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清晨，
第一縷晨曦照在小樓的門口，映在孟云眼睫上，泛著光。她正坐在門口的矮凳上，捧著電腦在寫字排版。這回支教過了幾天了，是要多發點宣傳素材了。
她打開文件夾，找照片加入文字里。
鼠標落在照片上，有小皮蛋坐在程風旁邊笑瞇瞇地抱著足球；有夏蔚然在教室教女孩子們翩翩起舞的樣子；有黃美美教美術被孩子們抹了一臉油彩無奈看著鏡頭強顏歡笑。
她把鼠標移到另一張照片上，登時眼前一亮。
只見這張照片上，
沈青臨和談林并肩坐著四手聯彈鋼琴，畫面正好拍到沈青臨和談林相視一笑。
“怎么樣��？”余莉扶了把眼鏡，得意洋洋倚在門框上，“姐姐我拍照技術還行吧？他倆一起彈的克羅地亞狂想曲，可帶勁兒了！”
孟云比了個大拇指，“學姐，您真不愧是當代耽美之光！就這張照片，不拿去普利策參獎可惜了！”
余莉笑得哈哈哈哈，還沒哈完，被一記栗子磕頭上了，“你tm走不走啊？”
陳百萬拎著鑰匙出來：“今天該你買菜呢！再晚了鎮上菜場可沒新鮮肉啊！”
“沒肉就拿你這老臘肉燉了算了！”余莉摸著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被陳百萬強行提著走了。
孟云看著他倆打打鬧鬧笑了下，轉而又低頭看著照片，驀地一個聲音響起：“誒，口水流出來了�！�
她下意識地趕緊用手去揩，發現上當后轉身一看，只見談林叼根煙吊兒郎當走了過來，他長腿一邁，門口幾只雞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直接飛了出來。
孟云面無表情地抖了抖頭上幾根雞毛。
“干嘛呢？大早上杵著這兒當門神？”談林問。
“我寫宣傳稿呢，這不來了也有幾天了，學校那邊催，今天我正好沒課，就收集下最近的素材�！�
談林看著照片嘴角一嗤：“所以你就對著老子照片流哈喇子？”
“這哪有你照片？這明明是沈青臨和他的狗！”
“呀嘿！能耐了你！”談林作勢一揮手，孟云一昂頭，“你來啊你來啊，你敢打我就敢叫，看看沈青臨會幫誰！”
談林作勢重重一拳下去，結果只是輕輕彈了下孟云腦殼，他半蹲下身，瞇眼看了看稿子，末了呵了一聲。孟云登時眸光閃爍，“你覺得我寫得怎么樣？”
談林沖正啄米的公雞揚揚下巴，“我把米撒筆記本鍵盤上叫它來啄打出的字都比你強�！�
“……”
老娘不跟傻逼一般見識。
談林站起身倚在墻上，“我說，外面這么冷你干嘛不回屋里寫？”
“因為穆麗莎在睡覺啊，我不想打擾她�！�
談林頓了頓，“……現在還在睡？”
“我還想問你呢�！泵显蒲鲱^睨著他，“你前幾天晚上到底跟她說什么了，搞得她這幾天心神不寧地，晚上一直做噩夢？”
談林愣了下。
……是催眠那晚嗎？
那晚，孟云剛從沈青臨房間紅撲撲一張臉出來，到了自己房間，就看到門被打開談林面無表情從里面走出來，而穆麗莎一直背對著坐在桌前，都沒有回頭。
孟云還尋思這兩人是鬧別扭了？
半夜，孟云是被穆麗莎的囈語聲驚醒的，她滿頭是汗一直揪著被子翻滾，模樣十分狼狽痛苦。
“莎莎，我在，別怕，莎莎。”孟云連忙掀開被子抱住她，穆麗莎緊緊摟住她，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栗。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莎莎�！泵显茡嶂谋常骸笆亲鰤�，別怕……別怕……”
她安慰了穆麗莎很久，直到對方在她的懷里呼吸漸于平穩才長呼了一口氣。孟云輕拍著她的背，一晚上都抱著她睡，到早上，她輕手輕腳起來，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幫她掖了掖被子后，
就輕輕帶上了門。
談林眉頭微蹙，沒吭聲。
就在這時，沈青臨從二樓拐角走了下來，過來蹲在孟云邊上摸摸她的頭，“莎莎起來了，狀態還行——你上午怎么安排？”
“寫稿子�！�
“要不要去學校陪我上課？”
“好呀！”
“那我們現在就走。”
“嗯�！泵显浦苯影压P記本一蓋上，沈青臨把她拉起來兩人就往學校方向走。
“誒誒誒……”談林叫住他倆，支支吾吾半天：“……沈青臨，你妹妹還沒吃早飯吧？”
沈青臨看向他，“對啊。”
“……你倆不管？！”
“她再過幾天滿18了，都成年人了，自己能照顧自己的�！鄙蚯嗯R說完就拉著孟云走了。
談林對著兩人的背影靠的一聲，“沈青臨，你真他媽娶了媳婦忘了你妹！”
兩人頭也不回直接走了。
小樓門口，談林左思右想糾結半天，還是轉身去了廚房，只見劉嬸兒人也不在，灶臺邊上倒有一份早餐裝在盤子里，像是事先準備好的一樣。
談林：“……”
你倆就可勁玩兒我吧。
學校里，沈青臨和孟云來到教師辦公室，剛進門就聽到吵架的聲音。
“我說王貴啊，你鬧也鬧了，總要有個說法不是？”村長雙手叉腰一臉無奈道。
“說法？我還想找你們要說法哩！”叫王貴的歪戴個帽子，甩甩粗壯的手，“這個地本來就是我的！那村委會的土地確權證上面可登記了我的名字！當初賣給隔壁的李老六，哪知道他轉手就倒賣給你們蓋房子搭學校了！這事兒也沒經過我同意啊！我現在反悔了，我要把房子收回去！”
旁邊李老六氣得直抖，“王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葫蘆里賣什么藥！當初從你那買的是多破的房子你心底沒數嗎？本來就是不住人的，哦，現在看房子蓋好了，設施齊全了，你就想收回去，你的房子還少嗎？你怎么不想想這些孩子……”
“這些孩子有政府去管啊！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就認一個理，這土地確權上面，這房子是不是我的名字！是，這房子就是我的！當初我賣給你才多少錢，這政府在你手上買的多少錢？要么，你把差價賠我，我要的不多，十萬就成！要么就把房子還給我！”
“十萬？！你搶錢嗎你！”李老六顫手指著他鼻子罵道：“你有那么多地皮，就差這點嗎？你就是個無賴！”
“你媽逼的罵誰無賴？！你再罵句試試！”王貴擼起袖子沖過去，村長在中間左拉右擋，帽子都被扒拉掉了。
“行了！”他喘著氣道：“要吵去村委會吵！別在這打擾孩子們上課！走，都走！”
說完就把兩人往外推。王貴一甩開手，他抻抻衣服，鼻子里哼了一聲，走到門口時扭頭和進來的沈青臨目光隔空對視。
沈青臨面無表情看著他，
王貴只睨了他一眼，
就走了出去。
等所有人走后，教師辦公室里只剩下沈青臨和孟云，孟云坐在桌上，手撐著下巴想半天，問：“這事情會很麻煩嗎？”
沈青臨站在窗前雙手抱胸嘆了口氣，“也比較麻煩。在農村，自建房屋都是沒有房產證的，而農村戶口牽涉的利益眾多，墳地、集體收益分配權，失業補貼等，所以當地政府都會嚴控外來人口，憑土地確權證落戶，土地可以買賣，土地確權證卻是誰的就是誰的，改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個涌泉村小學現在名義上屬于那個叫王貴的？”
沈青臨點點頭，“無非是這塊戶主還是他。但使用權不歸他，可他這樣無理取鬧鉆空子，也確實難辦。”
“唉，怎么就有這樣的事情。”孟云長嘆了一口氣。
見她眉頭鎖著不知道想什么，沈青臨走過去揉揉她的腦袋，一臉揶揄道：“怎么？小云朵警官又想管事了？——你就別想那么多了，有村長在，這個事情好解決的。我們只要好好上課帶好孩子們就行，這事情也輪不到我們管——放寬心�！�
孟云抿唇，
半晌，
點點頭。
小樓二樓最里間房間。
談林端著早餐站在門口，敲敲門，過了一會兒穆麗莎開門了。她臉色不好，眼底烏青一片。
談林喉結一滾，半晌，才不自然道：“……莎莎，你的早飯�！�
說完又補充一句，“……是沈青臨叫我端過來的。”
穆麗莎低著頭道了聲謝后，伸手剛準備接過，可談林直接走進來放在桌子上了。
他轉過身坐在椅子上，“你趁熱快點吃吧�！�
穆麗莎點頭，在旁邊椅子坐下。
兩人都很默契地沒再提之前催眠的事情。
窗臺邊，穆麗莎左手拿起筷子，去夾碗里的水晶餃，她的袖子順著動作滑上一些，又露出手腕上的疤痕和半塊牙印的痕跡，感知到旁邊人的視線落在上面，又用右手拉了下。
談林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沒再看了。
穆麗莎細嚼慢咽吃著，談林目光又不禁落在她身上，發現了女孩很奇怪的一點，那就是她雖然是吃著東西，卻不低頭，就眼睛直視外面窗戶，看都不看一眼盤子里的食物。
談林眉頭微皺，欠身過來，“是不合胃口嗎？”
穆麗莎轉頭，“沒有啊�！�
“那你為什么……你……”談林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可穆麗莎還是懂了，
“我不敢看食物�！�
談林嘶了聲，剛想說話，穆麗莎接著道：“因為我眼睛看到的東西，都會無限放大。你看到的是食物，我看到的是各種分子結構，這會干繞到我�！�
談林額的一聲，半天才道：“……這么神奇？那……還有別的不一樣嗎？”
穆麗莎說：“我的眼睛視網膜上的柱狀細胞比一般人要多，就像貓頭鷹一樣，夜晚視力特別好，不需要亮光也能看清五十米開外的事物。”
談林：“…………”
這要是換成沈青臨或是陳百萬說這句話，他能當場拿鞋底抽過去了，再罵一句叫你丫媽的裝逼裝�？蛇@話是穆麗莎說的，
他還就……真信了。
畢竟iq150啊，
吃飯都是用左手啊。
看人都像看狗啊。
談林沒做聲了，等穆麗莎吃完飯，他乖乖收拾完碗筷像個太監一樣躬身出去后，剛到廚房把碗筷丟進洗水池，就急不可耐地拿起手機搜智商測試題。
iq150很高？
老子就不信老子智商沒破百。
“哎喲喲，小丫頭你看哪兒呢，別燒到手哩！”劉嬸兒拍了拍愣神的余莉，后者總算收回對談林炙熱的目光，窩在灶臺邊，安心聽劉嬸兒教學如何燒柴。
陳百萬磕著瓜子百無聊賴地靠在門框邊上玩兒手機，瞄了瞄旁邊的談林，
“你怎么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談林邊做邊道：“……就想看看我iq多少。”
這些題目對他而言還真的挺簡單，可剛做到第二十題，上面驀地彈出一個二維碼，顯示付款才能繼續。
談林：“……”
有這智商付錢了也不用做了，
直接50以下了。
他白眼一翻直接關了。
還做他媽做。
“我艸我艸！”陳百萬在旁邊大驚小怪，“誒誒，談林，你看，新聞說又有一伙毒販被抓了。說是警察直接在醫院外面堵住的，你說這些毒販是吃飽了沒事兒干往醫院跑什么呀？這tm不是有病嗎？真是奇怪……”
陳百萬嘟囔著。
談林撇眼一看，“是有病啊，沒病誰往第五醫院跑��？”
“……”陳百萬一看，
還真是第五醫院，著名精神科醫院。
陳百萬嘿嘿一笑，“話也不是這么說吧，你沒病不也經常往那兒跑嗎？”
“………”
“……那我爸是院長我能怎么辦？”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百萬笑了幾聲不跟他貧了，又趕緊讓談林看圖片。只見新聞圖片上，幾個光膀子的人抱頭蹲在地上，幾個民警站在邊上，毒販眼睛都被一條黑線馬賽克擋住，只留下鼻子和嘴巴，
其中一個被兩個警察壓著的人，
臉上有一條可怖的刀疤。
“你發現沒，他們都有同一個字母紋身�！标惏偃f將圖片放大給談林示意。只見所有的毒販，不論紋了多少大花臂，背上都有一個紋身“acab”。
“acab？啥意思啊？”陳百萬百思不得其解。
談林眼眸幽幽道：“allcopsarebastards”，
意思是“所有警察都是混蛋。”
談林解釋說，這個紋身最早在美國□□開始盛行，說是監獄里經常在囚徒的指關節上發現這個紋身，他們恨死了警察，這幫販毒的亡命之徒也是一樣的道理。
“兄弟你可以啊，懂得夠多的�！�
談林無奈搖搖頭，“家里有親戚干警察的，略知一二而已�！�
他跟陳百萬又聊了幾句，就出去溜達了。
談林站在梧桐樹下，仰頭看著樹杈伸進的那個房間，不由自主的想，
這會兒，她在干嘛呢？
想了之后，談林又走，等又轉到了房間門口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來了。
談林遲疑了下，還是敲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門開的一瞬間，談林臉上剛掛上笑，待見到穆麗莎和她嘴里叼著煙時，
徹底笑不出來了。
穆麗莎嘴巴微張，似乎沒想到他又過來了。抽了一半的眼還冒著星火。
談林：“……………”
他擰著眉走進去，房間里滿是煙的味道，談林轉身一把將她嘴里的半截煙抽出來，二話不說丟到垃圾桶里。
“我說你這飯后一根煙的優良傳統是擱哪兒學的呀？��？怎么就不聽勸呢，叫你戒煙你不戒。我看你抽煙姿勢少說五年了吧？你這么優秀沈青臨他老人家知道嗎？”
談林叉著腰，跟老父親訓女兒一樣，“我跟你講，你以后再敢抽試試看！我打斷你的……腿……”
談林狗字好不容易沒吐出來。
穆麗莎定定看著他，沒吭聲。
見她那樣子，談林口氣軟了軟：“女孩子啊，還是少抽煙，對身體不好，不像我們男的，無所謂的，我不是告訴過你想抽就吃糖嗎？”
談林一尋思，“誒，你等會兒啊。”說完他就一溜煙沖到樓下，過了一會兒又哼哧哼哧邁著長腿幾格樓梯跑上來了。
他在穆麗莎面前站定微微喘氣：“劉嬸兒家沒有糖果，這個湊合湊合吧�！�
說完伸出手，
是用餐巾紙包著的白色冰糖。
穆麗莎看了下他，再將視線轉到他手中�？吹竭@幾顆冰糖的瞬間，瞳孔驟然緊縮成針。
“快吃吧。”談林笑著伸手示意。
穆麗莎整個人不受控地向后退，手反抵住桌子才堪堪穩住身形。
胸膛在上下起伏著，
她的額角有汗滾滾落下，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栗起來。
談林皺起眉頭，
“……莎莎？”
碰！
桌上水杯被穆麗莎恍然間碰倒了，摔在地上支離破碎，她用手深深插進頭發，整個腦子瞬間天旋地轉。
“莎莎？”
“……莎莎你怎么了？！莎莎！”
聽不見了，像是夢靨般的聲音再次回響，這幾天的夢境又在陽光下拉開罪惡的帷幕。
黑影，很多黑影在四周聚攏靠近，向自己伸出了魔爪。
孟云陪沈青臨上完課，該回去吃午飯了�；匦堑穆飞希显葡袷窍氲绞裁矗蛎虼�，還是說了，“其實……昨晚莎莎說了夢話……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比較好�！�
沈青臨轉頭看她，“什么夢話？”
孟云仰頭看他，一字一句道：
“她說——蕭予陌，救救我�！�
沈青臨不動了，半晌，對她笑了下，“……夢話而已，她以前得病的時候也經常這么說。”
孟云懵懂地哦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
“莎莎！”
談林幾步上前在穆麗莎堪堪倒下的瞬間，一把撈住了她，兩個人因為慣性全都往前倒，談林倉促用左手握住桌角尖讓她的腰撞上了自己的手。
慌亂間，右手不小心扯到了她黑色的圓領衛衣，露出光潔的半邊肩膀，談林下巴抵在上面，剛抬起，視線正巧對上時，
整個人都怔住了。
只見穆麗莎白皙的后頸與左肩上有個紋身。
只有一秒鐘的時間，談林瞳孔發顫著確認了好幾遍，確實是
“acab”
allcopsarebastards”，
所有警察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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