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泰成山,夜晚分外安靜。
幾盞路燈引入一條泥土小道,越過曲曲回腸,柳暗花明之后,普世寺的朱色大門就在眼前。
卡宴像頭鋼鐵機器卷著濃灰轟隆隆而來,在地上碾過深深的齒輪印記,堪堪停在了門口。
副駕的門剛被打開,談林就弓著背從里面竄了出來,蹲到路邊上的排水溝里,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談林邊吐邊罵旁邊走過來的人。
“……沈……青臨……我日你個仙人板板……”
“你他媽是拍頭文字d啊……啊?”
“……你當自己秋名山車神啊……”
對方一直沒回聲,只用垂下的手遞過來幾張餐巾紙。
談林接過把嘴一抹,緩了好一會兒,才齜牙咧嘴地扶著雙膝艱難起身。待看向沈青臨時,對方的視線正落在普世寺緊閉的朱色大門上,一向好看的眉眼里有些許詫異神色。
談林指著大門,以一種你看你看我說吧的表情看向他,“叫你裝逼,我早說了這么晚寺廟肯定是要關門的。現在好啦?剩門口兩石獅子陪我們玩兒。”
“………”
沈青臨沒有吭聲,掏出手機確認了下時間。
晚上八點十分。
而門口告示牌上寫著:開放時間7:00—17:00。
夜晚的山林很是寂寥,山風卷著樹枝簌簌作響,冷冬的天幕似有滾雷在壓抑著鳴嗚。
大雨怕是要來了。
談林凍的吸了吸鼻子,裹緊了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瑾華大學黑色羽絨服,那是白天參加志愿者服務時大家的統一著裝。
再看看沈青臨,也是一樣的行頭。
談林覺得現在的畫風有些許詭異。
——兩位瑾華大學法學高材生,穿著統一的學校校服,千里迢迢夜訪普世寺。
結果還吃了閉門羹。
這事兒要是讓陳敏知道了,她得樂成啥樣。
談林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不敢想不敢想。
良久,沈青臨開口了,“去敲門試試。”說完揚揚下巴示意。
兩人走到大門前,談林縮著脖子輕輕叩了扣門。
“……有人嗎?有人在嗎?……”
沒有反應。
他清了清嗓子,加重力道。
“那個……大師?在不在,開開門啊!”
還是沒有反應。
談林開始哐哐錘門,“師父啊!開門啊,師父啊!……師……”
談林說不下去了,他感覺自己頭上都有緊箍咒了。
他扭頭皺著臉看向沈青臨,埋怨的話語一簍子倒了出來:
“草,我受不了沈青臨,我跟你說,咱現在這個樣子真他媽白癡啊,你不覺得畫風很詭異嗎?啊?大晚上兩個唯物主義法學生千里迢迢跑這寺廟來求見大師?我他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
“……”
談林把他肩膀一拍,“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
沈青臨一臉清風霽月,用食指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語氣還是一向欠扁的不慌不忙。
“噓,佛門重地切勿喧嘩。”
他用手指天,“抬頭三尺有神明。”
談林嘁的一聲,“什么玩意兒,我可不信這個。”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就劈了下來,伴隨著滾滾雷聲。
轟!!!
談林本能地嚇得一抖,稍愣片刻。
連忙雙手合十,對著四周拜了起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各路神仙佛祖,我嘴笨,嘴笨,求原諒,求原諒……”
如今看來。
敲門亂嚷嚷看來是行不通了,談林滿臉愁容,待看到大門旁邊的一圍石墻,他突然雙眼一亮道:
“誒,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他朝那個方向揚揚下巴:“那圍墻也就三米高左右的樣子吧?要不咱倆翻過去?我跟你講,我跆拳道黑帶八段不是白練的,我可以——”
話還沒說完,沈青臨哦?的一聲回視他,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贊許的表情,“不錯啊,談談,你這個想法很“刑”啊。”
接著又補充了句:“你這么能干,陳教授他老人家知道嗎?”
“………”
談林咂咂嘴,“當我沒說。”
雷聲沒打多久,夜雨就跟著撲簌簌落了下來。沈青臨去車里取了把傘,兩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擠在傘里。
談林抓了抓沈青臨袖子,“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再等等。”沈青臨語氣平淡。
“等什么呀,又沒人。”
沈青臨沒做聲,談林知道他性格,軟了下。
“那去車里等?暖和啊。”
“不,就在這。”
“我艸,我說沈青臨你是不是有病!老子都快凍成冰棍兒啦!”談林不耐煩地抱著雙臂,一張分外英俊的臉皺巴道:“我說你這人怎么就這么執拗呢?”
沈青臨看他,一臉認真道:“有些事情講究心誠則靈。”
“我呸,你就可勁兒裝逼吧你,”談林睨了他一眼,“心誠是吧?那你怎么不學學人家電視里呢,你有能耐你跪那兒啊!你牛逼你從山下磕頭上來啊,要不然都對不起這又是風又是雨的天氣!氛圍都烘托到這……我就不信你干站著這大門就能……”
談林“開”字還沒說出口,就只聽吱呀一聲。
門口的兩扇朱門緩緩打開,發出古老而厚重的聲響,寺院里昏黃的燈光隨著門縫溢了出來。
一片佛光普照中,只見方丈被幾個和尚簇擁著,一襲黃色袈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貴客從遠方而來,老衲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沈青臨雙手合十,斂目頷首。
旁邊的談林半張著嘴,縮了縮指著的手,嘴唇抖了抖半天,只說出一個詞兒:
“臥槽?”
普世寺。
方丈將兩人引了進來,一路上深深庭院,樓臺高筑,九重石階上的大雄寶殿,在夜幕中透著莊嚴而厚重之感。
四周檀香縈繞,古樹森森,談林一路上滴溜著眼睛東張西望,哪兒哪兒都覺得好奇。
方丈將兩人帶到了一個會客的禪室。
甫一坐定,談林就瞄上了桌上的瓜子和冬棗,剛想伸手,就被旁邊沈青臨掃來的眼風給拐了彎兒,轉而端起一杯茶。
斯斯文文抿了幾口。
沈青臨直接說明來意,說他有一個好友把她的護身符送給了自己,自此之后,好友就變得什么事情都不順,特別倒霉。今天冒昧前來,就是請求方丈能給一個護身符,保好友的平安。
對面的方丈端坐著,一派仙風道骨的范兒,聽完后,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緩緩道:
“其實此事并不難,既然施主您的好友是因為失了護身符才遭遇劫難,施主直接還給她就是,又何必舍近求遠,不遠千里,半夜來我這小小的普世寺呢?”
這話意思很明顯,
就是不給。
沈青臨眉梢一挑,旁邊的談林也愣了下。
沈青臨笑了笑:“既然是好友送給我的護身符,那自然是她的心意,我肯定是不會再還回去的,而且——”
他頓了頓,坐直身體一臉認真道:“我想普世寺的護身符肯定是要比江城市的那個什么東山寺的要強上百倍的,方丈您說對吧?”
話音一落,談林嘴角一抽,方丈那雙靜如止水的眼睛總算有了些波瀾。
方丈沉默了一會兒,問:“那,施主您想求一個什么樣的護身符呢?”
沈青臨想了想,“就是可以保佑她一生平安,歲歲無憂那種的。”
方丈笑了,“施主到底還是年輕,尚不知道護身符只能保佑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人生海海,本來就如潮涌般此起彼伏,人有業就會有苦,您想要一個能盡其天年的符咒,恕我們寺廟小福澤薄,沒有這么大的本事,您還是到別處去尋吧。”
話音一落,
談林一驚,完了完了,
這是要趕客了。
沈青臨八風不動地抬頭看向他,目光真誠道:“我當然知道護身符護不了一世,但如果可以,能護一天,我就天天來求,能護一月,我就月月來換,月月復年年,年年復此生,只要我還活著,我就總能保佑到她。”
談林停止了喝茶,轉頭一臉驚訝地看向沈青臨。
方丈目光沉沉,良久,終于爽朗地笑出了聲,“哈哈哈,施主真的是個有意思的人啊。”
他站起身來,抖抖袈裟道:
“好,那就麻煩二位隨我來吧。”
……
夜晚。
環山公路上,
沈青臨在專注開車往回趕。
旁邊的副駕駛座上,談林眼睛偷瞄他老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青臨目不斜視,“有事就說。”
談林眼睛一亮,湊了過來,“那我說了哈,你怎么讓方丈開門的啊?別跟我扯什么心誠則靈這種狗屁話。”
沈青臨言簡意賅:“我爸捐了香火錢。”
談林白眼一翻,難怪。
“唉,還真是有錢能使佛低頭啊。”
沈青臨嘴角勾了勾,“有嗎?如果是的話,為什么說好的八點,方丈推遲半小時才肯出來?我的請求他剛開始也并沒有答應?還想趕我們走?”
“額……這個……”
“所以,不要妄議了佛法,我想,他應該把我當成了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了吧。”
旁邊的談林嘿嘿一笑,“你本來就是啊!”
沈青臨一踩剎車,“下車。”
談林:“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談林又往后座的盒子瞄了下,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這護身符是給一個女孩兒的吧?”
沈青臨沒做聲,算是默認了。
“了不起啊!兄弟!”談林一臉夸張道:“我當時聽你的話,什么月月復年年的,我要是個女孩,都他媽快感動得以身相許了我。”
沈青臨眉頭皺一皺看向他,上下打量道:“那倒不必這么客氣,我口味沒這么重。”
談林:“……”
沈青臨眼眸如墨:“而且,我不那么說,方丈是不會給我的。”
“啊?搞半天你那深情款款都是裝的呀?”談林嗟嘆道:“嘖嘖,沈青臨啊,在法學院屈才了呀,你應該去演戲啊!”
“是嗎?那你是覺得我的演技能騙得過德高望重的方丈?”
“嘶……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沈青臨眼里有狡黠的味道,“你猜?”
談林切了一聲,“沒勁。”
談林躺回座椅上,感慨了下,“哎喲,不得了哦,我們沈大帥哥千年的古樹發了春哦,這要是讓你的迷妹們知道,不哭死才怪。”
他斜覷了眼沈青臨,“誒,這姑娘誰啊?我們學校的嗎?”
沈青臨不做聲。
“不說算了!”談林雙手抱頭,“我就是挺替姑娘們難受的,畢竟喜歡你的那么多。”
沈青臨淡淡笑了聲,“能喜歡我什么?”
“感情不就是財和色嗎?”談林一副看破愛情本質的樣子,“恰巧你精準投胎,兩個你都有。特別是你這張臉啊,多少小姑娘對你一見鐘情啊,唉,本來我還以為我能當法學院院草的呢。”
談林以前一直是華安四中的校草,那也是被姑娘們捧在心窩窩里的人,結果來到大學報道第一天,就在寢室里和放行李的沈青臨狹路相逢。
談林只看他一眼,“誒,兄弟你走錯了,表演專業寢室在3棟啊。”
沈青臨正收拾行李,聞言轉頭看他,第一眼明顯愣了下,繼而看談林的眼神就像看個傻逼。
思緒轉回,
沈青臨緘默了片刻,然后回了句。
“我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鐘情的愛情。”
“從來都不。”
晚上,瑾華大學圖書館。
那個最小的自習室里,人已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孟云一個人縮在角落寫檢討書。
2000字的檢討,她寫了好久好久。有幾滴淚洇在了紙上,慢慢化開,然后風干。
一想到這幾天的事情,孟云就覺得很委屈,很憋屈,內心有一種郁結,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時間已經到了九點半了,不行,檢討要寫好,明早還是要交的,她剛準備提筆。
咔擦。
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孟云一愣。
停電了?
想到這她雙手抱頭,天吶,自己還能更倒霉一點嗎?!
正抓狂呢,旁邊的座位有一個人坐了下來。
一股清冷的檀香味也跟著撲面而來。
孟云眼睫一顫,本能地準備起身,就被對方握住手腕坐回原位了。
孟云嚇得剛想尖叫。
就在這時,
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道:
“小云朵,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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