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鳳鳥高墜
“什么!死的不是魏胄!”
李樂之站在薛延壽面前,聽此消息連什么上下尊卑顧不得了,沖著薛延壽驚喊出聲。
“死的是北王庭的左賢王阿史那·魯祿。”
錢明甫在一旁摸腦袋:“這魯祿死了才好,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這么快收兵的。”
趙霽知曉李樂之心中所想,拉住她的手腕,沖她搖頭。
李樂之閉眼深吸一口氣,沒關系,一箭殺不了他,那就再來一箭,她終歸要親手報仇。
“我擔心胡人再來,上城墻再看看。都護,錢將軍,我就先告退了。”
李樂之說著就要離開,趙霽連忙替她向兩位將軍行禮告退,轉身跟著追了出去。
錢明甫看著一前一后離去的兩人,對身邊的薛延壽笑道。
“都護你瞧兩人,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李惟安才是寧國公的嫡子,趙霽是跟班。”
薛延壽拍拍錢明甫的肩膀:“這世上最難講清楚的就是人了,想當初李衛將軍初入軍營什么都不會,可就是把那些世家子弟訓得心服口服。”
“……”
“說起來,李惟安這小子的脾氣和李衛將軍還真像……”
一個荒謬的想法冒到他腦子里,隨即被他大手拍出腦袋。
“不可能,這要是外室子,宜陽公主還不得……”
“都護您嘀咕啥呢?”
錢明甫盯著薛延壽一臉茫然,正想問個究竟,就被薛延壽一掌拍開,咳嗽著大步離去。
城門樓上,士兵隨意躺坐在地,民夫們背著石土,登上城樓補缺早晨胡人投石車砸壞的城防工事,婦孺們也攜壺帶漿的給守城士兵分發食物。
趙霽跟在李樂之身后見此情景,不由感嘆。
“我曾經以為從軍只管殺敵立功就能成大將軍,如今真的上了戰場,才發現能活著才是大道理。”
隨即他拉過李樂之,兩人面對面,語氣很是鄭重。
“惟安,你答應我,今后每場仗都不要像今天這樣莽撞,若是你從箭上摔下來,或是被困在亂軍之中……惟安,猛虎難敵群猴,你以后絕對不要再這么沖動了!”
趙霽說的認真誠懇,瞳孔都跟著他的話語微顫,他當時在城墻頭上看著李樂之被圍困在亂軍中時,急到跳腳,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把她給叼回來。
李樂之聽的心中感動,張開雙臂沖眼眶泛紅的趙霽笑道。
“好,我答應你,瞧你說的都快哭了。”
趙霽輕聲哼唧,一跺腳,埋頭沖進李樂之的懷抱,將頭埋在李樂之肩膀上,借著她的衣衫偷偷擦掉自己眼中的淚花。
“呦呦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惟安兄弟的小媳婦兒呢,還哭鼻子。”
坐在一旁休整的騎兵兄弟歪頭笑著調侃,本想激一激趙霽。可沒想到趙霽完全沒中計。
他將腦袋從李樂之肩頭挪開,可手還搭在人家腰上,沖著出言調侃的騎兵炫耀。
“惟安就是護著我,就是和我最親,若我是女子,一定嫁給惟安。你們就是嫉妒惟安和我好!”
眾人聽的頭皮發麻,抱著膀子搓搓身上激起的雞皮疙瘩,轉過身去,不再招惹趙霽。
李樂之也聽的肉麻,早就聽說寧國公家有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公子最得家中長輩疼愛,養成了個肆意嬌蠻卻又極會哄人的脂粉公子模樣。
看來傳言還是有三分真的……
——
東升的旭日在天際走過一個輪回,被大漠風沙推著,向西吹落,橘紅余暉灑落城墻,
李樂之伸出手想去盛起,余暉卻又如水般從她指尖滑走,只留下迷蒙黑暗。
......
“來惟安,再喝點水。”
趙霽抱著一個牛皮水壺蹬蹬跑到李樂之身邊席地坐下,將手中的水壺開了蓋遞到李樂之面前。
或許是天氣轉涼的原因,她只喝了一口,涼水下肚,她就覺著這肚子里在隱隱墜痛,隨即將蓋子蓋了回去,交還給趙霽。
“不喝了,怕一會兒跑茅廁。”
趙霽點頭,將水壺揣回腰間,又不知從哪扯了塊羊皮毯子蓋在自己和李樂之身上。
今夜惟安要在城樓守夜,這上面風大,羊皮毯子再防風暖和不過。
趙霽心里笑嘻嘻的,還抬手強按著李樂之靠在他肩頭睡會兒,李樂之拗不過他哀怨的眼神,只得任他擺弄,今晨大戰一場,她也確實困乏的很,靠著趙霽的肩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只在隱約間聽見趙霽和士兵們的談話。
“趙霽你堂堂貴少爺,對你家隨從可真好。”
“呸呸呸,什么隨從,就憑他立下的這些功績,我家惟安以后都是鐵板釘釘要當大將軍的人!”
“隨從當了大將軍,你個主子不嫉妒?”
“劉大,你個挑撥離間的,惟安做了大將軍,我就是二將軍,以后他可得罩著我!”
“哦!原來你對惟安兄弟這么好是為了提前抱大腿啊!哈哈哈哈哈......”
原來是要抱她大腿啊,好呀,抱吧,抱吧......
西北的夜空萬里無云,星河燦爛,如夢似幻,城樓上除了巡邏士兵,皆映著星月睡去,
李樂之和趙霽靠在墻角處,依著彼此熟睡。夜風一吹,身子嬌貴的趙小少爺在睡夢中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噴嚏,他倒沒醒,卻把靠在他肩頭的李樂之給甩了出去,李樂之一下沒了依靠,身形一晃,一下轉醒。半虛著眼就看見趙霽身上的毯子掉了大半,她踉蹌的站起身來,正想給他重新蓋上時,幾道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猛地讓她清醒睜眼。
李樂之沒吭聲,招手喚來一隊巡邏士兵,做著噤聲的手勢,將他們手上的火把接過,轉身趴在城墻頭慢慢舉起,向城樓外看去。
火光跳躍,照亮了李樂之的視線,她探頭一看,卻驚得一身冷汗。
數百道黑色身影正靠著鐵爪貼著外城墻壁,向墻頭攀爬,悄無聲息,飛速上行。
李樂之身后的巡邏士兵也跟著她探頭,被此景驚的瞪圓了眼眶,聲音還未發出,手中鑼槌就重重敲響銅鑼。
“呯呯呯————”
“敵襲,有敵襲!”
所有人在一瞬間被驚醒,原本寂靜無聲的甘州城樓再次如沸水炸鍋般沸騰起來。火堆簇簇接連燃起,軍鼓陣陣響徹全城。本靠著城墻睡覺的弓箭手睜眼的瞬間就已拉滿弓弦朝著外城墻的黑暗射去。
甘州的士兵很快,但偷襲的胡人士兵更快,一個剛射空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抽出自己背后羽箭時,就被登墻而上的胡人士兵一擊斃命。
越來越多的胡人靠著鐵爪登上城樓,與甘州士兵短刃相接,而城樓下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北王庭的左賢王一死,整個軍隊再也沒有戰術可言,他們只有一個打法。
用數倍于甘州守軍的兵力,強行攻下這座城池,不死不休。
巨大的撞門柱一次次撞擊甘州城門,門后士兵即將支持不住。
“澆鐵水,把門焊死!”
薛延壽沉聲下令。
攀上城樓的胡人士兵像是認準李樂之一般,直沖她而來。
“惟安小心!”
趙霽在李樂之身后替她扛住一刀,李樂之聞言一腳踢開面前的胡兵,旋身與趙霽交換位置,一槍捅穿背后偷襲之人。
阿史那奎鐸站在王軍之中,看著正在激戰的甘州城樓,對下首一人說道。
“按你所說,把她抓回來。”
“是。”
立于下首之人恭謹地行了個王禮后轉身離去。
火光照亮他的面龐,正是回歸維鶻的藥羅葛·裴羅。
胡兵人數太多,他們剛將一個登上城墻的胡兵殺死,下一刻,數十架云梯就架了上來。
“民夫長!民夫長在哪!石頭不夠用了,讓他們快搬上城墻!”
“民夫長死了!西城門被砸了大洞,他帶人補洞的時候被射死了!”
驚慌,慘叫,悲鳴聲不絕于耳……
裴羅站在城下,遠望城墻上正在鏖戰的李樂之和趙霽二人,他豎起拇指對準李樂之的身影,勾起嘴角,對著身旁一人下令。
“對準點,可別射偏了。”
“是。”
咻————
一支長箭從裴羅身側呼嘯而過,對準城墻上的李樂之凌空飛去。
李樂之耳尖微動,只想側身躲過身后冷箭。
身形一閃,就在她以為躲過時,大腿卻被什么東西纏住,待李樂之還沒反應過來,倏地就被一股大力向城樓下拖拽,
瞬間,她半個身子都懸在空中,只有雙手死命抱住墻頭,才沒被拽下數十丈高的城墻,摔成肉泥。
“惟安!”
趙霽發現異常,撲過去想將李樂之給拉上來,可纏住她大腿的東西深入皮肉,李樂之往下一看,竟然是一只鐵鎖飛爪,下面的人在將她往下拖拽,趙霽在上面,撕裂的痛感讓李樂之嘴角沁出血來,她咬牙發聲。
“趙霽,繩子,放我下去!”
生死關頭,趙霽腦子轉的很快,他飛跑拿來麻繩套在李樂之腰間,另一端捆在自己身上。
惟安上不來,那就得活著到地面!他不是和下面的人比力氣,而是拼分寸。
拼將李惟安活著送到地面的力道和分寸。
麻繩在趙霽身上,臂膀間纏繞,他一點一點放繩子,粗糲的麻繩割過他的皮肉,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趙霽雙腳垂直撐在城墻壁上,牙關緊咬,惟安的性命可就在他手中了。
李樂之松了手,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四肢垂落,任由自己被撕扯著一點一點拉下城墻……
“把握好力道,別把她撕破了。”
裴羅冷冷的對著身旁拖拽的人發號施令。
嚇得身旁人連聲應好。
就在李樂之以為自己要被扯成兩半時,她被重重摔在泥地上。
“呃啊————”
一口心血隨著身體撞擊地面猛啐了出來。
“李惟安,我們又見面了。”
……
趙霽往城頭一趴,見李樂之還安然,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就飛跑到城門底下,抓住薛延壽,大喊:“惟安,惟安在外面,快開城門!”
“開不了了。”
“我沒騙你!惟安剛剛掉下去,他就在城門口上,我求求您,只開一條縫讓惟安進來就行!”
趙霽急的作揖,渾身血跡的扯著薛延壽的衣袍,焦急哀求。
“門閥剛澆了鐵水,焊死了。”
“什么……”
趙霽像被瞬間抽了氣力,一跟頭倒在地上,啊呀著嗓子卻哭喊不出來,本被麻繩磨的血肉模糊的手掌一下下無力的錘擊著泥地……
薛延壽扭頭閉上眼,不忍再看。
李樂之被裴羅提著去見了北王庭的可汗,阿史那奎鐸。
奎鐸捏住她的臉頰,手指向她耳后摸去,李樂之驚慌的扭動被捆住的身體,卻被奎鐸的侍從官用棍子猛戳了一棒肚子,頓時疼的她蜷縮在地上,無法動彈。
“誒,怎么能這么對待我們的神女呢?”
阿史那奎鐸終于摸到她的耳后,用力一撕,一張人面皮從她臉上脫落,阿史那奎鐸再次抬起她的下巴,獰笑出聲。
“這可是景朝大將軍和公主的女兒,更是我西州傳說中的神女!你說是吧,神女大人。”
翻江倒海的驚疑和憤怒在李樂之心間洶涌,她扭頭看向身后站著的裴羅,后者沖她淺淺一笑,卻嚇得李樂之起了一身冷汗。
阿史那奎鐸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魏胄突然前來,他低眸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樂之,旋即向阿史那奎鐸稟報。
“李衛帶著援軍來了。”
李樂之聞言微顫,將頭狠埋在地下,豆大的淚珠止不住的砸落在泥土上。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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