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麗莎怔住了，“……你認識張局？”

        談林訕訕一笑，“他是我姨夫啊。我媽媽的親妹妹是他老婆。”

        穆麗莎只愣了一秒，想到了什么，“難怪……”

        “……難怪什么？”

        穆麗莎看向他，有些無奈道：：“難怪我跟他認識這么久，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

        談林看向她，一時了然，也跟著心照不宣道：“……難怪他也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下。

        這個世界，

        說小，也真的挺小。

        張局還在叉腰罵著，少年抱著他腿嗷嗷哀嚎，一口一個姨夫啊我錯了啊我下回再也不敢了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談林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把穆麗莎帶了出去，后面的哀嚎聲還在遙遙傳過來，

        他趕緊推開辦案中心的門，

        一進去。

        再出來，

        就變成了瑾華大學的階梯教室。

        只見年輕女老師正在課堂上滔滔不絕地講著話，什么大二同學們學習還是要抓點緊，但是自己不是思想老成的學院派，平常學堂氛圍可以輕松一點。

        可第一堂課點名還是很有必要的，正好大家相互認識一下。

        說完她就拿起了名冊。

        一個個點名，在場的學生一個個點到舉起手。

        彼時20歲的談林坐在最后一排捂著手機打電話，“我艸！沈青臨，你膽子太肥了吧！你知道你逃課逃了多少節嗎？老子頂不住了，知道嗎？”

        沈青臨在里面說了什么。

        “能有什么大事？我說你這段時間怎么搞的？你是談戀愛了嗎？啊？還是突然遲來的青春期叛逆啊？你不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我今天……”

        對方又說了什么。

        “生病？誰啊？……你告訴我誰生病了？你女朋友？”

        對方還沒回答。

        “沈青臨？……沈青臨？”

        “沈青臨？沈青臨來了沒？”

        女老師的聲音傳來。

        談林雙眼一閉，艸的一聲，埋著頭緩緩舉起手，刻意模仿一個清朗的聲音：“到！”

        旁邊的陳敏一幫人已經開始捂嘴笑了。

        女老師看著名字，像是想到了什么，登時雙眼迸光，“沈青臨？——是我聽說過的那個沈青臨嗎？華安市的高考狀元，據說還是我們學校校草是吧？大名如雷貫耳啊！”

        “……”談林的冷汗冒出來了。

        她扶了扶眼鏡笑瞇瞇道：“來來來，站起來讓我仔細看看，也讓老師好好欣賞下我們瑾華大學校草的盛世美顏啊。”

        同學們都笑了，大家都幸災樂禍地看向后面。

        談林面如土色，

        這該怎么辦？！

        談林只掙扎了01秒，還是緩緩站了起來，整個人僵直地像塊板磚。

        “哇……”女老師瞇眼上下一掃，不禁感慨道：“果真是帥氣啊！難怪聽我們法學院的幾個老教授說，我們瑾華這么多年，也就出一個你這樣的人物了，優秀啊！”

        課堂上的人全都嗡的一下笑了，談林周圍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陳敏捂住肚子快不行了。

        談林額角突突直跳，嘴角抖出一個笑：“謝……謝謝老師夸獎。”

        “坐下吧，”女老師用筆點了點，“好……下一個，談林。”

        談林屁股差點沒摔下座位。

        她抬起頭，四周一掃：“談林到了嗎？”

        現場登時沒有聲音，只有悉悉索索的笑聲。

        談林絕望地一聲嘆息，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談林？談林？”

        他呆滯著一張臉，猶如到了癌癥晚期。法學院的學生們已經要憋出內傷了，有好幾個笑得在擦眼淚。

        女老師皺皺眉，“嘶……這個叫談林的真是的，第一堂課就敢不來，扣平時分啊！”

        說完，她在名字后面狠狠打了一個叉，又點下一個人了。

        而談林周圍的人已經幸災樂禍到極點，拽住他的肩膀哈哈直笑。

        談林被幾個人搖啊晃啊，

        在那懷疑人生了。

        教室后面的門旁，穆麗莎抿唇在思考什么，旁邊的談林緊了緊她的手，“誒，說實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大二這一年糟了這么多罪……”

        他微微低下頭，眉眼彎彎道：“……是不是跟你也有很大的關系啊，穆麗莎小姐？”

        穆麗莎抿了抿唇，那一直冷淡沒什么大表情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抱歉的神情。雖只有一秒，卻恰好被談林捕捉到了，他眼眸閃了下，順桿兒爬地一板一眼說：

        “那個，我覺得你很有必要跟我道了歉啊，大二的時候沈青臨為了照顧你，起碼有兩星期沒來上課，那些黑鍋都是我替他扛了啊，我屬于什么你知道嗎？我屬于人在課堂坐，鍋從天上來啊！——就這堂課，完了他回來該考第一考第一，我慘的差點掛科你知不知道啊？”

        “……”

        穆麗莎猶疑了會兒，剛準備開口，談林擺擺手，“算了算了……逗你玩兒呢，還真讓你個小姑娘道歉啊？”

        他無奈地仰頭長嘆一口氣：“唉，你還別說，自從認識你哥和你之后吧，我還真有點信宿命這玩意兒，就好像……”

        他皺眉組織了下語言，“就好像……我這個人吧，天生就是欠你和你哥的一樣。也不知道上輩子是怎么了，這輩子我上趕著去和他做兄弟，我又上趕著找你……”

        談林看向穆麗莎頓了下，發現說太快說漏嘴了，瞬間變成河蚌，把后面的話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穆麗莎看著他，

        而掌心里的手卻微微顫了下。

        談林尷尬地咳了咳，轉換話題道：“……那什么，我們接著看啊。”

        說完就把階梯教室的后門打開，

        再一進去，

        見到里面的情景，

        談林嘴角的笑意徹底沒了。

        只見這個地方，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樓的展廳中央正在做兒童街舞表演活動，許多家長帶著化好妝的孩子在前排座位候場；右側是一個甜品小站，年輕男女正排著長長的隊伍；隔壁幾家專賣店后，是奢侈品牌店。

        ——這里是秀水廣場。而彼時的自己，正站在那里，勉強笑著，看陳敏被他男友摟在懷里。

        談林皺了皺眉，止住了腳步。

        這是陳敏生日那天，自己給她買鉆戒的時候。

        他眼睜睜看著失意的談林轉過身，徑直走到了角落，轉頭看著陳敏和她男友笑瞇瞇地上了電梯。

        他對著女孩的背影輕輕說了什么，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

        彎腰準備丟進垃圾桶。

        穆麗莎看著那個背影，而站在旁邊觀望的談林哽了哽，

        “……我們走吧，別看了。”

        話一說完，

        穆麗莎卻驀地拽住他的手，然后牽著他直接走到了失意談林的面前，趁他彎腰丟下的瞬間，一把接住了那個盒子。

        失意談林沒有看他們兩，就直接完成了丟的動作，然后頹廢地轉身離去，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走了。

        穆麗莎低頭看著手里的盒子，上面熟悉的標識讓她微愣了下，不過就一下，她就掩飾好了情緒。穆麗莎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個被男友摟在懷里的女孩，過了一會兒，側身對談林道：“你喜歡她。”

        這句話是篤定的語氣。

        談林長嘆了一口氣，過了會兒，說“……是啊……暗戀三年，悲劇收場，唉……我怎么沒想到自己夢里會有這一茬……”

        “這是你的執念，我能感知到。”穆麗莎說，“這個夢里，算這個場景最清晰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悲傷。”

        她緊了緊談林的手。

        “悲傷個毛啊……早過去了……這件事都發生一個多月了，我也早好了，你放心——”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穆麗莎打開了盒子，正低頭看著。

        眼眸在輕輕顫動。

        “……怎么了？”談林湊近問。

        穆麗莎哽了哽，好久才把話說出來：“……談林，其實在這個時間段的兩年以前，我也來過這家店，買了這個同款對戒，想要在他生日上送給他的……我那天也是想表白……可惜……”

        穆麗莎在盡量控制自己的語調不要發顫，“可惜他再也聽不到了……那個對戒可能也被丟到哪個垃圾桶去了吧……”

        談林定定看著她，沒有說話。

        只有握住的手微微收攏。

        穆麗莎仰頭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說，人生有些遺憾，錯過了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但你不一樣，你還可以去修補這個遺憾。”

        穆麗莎把談林的肩膀扶住，讓他轉向女孩的那面，在他耳畔溫聲道：“你現在可以去追上她，把這個戒指給她，告訴她你這三年對她的暗戀，把一切想說的都說了，……相信我，這樣你的執念就會消除的。”

        穆麗莎把戒指塞到他手里，輕輕一推，

        “去吧，去表白吧。”

        談林向前踉蹌了兩步，他的手心驀地空了，只剩下一盒戒指，再四周梭巡一遍，

        穆麗莎不見了。

        “莎莎，你人呢？”

        穆麗莎的聲音在上空環繞，“這是你的隱私，我就不再看了，盡管放心大膽的去吧！談林。不要給你的人生留有遺憾。”

        談林眼眸深沉地看了手里的盒子，過了很久，他開始往陳敏的那個方向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邁第四步的時候，

        堪堪停住了。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里沒有陳敏，反而全都是穆麗莎的話。

        “我也來過這家店，買了這個同款對戒，想要在他生日上送給他的……我那天也是想表白……可惜……”

        “不要給你的人生留有遺憾。”

        “相信我，這樣你的執念就會消除的……”

        執念就會消除……

        會嗎？

        談林想，

        那就試一試吧。

        他不動了，下一秒，他轉身走回了那個垃圾桶，直接把盒子又原封不動地丟了進去。

        “穆麗莎，快出來吧！”談林對著四周喊。

        沒過一會兒，穆麗莎出現在他身邊，皺眉看了看垃圾桶，“你……”

        話還沒說完，談林走上前一把牽住她的手，歪頭痞痞一笑，“這是我的夢對嗎？”

        穆麗莎頓了頓。

        只聽談林一字一句道：“在我的夢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說完他直接拉著穆麗莎往前走，穆麗莎踉踉蹌蹌跟著，“去哪兒？”

        “跟我走就是了。”談林把她拽到了一樓那家奢侈品店，“服務員，麻煩把穆麗莎穆小姐當時訂的鉆戒拿出來。”

        話音一落，服務員只呆滯了一秒，然后馬上笑意盈盈地點頭，“好的！先生您稍等！”

        穆麗莎在想掙脫他的手，“談林，你在做什么？”被后者牢牢抓住。談林看著她，認真道：

        “莎莎，這是我的夢，你必須聽我的，我才是主導者。”

        沒過一會兒服務員把戒指取出來了，穆麗莎看著盒子里的戒指，上面x&m刻字在燈光下泛著璀璨的光芒。

        穆麗莎眼眸瞬間濕潤了。

        談林道了謝，就直接把戒指拿出來了。他拉著她走到秀水廣場商場中央站定，轉身微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向穆麗莎，一字一句道：

        “小丫頭，今天我來實現你的遺憾。你聽好了，從這一秒開始，我就是蕭予陌。”

        他說完的一瞬，

        穆麗莎整個人都怔住了，她的眼睫不住地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就在此時，整個空間因為穆麗莎的情緒波動，而開始虛幻扭曲，瀕臨瓦解。

        “小丫頭，冷靜。”談林凝視著她的雙眼，“看著我的眼睛，冷靜下來，我是蕭予陌，是穆麗莎的蕭予陌啊。”

        穆麗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眼淚已經往外流了。她長長呼吸，拼命控制自己。虛幻的空間又再次重建。

        談林笑了，這個笑容，被他拿捏得剛剛好。

        和蕭予陌一模一樣。

        下一秒，

        他身上的衣服從白色單衣變成了藍色制式警服。而四周的景致全都變了。

        兩人站在半拱形的藍色紫藤蘿花海下，手牽著手，而穆麗莎衣服變成了圣白的婚紗。

        “莎莎，祝你幸福！”

        “莎莎，百年好合啊！”

        “蕭爺！新婚快樂啊！”

        人群里，伴郎沈青臨站在談林身后，伴娘孟云站在穆麗莎旁邊，兩人遙遙相視一笑；顧羲和一身西裝雙手抱臂站在邊上，而在他身后一群穿著警服的虛幻影子。

        還有兩邊的父母也在，也都是虛幻的。

        主持人讓證婚人上場，只見張局長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上臺，從口袋里把紙一抖，激動的說著兩位警察伉儷的結合，就是天作之合，希望以后兩人能為華安市的公安事業奮斗終身，

        他又說到現在華安市總體治安情況和下一步工作要點，講到了第二張紙的時候總算在主持人的咳嗽聲中消停了，再次祝兩位新人百年好合就下了臺。

        談林無奈搖搖頭，“還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啰嗦啊……”

        主持人握著話筒朗聲道：“那么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話音一落，

        談林從手中拿出戒指，低下頭給穆麗莎帶上了。穆麗莎看著他，淚水一直流。

        談林笑著說：“小丫頭，現在是開心的時候，千萬別哭了……”

        他向她眼神示意。

        穆麗莎乖乖從盒子里拿出戒指，談林伸出手，戒指被推到無名指的位置，那一刻，

        兩人都愣住了。

        談林拿起手指看了看，大小居然這么合適。

        他心底一笑，

        所以難怪是做夢呢。

        在場的賓客全部歡呼達到了沸點。孟云抱住沈青臨在捂臉哭；顧羲和高興地鼓掌歡呼；穿警服的兩撥人全都吶喊出來。

        “要幸福啊！”

        “永遠幸福啊！”

        “蕭予陌！穆麗莎！早生貴子啊！”

        紫藤蘿花海下，談林對穆麗莎溫柔一笑，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小丫頭，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穆麗莎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談林又問，“你愛我嗎？”

        穆麗莎定定看著他，沒有回答。

        談林看著她，在期待她的答案。

        下一秒，穆麗莎揚起手，打了一個響指。

        四周景致終于轟然倒塌，婚禮、人群全都消失不見了。

        談林驀地睜開眼，雙手還緊緊握著對面的人。

        兩人回歸到了現實，窗外的梧桐樹光禿禿地立著，桌子上的水杯還冒著熱氣，樓下有雞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這里是劉嬸兒的小樓。

        談林深深地看著她，穆麗莎錯開目光，倉促地松開他的手，

        “很晚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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