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清晨，劉嬸兒的小樓。

        今天輪到孟云負責做飯而沈青臨恰好沒課，就早早來廚房陪她。

        灶臺邊，兩個人正在包餃子，孟云看著沈青臨埋頭認真捏皮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就抹了一把面粉在他鼻子上，沈青臨嗆了一口，抬頭看始作俑者一臉壞笑，也抓起盆子里的面粉往她臉上招呼。

        兩人打打鬧鬧在一塊，蹲在灶臺燒火的劉嬸兒，手拿著柴火歪著身子看他倆的樣子，笑得直往后仰。

        孟云抓起面粉一扔，沈青臨頭一歪，

        噗——

        旁邊揉面的陳百萬白白承受無妄之災，胖臉上登時變成一塊白餅。他呸呸呸幾聲揩了揩，抬頭皺眉道：

        “我說你倆大早上擱這干哈啊？浪費糧食呢？！——妹砸，你都把沈主席帶幼稚了你知道嗎？”

        孟云眨眨眼，一把勾住沈青臨的脖子，“羨慕嫉妒你早說呀，大早上的狗糧夠飽嗎？”

        “艸……”陳百萬白眼一翻，懶得跟她計較，揉面揉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兩人鬧了小會兒就停了，

        孟云拉著沈青臨去后院的壓水機，拿井蓋上的紅色塑料盆里的水倒在壓水機里，握著桿子向下一壓，沈青臨躬下身子，掬水洗了洗臉，然后他又站起來用水給孟云洗臉。

        兩個人站那相互擦著，孟云仰頭看著他，嘴角有水珠墜著，亮晶晶的，沈青臨情不自禁低頭親了下。

        “我艸……”

        柯凡一頭亂毛正端著洗漱杯出來，看到沈青臨和孟云正相互又摸臉又親嘴的，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抱著洗漱杯從后門滾到溝里。

        見他那副見了鬼的樣子，孟云愣了下，剛想收回摸沈青臨的手，后者抓住她往懷里一帶，沖柯凡笑道：“你走路不看路嗎？大清早咋咋呼呼的干嘛呢？”

        “是是是……主席說的是，”柯凡抱著漱水杯哆哆嗦嗦不敢抬頭：“確實……眼睛不好，視力不好，哎呀，我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

        說完就一溜煙往茅房跑，驚得里面的程風和豬一起叫了起來。

        程風：“……有人！”

        豬：“哼哼哼！”

        “……”柯凡：“我說程風你羞澀個毛啊！擋什么呀？！都是男的，是你有我沒有還是怎么的啊？”

        孟云：“……”

        沈青臨無奈嘆氣，身后驀地傳來談林的聲音，“你說咱這瑾華學生會招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

        他剛說完，柯凡就從茅房里罵罵咧咧出來了，見著談林，“你他媽才是牛鬼蛇神，這幾年學生會共事的革命友誼你都忘大西北去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個——”

        柯凡視線掃到談林和被他牽著的穆麗莎時，嘴巴半張把“東西”兩字戛然而止。半晌，他嘴角抽動地跟穆麗莎打了個招呼，聲音都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

        “……你……你好……穆麗莎……”

        穆麗莎面無表情看向他，“你好。”

        “嘖，人家學長跟你打招呼呢，——熱情點兒。”談林介紹完后把穆麗莎頭一按，結結實實鞠了個躬：

        “這是我們組織部部長柯凡，叫柯學長就行。”

        穆麗莎抬起頭，撫了撫被弄亂的頭發，一臉生無可戀，剛想給他一個陰狠的眼神，馬上被談林一眼“老子為你受了多少罪？你也好意思？”給強壓了回去。

        穆麗莎長吸一口氣，

        忍。

        “柯學長好。”

        見她這么客氣，柯凡嚇得手直擺：“哎呀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叫我小柯就行……穆麗莎……那個……我也是華安一中畢業的………大佬，百聞不如一見啊。”

        “以后見得機會多了，穆麗莎也要去學校上課了。”談林漫不經心道。

        柯凡：“？！”

        穆麗莎：“…………”

        談林看向穆麗莎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

        “干嘛？你說你跑來我們瑾華支教的地方，天天窩在房間好吃好喝伺候的，那都是我們學校的公款！瑾華是養閑人的地方嗎？還是你覺得你爸是瑾華校長，所以你牛逼些呢？”

        “………”穆麗莎氣得額角突突直跳。

        談林拉著她走到孟云和沈青臨面前，又把穆麗莎頭對著孟云一按：

        “來來來，感謝你嫂子之前每天給你送飯送菜，以后不需要了，你自己下來吃。不要一天到晚就窩在房間里不出來。”

        孟云嚇一跳，“誒誒……沒必要……我送飯不是很正常嗎？談林你干嘛呀……莎莎不喜歡這樣……”

        談林沒理會她，直接拉著穆麗莎去了廚房，對著灶臺邊的劉嬸兒，又按著她的頭再鞠躬，

        “來，最最感謝的是每天為你做飯的劉嬸兒。”

        穆麗莎抿了抿唇，低頭糯糯道：

        “謝謝劉嬸兒……”

        “哎喲喲……謝啥呀……”劉嬸兒揩了揩圍裙趕忙過來握住穆麗莎的手，仰頭打量著她，歡喜的不得了：

        “莎莎呀，劉嬸兒還是第一次這么仔細瞧你哩，小姑娘長得跟天上的仙女兒一樣哇……個子怎么那么高啊，哎喲喲，你太瘦了呀……我看你每次吃的不多，有什么喜歡吃的菜可要跟劉嬸兒講，千萬別客氣曉得不？”

        穆麗莎愣了下，

        隨即局促地點點頭，“……謝謝劉嬸兒……”

        談林又拉著她出去跟其他人打招呼去了，只留下孟云幾個人在后面面面相覷。

        連沈青臨都有一絲詫異。

        平常誰都不能改變主意的穆麗莎居然真的能被談林搞定了。昨晚去孟云寢室看他們的時候，穆麗莎居然在吃藥。

        而在此之前，穆麗莎從不會這么做。

        看來在這個世界上，

        也只有談林這樣沒皮沒臉的個性，

        才能治得了她。

        柯凡我日的一聲把胳膊肘抵在陳百萬肩膀上，連連感慨道：

        “以前還是哥們兒膚淺了，沒看出來談林還有當瑾華大學校長乘龍快婿的心思啊……那大明湖畔的陳敏怎么辦？……這……泡誰不好，敢泡我們學校大佬？！”

        同是校友的陳百萬嘖嘖嘴：“你懂個屁，那是大佬泡他，穆麗莎對談林有意思！”

        柯凡雙眼皮一瞪，“怎么可能？！”

        陳百萬：“……人家的臉有先天優勢啊……誒……你高中時候見過蕭予陌沒？見過你就懂啦。”

        柯凡搖搖頭，“我只見過沈主席，那時候高中放學他總是和談林走一起，我當時還以為談林是一中的，后來偶爾聊天才知道他是四中的，我還覺得奇怪呢……”

        “……”陳百萬嘴角一抽，

        這天也聊不下去了。

        上午。

        涌泉村小學。

        余莉、陳百萬都有課。

        談林帶著穆麗莎進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坐在角落的余莉登時雙眼一凜，用一種犀利的眼神看著談林和穆麗莎交握的手，旁邊的陳百萬用手肘推推她，低聲道：

        “誒，你磕談林和沈青臨的cp，就別對他妹妹那么大敵意行不行，把兇悍的表情收一收。”

        余莉：“………”

        談林跟余莉介紹了下穆麗莎，說下節課就讓她來上就行。余莉癟著一張嘴哦的一聲，直接丟下教案就走了。

        穆麗莎想想還是說出口，“我也沒有準備過，你這么唐突就……”

        談林轉過身，“所以下節數學課你不會？”

        穆麗莎：“……”

        談林雙手抱臂：“小學三年級數學會嗎？不會那你下節課還是別上了，省得把我們瑾華大學牌子砸了——啊！”

        “你說的那是什么狗屁話！”陳百萬直接跳起來胖掌落在談林頭上，怒吼道：“我們大佬國際數學奧賽冠軍的人！你懂什么叫國際嗎？那可是internationer啊！你敢說她小學三年級數學會不會？！人家拿大獎的時候才12歲，你12歲還不知道在哪個田溝里玩泥巴呢你！”

        “……”談林擰著眉揉揉頭：

        “知道知道，你激動個錘子啊……”

        下一堂課，穆麗莎還是被談林趕鴨子上架推進了教室。孩子們一看是之前保護過他們的莎莎姐姐，登時歡呼雀躍一片，把談林都給驚呆了。

        之前穆麗莎就來陪孟云上過一節課，怎么這些孩子們就這么喜歡她了？

        看來穆麗莎還挺有小孩兒緣的。

        談林總算放心下來。

        穆麗莎站上講臺，

        談林自己抄了把椅子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個185的大個子在一群小學生里面顯得格格不入。

        穆麗莎抿了抿唇，打開教案還真的認真上起來，這節課的內容剛剛她翻了一遍，基本就全知道了。

        整個課堂上，她都是輕聲細語的，講得很認真，學生們聽得很認真，談林手捧著臉歪頭看著她，

        更認真。

        以至于下課鈴聲響了，

        才堪堪回過神來。

        “來來來，孩兒們，出去操練起來咯！”

        學生們被陳百萬帶出去上體育課了。臨走前小皮蛋還抓著穆麗莎的衣服，使勁兒搖晃，他雙眼眨巴眨巴撒嬌道：

        “莎莎姐姐～～陪我們一起去上體育課好嗎？求求你了～～”

        還沒說完，被談林直接脖子一提帶走了，“上課上課！趕緊的！”

        穆麗莎見談林拽著小皮蛋的后頸跟提個塑料袋似的，小皮蛋還在那左右掙扎的樣子，

        情不自禁笑了笑。

        她轉過頭，看看教室又看了看黑板，想起了回憶里的那些人和事，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是懷念華安一中，

        還是公安大學呢？

        也許……

        都是吧……

        “誒，想什么呢？”

        穆麗莎抬起頭，

        見談林正單手扶在門框上笑著看著她，像是已經看了蠻久的樣子。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映著白色的外套，

        整個人都在閃著光，

        “……沒什么。”穆麗莎刻意回避過視線，拿起黑板擦去擦黑板。剛擦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用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數學公式。

        當他寫完的時候，

        穆麗莎整個人都滯住了。

        只見黑板上面寫著：r=a(1-sinθ)。

        談林拍拍手上的粉筆灰，轉身問：“大數學家，這道題你會解嗎？”

        穆麗莎看著他，又將視線掃到公式上，

        整個人瞬間冷了下來。

        ——這是笛卡爾的心形函數。

        是當初蕭予陌生日那晚，自己沒送出去的表白信。

        那一刻，很多情緒翻涌了上來，順著神經末梢密密麻麻攀爬匯到心臟雜糅在一起，

        有憤怒、質疑、愧疚甚至于還有，

        背叛。

        就像自己背叛了摯愛的人一樣。

        “莎莎，把這道題解開吧？”談林柔聲道。

        良久，

        她的面容蒼青發冷，轉過頭看向談林時，聲音發著抖道：“很有趣嗎？”

        談林愣住了，“……怎么了？”

        穆麗莎看向他：“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很感動嗎？”

        談林眉頭微蹙：

        “莎莎，我只是想讓你解——”他的話被對方驀地打斷：“那為什么是這道？！你到底打探了多少我的消息？！”

        談林徹底懵了：“莎莎……什么意思？”

        “又開始裝傻充愣是嗎？”穆麗莎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雙眼狠厲道：“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干嘛嗎？——東施效顰你知道嗎？！”

        話音一落，

        像是一枚無聲的炸彈在天空驟響。

        談林徹底怔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說我什么？”

        像是不確定自己聽到的一樣。

        可穆麗莎看著他，紅著眼仍然一字一句道：“我說你東施效顰，只學了皮毛而已！你永遠都比不上他！你永遠都比不上蕭予陌！”

        那一刻，男孩眼眸里的星光登時暗淡下來。

        談林就那樣靜靜看著她，過了很久很久，他笑著點點頭，

        “行。”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穆麗莎看著他的背影，手指緊緊攥著，

        還是沒追過去。

        沒過一會兒，沈青臨和孟云過來了，孟云見穆麗莎還呆呆站在講臺上，跑過來一把摟住她興奮道：“莎莎，聽小皮蛋說你今天上課講得可好了！”

        穆麗莎回過神，

        淡淡笑了下。

        沈青臨面色不動看向她又看向黑板上的公式，眼眸沉了沉。而孟云的視線也恰好落到了上面，她心底一動，可也裝傻道：

        “哇，小學生數學都學這么難了嗎？”

        穆麗莎沒有吭聲。

        沈青臨笑了笑，“孟云，你去教師辦公室給莎莎倒杯水來，她肯定渴了。”

        孟云看了看沈青臨，又看了看穆麗莎，哦的一聲了然，出門的時候還刻意把門給帶上了。

        教室里，安安靜靜的，落針可聞。

        兩人都站著沒動。

        沈青臨看向她，直截了當道：

        “剛剛路上我們碰到談林了，他心情貌似不是很好，跟他說話也沒理，你是不是又說什么難聽的話刺激他了？——莎莎，為什么總要這樣對他呢？”

        “………”

        沈青臨眼睛看向黑板，又道：“就因為這個嗎？”

        穆麗莎長長呼出一口氣，

        沒有否認。

        “莎莎，有時候想問題不要那么復雜，”沈青臨語氣嚴肅說：我從來沒有跟他提過這個公式的事情，這完全是湊巧而已。”

        穆麗莎驀地一滯，

        眼神里總算有了一絲慌亂。

        “莎莎……”沈青臨拍了拍她肩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穆麗莎看向他。

        沈青臨一字一句道：

        “今天是談林奶奶的忌日，以往這一天，他的心情都會很失落，可今天你有感覺出來嗎？他還是陪著你，想帶你走出來多接觸人和事，不要一個人總憋在屋子里。其實……我想，他也是希望今天你能陪陪他的。”

        “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人，也會有難過傷心的時候啊……”

        穆麗莎眼睫微顫。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之前在談林夢境里看到的畫面，

        小男孩在埋頭玩游戲。

        穆麗莎問他那是多大時候的自己，談林能一臉篤定說是10歲，因為就是在10歲那年，他永遠失去了奶奶，談林安慰彼時的自己說：

        “奶奶只是到天堂去了，玩游戲發泄下是可以的，但也要早點走出來啊，知不知道？”

        他真的走出來了嗎？

        真的嗎？

        思緒轉回，

        沈青臨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問：

        “——還是你真覺得，他是上輩子欠了你什么嗎？莎莎？所以你理所應當，有恃無恐？”

        他剛說完，

        穆麗莎感覺像是冷冰瞬間灌入了四肢百骸，耳朵都變得嗡嗡作響。

        就在此時，孟云端著水杯進來了，見著兩人的表情，有些尷尬地站著。

        沈青臨從她手里接過水杯，放在了穆麗莎的手邊，在桌子上咚的一聲，水花濺起了波瀾，

        穆麗莎的心也跟著顫了下。

        “好好喝水，好好想想。”沈青臨說完話，就拉著孟云走掉了，

        只留下她一人留在原地。

        良久，

        她沉沉地呼吸，手不自禁地拽緊衣角，就在這時摸到了口袋里的硬物。

        自己沒帶東西出來，

        會是什么？

        她低頭伸手拿出來，只見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星空糖果，還有一張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寫著：

        「大數學家，恭喜你答對這道題，獎勵糖果一個，什么時候發現就什么時候吃掉它吧，很甜哦！」

        穆麗莎握住糖果的指尖微微顫動，

        整個嘴里都泛起澀澀苦味。


　　(https://www.dzxsw.cc/book/28933260/2925822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