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夜晚,快十二點了。
小樓二樓最里屋靠門邊的床上,孟云蓋著被子沉沉睡著,穆麗莎坐在床沿邊上,將懷表收回了口袋里,黑夜中,她的眼眸泛著幽光,半晌,還是低聲附上孟云的耳畔溫柔道:
“小妹妹,好好睡吧,今晚會是一個好夢的!
說完,孟云真的像是夢到什么甜甜笑了下,又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繼續酣睡了。穆麗莎用指腹輕輕劃過她的臉畔,嘴角輕輕勾了下,
“晚安了,小妹妹。”
說完她站起身,打開窗子,有冷風灌進來拂過她的長發,
不過一會兒,風就停了。
穆麗莎腳踩著窗子邊沿,身手矯健地長腿一邁就躍上了旁邊的梧桐樹,牢牢抓住樹干后,她踩著分叉的樹梢一步步跳下來。
落地的瞬間,人緩緩站直身體,仰頭看了看二樓最中間的那個窗戶——沈青臨的房間。穆麗莎看了好一會兒,才堪堪收回了視線。
她向四周梭巡一圈后,眼眸里映出一個破舊老屋的影子。
沒有人住,還很幽靜。
嗯,
就是這了。
她慢慢向破屋的方向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小樓的舊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談林從里面走出來又轉身闔上,回過頭視線恰好落在遠處的那個明明滅滅的星星之火,
他微微皺起眉頭,心里尋思著,
又躲著抽煙是吧?
還敢偷老子房間的江小白!
以為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就發現不了了是不是?
你這小丫頭怕不是反了天了!
不過看在是你生日的份上,老子今天原諒你了。
他把一腔無名之火硬生生給壓了回去,心理建設了好一會兒,什么她年紀還小,自己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大男人要有氣度有氣量。琢磨了半天,又想到一個問題。
嘶,里面門都是鎖的——這小丫頭到底是怎么出來的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談林走到梧桐樹下,瞇眼仰頭看了看二樓最里屋的窗戶,窗戶門是閉著的,又將視線落在梧桐樹上,看了看落在樹下的腳印,彎下身子用手比了比,
大概39碼的鞋子,
談林內心我艸的一聲站起來,又仰頭看了看這棵樹,估摸著起碼有七八米高了吧?
莎莎啊,
走下樓來開個門很難嗎?
還非要從樹上下來,
你當你是演江湖片里的大俠嗎?
這秀得我說啥好啊?
天上暗沉沉的,月亮灰蒙蒙如籠了一層霧,四周的視線并不好,可穆麗莎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其實有時候很討厭自己這個樣子,凡世的一切,她都看得太仔細了,要是能稍微不清不楚些,
是不是就不會那么難過呢?
有句老話說得好,難得糊涂,
難得,糊涂啊。
寒颼颼的冬日冷風吹過,擦過臉是冷冽的刀,女孩只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整個人隨意坐在雜草上背靠著破圍墻,
她半躬起右腿,右手搭在膝蓋上,從懷里拿出江小白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又往地上撒了一些,“這杯是敬你的!
黑夜中無人回應。
她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根點燃后,輕輕放在地上,“還有你最愛抽的煙。”
依舊悄無聲息,
可女孩已經習慣了,她兀自對空氣聊著天,低語聲中,
是綿綿的思念。
“你知道嗎?我最近很煩……有一個人,他……”穆麗莎欲言又止,還是沒有說下去,仰頭灌下一口酒。
酒喝幾口就光了,她隨手把它丟在旁邊,又拿起一根煙抽了起來,煙霧繚繞中,她低頭瞇眼看了看懷表,在心底默數。
秒針嘀嗒嘀嗒往數字12的位置走去。
五、
四、
三、
二、
一。
12點到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
穆麗莎,
終于成年了。
她哽了哽,仰頭看著月亮,喃喃自語道:
“蕭予陌,我成年了,你看到了嗎?”
依舊沒有人回答,
四周仍是靜悄悄的。
下一秒,手機卻突兀地響了,在寂寥的茫茫夜色中,像是地獄催命的符咒。
——是短信的提示音。
穆麗莎頓了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眼眸深沉地從口袋里摸了出來,打開一看,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幾張照片。
手機瑩瑩的幽光落在她臉上,
瞳孔里滿是蕭予陌。
這幾張照片里,有進ktv前,急急忙忙下的士的蕭予陌,他俊朗面容焦急地仰頭看著ktv的標識,那時,他被沈青臨誆騙來要跟自己說關于穆麗莎的事情,還不知道有生日驚喜在等著自己;
有走到昏暗的過道上,四處找尋包廂的蕭予陌,他抓住一個服務員問309包廂在哪里,畫面正定格在他問詢的側臉上;
以及,
最終倒在血泊中,臉色慘白的蕭予陌,自己滿臉淚痕地摟抱著他,半張著嘴呼喚著,旁邊的沈青臨用衣服按壓著他的背,男孩閉著眼睛,
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穆麗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照片,沉重呼吸中,只有手在微微顫抖。就在這時,電話也緊接著來了,她接了起來,里面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
“生日快樂啊,莎莎,你終于成年了,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女孩的下顎貼著手機微微繃緊,良久,她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她笑了。
“喜歡啊……”只聽毫無血色的唇角一張一合道:“怎么會不喜歡呢?每年你都會發給我慶祝,我還怕今年沒有呢!
對方柔聲笑了,溫柔道:“samael,你還是那么有意思,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一點了。
穆麗莎沒有做聲。
只聽他繼續道:“你的演技不錯,前段時間還故意鬧出跳樓自殺這么大的陣仗,搞得人盡皆知,是想說你沒有威脅了是嗎?——,samael,裝瘋賣傻這么久了,很好玩兒是不是?”
穆麗莎雙眼泛著冷光,“當然好玩啊,你們不是一直跟我玩兒游戲嗎?那大家一起玩兒好了,我絕對奉陪到底!
“……你們?”電話線里傳來呲呲的電流聲,男生幽幽道:“難道不是我們嗎?莎莎!
夜,
靜謐無聲。
一只aj鞋子輕輕踩到泥土上,生怕驚擾到了打電話的女孩,談林刻意放輕腳步,看到不遠處,穆麗莎正背著自己聽電話里人說著什么,她的背挺的直直的,一身黑色的長發和黑色衣服,像是整個融到了夜色之中,
不仔細看都分辨不出來是個人站在那里。
這個時間,她避開所有人刻意走到這里,除了喝酒抽煙外,就是為了給人打電話吧?
談林想,
那這個打電話的人會是誰呢?
會是穆麗莎的父母嗎?
所以小孩子這是想家了?
談林不禁嘴角一勾。
他沒有靠的太近,生怕聽到電話里的聊天內容會觸到穆麗莎的隱私不太好。
他遠遠倚在破圍墻上,隔著七八米的安全距離,可饒是這樣,夜的安靜還是讓穆麗莎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
只聽她口氣隨意道:“……是啊,我是殺過人了,我也吸過毒了,我們本來就是同類啊……”
談林嘴角剛掛起的笑意,
瞬間僵住了。
對方說了什么,
她又笑道:“……可以啊,隨時來,沈青臨和顧羲和,你想殺哪個殺哪個,我的軟肋?……哈哈哈………不存在的啊……”
穆麗莎笑著直喘氣,微微仰頭道:“我的軟肋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你們殺了嗎?我還有什么軟肋呢?——你就放心吧,我們倆本來就是一種人,這輩子都分不開的啊。”
對方回道:“我沒有殺他,這點你應該很清楚,蕭予陌的死,自始至終都與我無關!
“有區別嗎?不都是像你這樣的一類貨色干的嗎?”
穆麗莎緊貼向手機,“你想知道我在哪兒嗎?嗯?你要來找我嗎?我和沈青臨在一起呢,如果我想,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小螞蟻一樣,根本不需要你來親自動手!
對方沉沉呼吸,良久,才有些無奈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不離開我的視線,他們就是安全的……我如果真想殺你……”
“你要真想殺我就來啊,別光打嘴炮行不行?你覺得我穆麗莎是貪生怕死之輩嗎?——我告訴你,我既然在那次事件中九死一生活了下來,就不會那么容易死。你想要我的命是嗎?好啊,隨時來取啊!”
黑暗中女孩的眼眸鷹隼如勾,
“你以為我會怕嗎?想殺我穆麗莎的人多了去了,你他媽又算哪根蔥?!”
穆麗莎的氣場完全變了,
或許此刻,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站在巔峰,視萬物為芻狗般睥睨著眾生。
對方貌似在壓抑著被她激起的怒火,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平常語調:“……你說話非要這么嗆嗎?”
穆麗莎嘴角一嗤,沒有吭聲。
只聽他又柔聲道:“莎莎啊,我一直很欽佩你的,長久以來,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優秀的對手,別人曾說我們倆是既生瑜何生亮,可我偏偏認為,我們是伯牙與子期,高山流水,可遇而不可求!
穆麗莎噗嗤一聲就笑了,“得了吧,你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吶?我穆麗莎的對手,從來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她咬牙切齒道:“沒有知音會把另一個人逼到絕路上來的,不要再給你的卑劣找理由了好嗎?陰溝里的驅蟲也好意思談什么曲高和寡的風雅了,就你也配?!”
對方長嘆了口氣,
不想再繼續聊下去,末了,他認真道:
“samael,我們的約定還在,我希望你能回到公安大繼續完成你的學業,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我需要的是一個強勁的對手,而不是個懦弱無能裝瘋賣傻的人,你明白嗎?”
“所以,記住你的仇恨,咱們的對決才剛剛拉開帷幕,我會等著你的!”
說完后,
電話就被掛斷了。
在嘟嘟嘟的忙音中,穆麗莎依舊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良久,才頹然放了手。
像是所有的力氣同時從四肢百骸抽走一樣,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她終于緩緩轉過身,
見到了身后一直站著的那個人。
只見男生站在夜風里,寒風吹動他額前的發絲,整個俊朗的面容已經變得有些泛白,他正一臉哀傷又有些悵然地看著自己,
眼神里卻沒有絲毫驚惶之色。
穆麗莎也在回視著他,
兩人在黑夜中隔空對視。旁邊的圍墻像是一道分界線一樣,將兩人隔開成不同的世界。
過了好久,穆麗莎問:“你聽到了多少?”
談林喉結一滑,“……全部。”
穆麗莎看著他,轉而又低頭將視線落到手機屏幕里,
照片還在,
定格在蕭予陌慘烈的尸體上,
穆麗莎看著照片上蕭予陌毫無血色的臉,又抬起頭看向完好無損的談林。
那一刻,
心里有根緊繃的弦,崩的一聲,徹底斷了。
她的眼神驟然變得冷漠狠厲起來。
談林走上前,他還是哽咽出口了,“……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穆麗莎沒有吭聲。
“……你真的殺過人了嗎?莎莎……”
“……”
談林語速急切道:“……你是不是去做過臥底什么的?莎莎,所以你才有毒販一樣的紋身,就算是殺了人吸了毒了,那也是因為你逼不得已才會這樣做……是嗎?”
穆麗莎定定看著他,過了很久,還是笑著語氣譏諷道:“談林,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吧?你真覺得我是逼不得已嗎?”
她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就沒想過一種可能,或許我本來就是壞的呢?”
話音一落,
談林整個人都怔愣住了。
穆麗莎慢條斯理道:“自從蕭予陌死后,我早就厭惡這世間的一切了,為什么好人要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能成佛,壞人只需放下屠刀就行呢?好人能有什么好下場。孔鼍煊钟惺裁春孟聢霭?每個月領著微薄的薪水,卻要操著隨時掉腦袋的命,值得嗎?”
“我確實自甘墮落了,”穆麗莎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acab的紋身,
“我一直都在痛恨厭惡警察這個身份,這個紋身是我主動紋上去的,我就是想把它篆刻在心底,時刻提醒自己,我受過的所有痛苦,都是源于它!我早就回不去了你知道嗎?!我吸過毒,殺過人,可不是一個人而已啊,”
她歪著頭,舉起雙手一臉興奮癲狂道:
“我的手上,可沾了十多條人命啊!我干過的事情,要是判刑的話,夠我死上千百回了!你知道嗎!哈哈哈哈……”
穆麗莎瞪大眼睛步步逼近他,“我在沈青臨那兒,還能扮演個乖巧聽話的小妹妹,我來這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有人想要他的命,所以我來取了。我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有你這樣的廢物每天跟著我,一直干擾我的計劃!”
穆麗莎站定后,一臉森寒看著他,“我有提醒你離我遠一點的,是你不聽勸,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談林搖頭,“莎莎,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
“如果事實就是這樣呢??”
穆麗莎問。
談林一臉真誠地看向她,“一個愿意為我催眠清除執念的人,一個有ptsd也要忍著去看犯罪心理教材的人,怎么可能是壞人呢?”
他一說完,
穆麗莎眼睫不由自主地輕輕顫了顫。
“你以為夸大事實嚇唬我,我就會害怕,就會躲得遠遠的嗎?莎莎……我告訴你,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來不相信宿命,但現在我信了。你的病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過去,哪怕是真的殺了人吸了毒做盡了十惡不赦的事,也沒有關系的!
穆麗莎慘笑出聲,“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談林目光深邃道:“如果你真的犯罪了,那我會親自把你交給姨夫,讓他去處理!沂欠▽W生,殺了人,就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被判死刑的,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幫你辯護。你是未滿十八周歲犯下的,哪怕是數罪并罰無期徒刑,只要你好好表現爭取減刑的機會,等出來了,也才四十多歲,人生還長著呢,都可以重新開始的!
“我這個人,說出的話就一定能辦到,你相信我,莎莎。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坎。不要因為這個世界不公,就對它失望了,有很多美好在等待你去發覺。”
談林看著她,“莎莎,求你給我一個陪伴你的機會好嗎?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穆麗莎定定看著他。
良久,
像是被談林真摯的視線燙到了一樣,驀地低下了頭。
女孩整個呼吸都變得遲緩起來,她緊攥住手,指節根根泛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從心臟向四肢百骸翻滾而去,
連耳廓都在嗡嗡作響。
談林沒再說話,在靜靜等待她的答復。
短短的時間像是被拉扯延伸到廣域的天邊,遠遠沒有盡頭。
遠處幾片烏云飄過來,
月亮最終還是被烏云遮住了,而就在那個瞬間,
穆麗莎也抬起了頭。
“哦?是嗎?”穆麗莎森然笑了,她的眼睛碎著野獸般的光,酒勁反了上來,瞳孔里漫上了紅色的血絲。
只聽她陰惻惻道:“敢把我交到張局長手上,你覺得你還有這個機會嗎?嗯?”
話音一落,她左手從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刷的一聲,
一柄瑞士軍刀豁然亮出了冷冽的寒光。
談林定定看著她手中的刀,
神色晦暗不明。
黑夜里,
穆麗莎的語氣像是隆冬的寒冰:
“我既然手上有那么多條人命,也不介意再多一條。這里窮鄉僻壤的,少了一個人,可能埋上幾個月都發現不了。我有足夠的把握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她拿著刀高高舉起:
“殺了你,就沒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說完,
一道寒光應聲順著談林慘白的臉頰閃過。
“莎莎!不要!”沈青臨從噩夢中驀地驚醒了過來,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息著,全身都是冷汗簌簌而落,捂住臉,整個人都在發著抖。
半是恐懼,半是心有余悸。
還好,
這只是個夢而已。
沈青臨扶著自己的額頭想,自己怎么會做莎莎殺死談林的夢呢?這真的太奇怪了。
他長嘆了口氣,轉而看向旁邊床鋪,下一秒,瞳孔驟然緊縮成針!
只見那張床鋪空空如也,
根本沒有人!
談林不見了!
而就在這一刻,遠處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像是圍墻轟然倒塌的聲音。
沈青臨應聲轉頭看去,
冷汗登時從額角滑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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