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誒，下車！”

        陳百萬把玻璃窗拍的砰砰直響，“你別他媽以為荒郊野嶺的沒攝像頭我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妹子，把他車牌號錄下來，他敢跑我們立馬報警！”

        “好！”孟云舉著手機邊點頭邊繞到車后給車牌來個大大的特寫。

        “下車！聽到沒！”陳百萬怒吼出聲，透過貼了防窺膜的玻璃，他趴著瞇起眼仔細一瞧，只見一個男生頭正埋在方向盤上，要不是急促喘息的胸膛，還以為他要碰瓷表演昏過去的戲碼。

        “誒！說你呢！出來！”

        “別裝死啊！我告訴你，沒用！”

        陳百萬還在叫囂著，那人就跟沒聽到一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緩緩抬起頭坐直來，然后看都沒看陳百萬一眼，

        轉而彎腰從副駕駛椅子上拿什么東西。

        陳百萬登時心下一凜，這傻逼不會是抄家伙吧？

        不至于啊，

        一個破面包車都要豁出去玩兒命啊？

        他還沒想多久，就看見車窗驀地搖下來，陳百萬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一只白皙的手握著滿滿一沓鈔票對著自己的臉就砸了過來。

        陳百萬整個人豁然往后一倒，踉蹌兩步差點沒站穩。

        登時漫天鈔票卷著風兒在他周圍飛舞，

        然后輕飄飄落到地上，沾染了泥土的污漬。

        陳百萬整個人怔愣了幾秒，等回過神，

        對方早已經發動車子，轟的一腳油門，大g化作閃電疾馳而去。

        陳百萬艸的一聲踹一腳泥土罵出聲，“mb的，有錢了不起啊！老子要你道歉！道歉！”

        “你媽逼的給老子回來！回來啊！”

        說完陳百萬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間就翻滾了起來，他轉身就沖上面包車尋思著去把那b抓回來，結果人剛上車準備發動就想到孟云還沒跟上來，轉頭四周瞧了下，

        人沒了。

        ……人呢？！

        陳百萬嚇懵了，趕緊下車，“妹子，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孟云正一臉竊喜地蹲在地上撿錢，那速度快的生怕來個要飯的跟她搶。嘴里還在數著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陳百萬。

        他額角突突直跳，少頃，走過去一拍她肩膀，“艸，妹子你他媽骨氣呢？人家故意埋汰咱倆，你還要這惡心錢？”

        孟云捧著一手的鈔票仰頭看他，滿臉星星眼道：“這有什么關系呢？盡管來啊，好多錢啊！夠我們修車還能買幾百袋水晶餃吶！”

        “……”陳百萬氣得差點當場昏了過去。

        二樓最里間的孟云寢室。

        沈青臨和談林一起把穆麗莎的行李搬了上去，到房間后，兩人幫忙收拾了下，一切安排妥當后，沈青臨看了看手表，想了會兒道：

        “談林，柯凡那邊還等我去家訪，我就先走了，孟云回來之前你先陪下我妹妹吧。”說完又對穆麗莎示意了下，“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

        穆麗莎抿唇點點頭。

        沈青臨拍拍談林的肩膀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刻意把門給帶上了。

        碰的一聲，

        房間里又重新歸于暫刻的靜謐。

        外面有陽光從窗戶照進來，一條光帶籠著兩個人。一個站在柜子前，一個站床邊，隔著很近的距離，

        半天都沒說話。

        就在氛圍越來越尷尬之時，談林總算握拳咳了咳率先打破沉默：“……那什么，小丫頭，最近還好嗎？”

        “……嗯。”

        談林看著她，語氣有些揶揄道：“最近沒再抽煙了吧？”

        “……嗯。”

        談林想到了什么，雙手抱臂往柜子后面斜靠了下，整個人顯得慵懶而散漫，他嘴角微微勾起：“原來你就是沈青臨的妹妹啊？之前都沒聽他提起過……”

        穆麗莎終于抬起頭看向他，眼睫微微顫動，咽了下干啞的嗓子：“……嗯。”額角有細汗在層層密密浮了上來，連帶著呼吸都有些微不可聞的發顫。

        談林見她的樣子，歪頭問：“怎么了？不舒服？”

        穆麗莎搖搖頭。

        “渴不渴？要不要……哥哥給你倒點水？”

        “……嗯。”

        他無奈笑了，“小丫頭，你又是只會嗯嗎？”

        穆麗莎沒吱聲，看著他的笑容，

        手指微微蜷縮按向手心，勒出泛白的指甲印，

        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那一刻，穆麗莎后悔了，

        她的定力和偽裝一向可以，

        除了在他面前……

        談林站直身體，隨手去拿桌子上的熱水壺，哪知道拿起來一看才發現里面沒水了，又低頭看了下角落里的一箱礦泉水，問：“冷水能喝嗎？要不就等等去燒熱的？”

        穆麗莎的聲線有些抖：“……冷水就行……”

        談林單手插兜彎腰拿起一瓶遞給她，穆麗莎接過來扭蓋子一下沒扭開，談林接過去輕松一扭又還給她。

        穆麗莎垂著眼睫喃喃說了聲謝謝，微微仰頭凝視著他，那一瞬，眼神不知道為什么，還有些炙熱之感，眼眸里登時暗潮涌動，不過就是一秒不到，

        被她強制壓抑下去。

        穆麗莎在看著他，

        談林眉梢微皺，也回看她。

        兩人看著彼此，就連呼吸都在虛無中交織在一起，

        談林微微側頭，“怎么了？嗯？”

        穆麗莎眼睫輕輕顫動，半晌，拿起礦泉水，“……沒事。”

        她說完，有些急切地握住瓶身仰頭就喝了起來，長長的天鵝頸伸展出好看的線條，

        穆麗莎喝得有些急，有水順著嘴角滴下來沿著下巴蜿蜒到頸脖，一直深入到黑色的衣領里，隨著她的動作靠近脖子和頸椎連接處那里露出了一小點黑色塊的東西，

        痣？或者，

        胎記？

        只一閃而過，穆麗莎就回正了頭，

        談林有些倉促地收回視線，喉嚨有些發緊。

        他不再看了。

        兩人都沒說話。

        而靜謐的房間里，一切聲音都落針可聞，一個聲音就在此時清晰地傳到自己的耳朵里。

        那個聲音，噗通，噗通，一聲比一聲響，

        是一個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像是馬上就要掙脫束縛，整個跳出來。

        談林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向穆麗莎，與她的視線交匯時，她一雙眼睛也注視著自己，眼眸里幽暗不明。

        明明是大白天，明明陽光進來了，

        卻像是織了一層密密的網，在緊盯著自己的獵物。

        談林眉尾微蹙，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那一刻，

        只見穆麗莎全身都沒動，只有胸腔在微微起伏著，她的右手放在口袋里，像是準備拿什么東西出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指尖勾著一串銅色的鏈子拉了出來。

        什么東西？

        談林喉結滾了滾，

        看向她。

        穆麗莎幾步走向他，雙眼一直在凝視他，眼睛里仿佛閃爍著深邃的微光，談林有些錯愕地向后退了幾步直至抵住了柜子，

        整個人撞的震了下才止住。

        穆麗莎已經欺身上前，雙手抵在他兩側，她個子很高，只需稍稍仰頭就能碰到談林的嘴唇，她微微側頭，用夢靨般的聲語對他耳側溫柔道：

        “……我最喜歡看你笑了。”

        話音一落，談林眼睫微顫，驀地一怔，穆麗莎已經離開了他的耳畔，

        她微微分開一瞬，從口袋里掏出了東西，

        “看著我的眼睛……”

        那一瞬間，剛要揚起手，

        一個聲音驟響。

        “穆麗莎！是穆麗莎來了嗎？”

        外面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穆麗莎動作一滯，不到半秒的時間，迅速放開了談林猛地退后幾步。

        這腳步聲像是一下子沖破了這個網，門被推開，孟云沖了進來視線一掃，落到穆麗莎身上，高興地上前一把將她摟在懷里。

        “穆麗莎！真的是你！”孟云收緊了手臂。

        穆麗莎個子高，微微彎腰被她抱著，眼眸里晦暗的光只一瞬便消失不見了，換上澄澈如水的眼神，穆麗莎回摟著孟云的腰，一字一句道：

        “……是我啊，小妹妹，好久不見。”

        旁邊的談林有些心悸般喘了口氣，額角甚至浮起密汗，他看向穆麗莎，對方已經牽著孟云的手在低頭跟她聊天，她笑得很是溫柔，

        像是又回到了少女的感覺，而剛剛那個充滿魅惑的聲音主人又是怎么回事？

        還是她嗎？

        談林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剛剛發生了什么事情？

        為什么有點做夢的感覺？

        她說的話……

        “談林？談林？”孟云伸手晃晃，“你干嘛呢？我說話你沒聽見嗎？”

        談林總算回過神，聲音有些暗啞：“……嗯？什么？”

        “麻煩你去面包車把我買的菜和食物卸下來，今天半路出了點事故，陳百萬急著找村長負荊請罪去呢，我現在想陪著穆麗莎說會兒話，——麻煩你了。”

        談林點點頭，又情不自禁看向穆麗莎，只見她正低頭聽著孟云講話，眉眼彎彎的，跟剛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談林喉結一滑，眼神也變得暗沉起來，

        定定看了她一眼后，

        然后轉身出了門。

        孟云和穆麗莎聊了會兒天，讓她先休息下，就跑下去和劉嬸兒準備午飯去了。

        穆麗莎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才轉身回了寢室，走到窗戶邊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她仰頭看了看梧桐樹，眼眸里映著殘冬樹干的斷枝，良久，從口袋里摸出了懷表，懷表被陽光折射出光芒，閃在她的眼睫上，

        穆麗莎閉上眼，

        微不可聞地輕嘆一口氣。

        自己到底在干嘛……

        中午沈青臨他們幾個去學校的都沒有回來，聽說是學生家長非要拉著留家里吃，盛情難卻，只好答應。

        孟云和劉嬸端出來很多飯菜，方桌上，孟云和穆麗莎坐在一起，陳百萬開著車哼哧哼哧趕回來，也坐上了桌。看到穆麗莎時，整個人都驚詫住了。

        孟云趕緊介紹了下，說穆麗莎是沈青臨的妹妹，穆校長的女兒，來這里修養身體的，和自己住一間房。結果還沒說完，陳百萬肥手一擋，

        “這他媽還用你介紹……”他恭恭敬敬地遞出一根煙，笑得像個□□小弟：“大佬，我也華安一中畢業的，當初您讀初二，我高三，您上初三，我還高三，您跳級上大學了咱兩又一樣了，嘿嘿，鄙人姓陳，名萬達。您的喜好我都懂，這牌子沒您抽的那個好，湊合湊合吧。”

        穆麗莎接過煙，“你好。”

        “你叫他陳百萬就行，”孟云咬著筷子笑道，被陳百萬一個栗子縮了縮頭。

        “這我妹子不懂事兒啊，嘿嘿，這樣，穆麗莎啊，沈青臨叫我大哥，你以后也叫我大哥就行，嘿嘿。”

        話音一落，孟云當場不干了，“哥，你占便宜還要占我們一家子啊！”

        “喲呵！還沒進門呢就一家子了？”

        孟云吐了吐舌頭。

        穆麗莎看著她笑了笑，視線正好掃過二樓階梯，見一雙長腿慢慢走了下來。

        談林雙手插兜神態隨意的下了樓，經過她時，刻意回避著她的視線走了過來，然后長腿一落坐在對面。

        他拿起筷子端著碗，視線無意掃到穆麗莎手邊的煙，微微頓了一下，只一秒，

        就埋頭吃起飯來，

        全程沒有再看她一眼。

        穆麗莎嘴角的笑意收了收。

        “誒誒……什么素質……新來了個大美女都不打招呼啊！”陳百萬敲敲筷子。

        談林低頭唔了一聲，眼皮都沒抬起來。

        “嘶……我說你個臭小子平常活躍得跟個猴兒一樣，今兒怎么不吱聲了，啞巴了？”

        談林沒說話，一直在吃飯，沒過幾分鐘把筷子一放，“我吃飽了。”

        說完就徑直走上了樓。

        “誒，談林！下午要不要陪我和莎莎一起去周圍轉轉啊？陳百萬正好要去鎮上修車，我們一塊兒去呀！”孟云仰頭問。

        談林頭也不回地揚揚手，

        “沒時間，不想去。”

        沒過一會兒，

        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

        孟云皺皺眉，“他今天吃炸藥了？”

        陳百萬邊扒飯邊說，

        “我覺得也是。”

        穆麗莎拿著碗，

        一下都沒動。

        下午孟云本來想帶穆麗莎去轉轉，但她說有些累，只好作罷，孟云讓她在房間里休息，自己和陳百萬去了。

        到了晚上，沈青臨一群人總算回來了，晚飯又是熱熱鬧鬧的兩桌滿人。

        大家嘰嘰喳喳的聊著天。

        “唉，今天去家訪，好多家長都不在，都是留守兒童，爺爺奶奶字都不會寫，只能按手印，還挺可憐的。”

        “有個奶奶拽住我們主席就讓他先喝水，拿著破碗端過來，那碗里還有米糊樣的東西，可惡心了，主席居然笑著喝了，牛逼，老子佩服。”

        “誒，回來時候你們看到穆麗莎了沒，孟學妹把飯端到樓上給她吃，人都不下來的，嘖嘖，漂亮是真漂亮，就是可惜了……”

        “行了，別說了……讓主席聽到不得了，穆校長知道把你小子弄開除信不信……”

        “我閉嘴……閉嘴……”

        晚上，大家鬧哄哄吃完飯，就各自回房間玩兒去了。沈青臨和孟云劉嬸兒一起，收拾碗筷，做完事之后，為了不打擾到穆麗莎，又想找點私人空間。沈青臨就牽著孟云的手偷偷來到小樓旁邊的一個廢棄的破土房子外，

        這是個沒人住的地方，安靜，隱蔽，

        特別適合月下幽會。

        兩人在破圍墻邊上，吻得難舍難分，沈青臨把孟云抵著，聲音沙啞道：“……今天辛苦你了，之后莎莎還要拜托你。”

        孟云衣衫不整，一邊喘氣一邊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唔……”她話還沒說完，沈青臨又埋下去舔咬了起來，孟云聲音不受控制的呻吟。

        抓住他的頭發，

        微微仰起頭喘息。

        兩人一直在小破房子里呆了足足兩個小時，才走了出來。孟云羞紅的一張臉，脖子下方全是紅痕，讓沈青臨把羽絨服外套拉上后，就頭也不回地沖回了小樓。

        沈青臨在后面走著，看到她的背影笑了笑，剛走到門口，被一個人叫住了，

        沈青臨回頭，是談林。

        他一個人站在柴火堆旁，沖后院的田埂揚了揚下巴，“聊會兒？”

        沈青臨看著他，點點頭。

        田埂上，月色當空。

        談林抽了一口煙，轉身看他，接著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朝向他，一字一句說道：

        “你他媽給老子好好解釋一下……”

        沈青臨看向手機，只見上面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

        蕭予陌穿著一身警服，

        笑得風華正茂。

        而這個笑容，

        談林也同樣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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