確沒什么經驗……”
“我覺得吧,墨校長把這些事交給你,一方面肯定是想歷練你,但更多的是知道你認識這幫子厲害人物。把棘手的事情交給你就有他們為你保底,無論如何也出不了錯的。”
“但是我把這些責任都卸干凈了也不好吧?”
“你這也算不上推卸責任。溫姨原來跟我說過,并不是親力親為才是好的,想法子把事情辦好才最重要。尤其是追殺木隱是件大事,還是保險為上。”
“你說的有道理。”紀茗點點頭,下定決心,站起身來望望天色,“這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宿舍去跟丹青姐把事說了。”
江華也隨著站起身來:“你快去吧。”
紀茗最后朝他一笑,轉身便走。然而江華忽然出聲叫住她:“——等一下。”
紀茗止住腳步,回頭望向他:“嗯?”
“我——我今天——”江華慢吞吞地挪了挪腳步,目光閃爍。然而他忽然搖搖頭,“明天是小年,你開心一點過。本來因為南京出事,這陣子什么圣誕臘八都沒人好好過,明天也算是個補償。”
紀茗心里有些奇怪,還是笑著道:“一定。明天我給你剪幾個窗花,你分我幾根關東糖吧。”
“好。”江華答應得爽快,可是眼神又飄移起來。“那個,我還想說,我……”江華抬起頭來,直視進紀茗的眼睛。“我……”
紀茗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最后江華一咬牙:“算了,什么時候說都是說,這黑燈瞎火的我著什么急。我就先回去了,你別多想,早睡吧。”說罷,他就快步從紀茗身邊走出花園去,留下紀茗一頭霧水愣在原地。
當晚正趕上李小玉和段雅琪來宿舍里坐,紀茗就先把追殺木隱計劃略略講了,又把篩選小組的事托付給了她們,關于杜鵑和王芷的事情都暫且沒有提。李段二人走后,紀茗坐在床上,看著白秋心原來那張空床鋪,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著,紀候的藥已經到手了,他春節之前就能恢復,心里一定也好受不少。明天既然是小年夜,也一定得去看他去。
臨睡時紀茗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忽然醒悟過來江華支支吾吾了半天要說的是什么,于是一整晚都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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