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湖
一一我們都是被時代與人文拋棄的遺腹子,我們追逐著一個光點,從這里去往那里
一一我在等下一個西湖
一一沉睡吧,沉睡吧,夢里還會相會的
女士死了。
就如一朵玫瑰花凋零,悲戚、熱烈、也很不堪。我看著她的尸體,心里響起了曾經一同共舞的圓舞曲。
那個最后一役也保持著她似乎生來理所當然的美麗與驕傲,化作一塊塊尸體,對啊,一塊塊的女士,一塊塊的黑手黨的世界。我想握住她的手,既像安慰又像共
舞,可惜我難以區分這些碎塊了?退涝诶纂姷某前,尋回這些已經是幸運了。
那段心里的舞曲流淌入現實,我看到那個男人捧著一大束白玫瑰走來,簡潔地伸出一只手。我愣了一會才握住。
愚人眾首領【女皇】親自聘請的入殮師——鐘離。他將送走第一位客人,那具如同破布娃娃一樣的遺體,前任【女士】。而我將作為下一任【女士】旁觀這一
切。
他是個蓄著長發的高個男人,并不算很壯實,但是身姿很正,是很典型的璃月人的臉。鐘離將皮革打造的工具包攤開,金屬的器械就像寄生獸一樣靈活地糾纏在鐘離的指間,貼合女士慘白的皮膚。
我注意到他進來后播放著一首幾個世紀前的舞曲,古樸典雅,或許是女士會喜歡的。我又一次聯想到翩翩起舞的她和被萬道激光
擊碎在敵營的她。好在現在她正在一點點恢復那個美麗的她,尸塊被釘合在一起,裂縫被鐘離的銀針咬合在一起。
那雙魔鬼的手撫摸著不斷縫合又開裂的一處傷痕,修長的手指被黑色的皮質手套包裹,指肛崩得很緊。他一邊愛撫著尸體的皮膚,一邊柔聲細語,就像對一個普通女孩說話一樣:“把這里縫好,我們就漂漂亮亮地走。不用害怕,你仍然很美麗·····”
就這樣安撫著,使僵硬了的皮膚
粘合在一起。
我知道,【女士】不僅僅是一具尸體,即便生前也是個手上沾滿鮮血的十惡不赦的惡人,我相信鐘離不會不知道。
在他看來仍是一個可憐的暴死的女孩兒。但我看到他眼里沒有過多的悲哀或慈愛。
隨著圓舞曲的尾聲來臨,鐘離將她的發盤成至冬女人都喜歡的式
樣,佩戴好她生前最愛的飾品。
我看著女士栩栩如生,雙眼半合著,仿佛下一秒就隨著歌曲舞動。
“辛苦了,【女士】閣下!
我反應過來鐘離這一次并不是在和尸體說話,便抬起頭,向他致意:“鐘離先生才是辛苦了!
他一件件地收好了那些器具,帶著包離開了辦公室,留下了我和女士。
這里是愚人眾,30世紀的黑手黨組織。
而我,執行官【女士】。這是一個光明與混沌交織的魔鬼紀元,城市懸浮在飛鳥窮其一生也無法到達的高空,另一部分“螻蟻”生活在地面,終日浸泡在天空城的廢氣與槍林彈雨中,比如重獲新
生前的我。
個人簡介上,我在那一場改朝換代的戰役里幸存下來,最終被愚人眾吸收,憑借一些手段混跡到了這個位置,如今站在天空城的邊緣,背后是機械與芯片電子等構成的都市繁榮,面前的是深淵,深淵最低點是我誕生的故土。
我知道這里設有世界上最安全的防墜裝置以及安保,但無數次地,夢境里,我的都市崩塌,我
墜下深淵,墜入黑暗,墜入骯臟的生物圈……最終沉入海底。
分不清夢魘與現實,即使置身于繁榮的電子世界,也難以忘記這個時代最黑暗的一面。
女士的辦公室沒有過多的信息化產物,很像歷史書里十九世紀軍官的辦公室,陳列著一些她的戰利品,其中不乏蒙德天空城總控制芯片的殘骸。我們管它叫神之心,沒有了它天空城就如失去了
神明一般,很快將隕落。
我注意到辦公桌上有一支□□,是沒有見過的樣式。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填充黃銅子彈的槍支了,所有的彈藥或激光都可以在一瞬間將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這不是工作相關的……我把注意力從女士的遺物轉移到全息屏上,loading的界面正加載著新的任務。
好了,又是一個可憐的資本家,無意間就和愚人眾成了對頭,也
許他一生都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地下”組織,就魂散于光束。
其實這個時代也不是湮滅了所有浪漫。細想,人被光殺死,多美好的短語。
帶上量身定做的狙擊槍,我踏出了十九世紀,踏向為惡魔量身定做的時代。
任務很輕松,我將狙擊槍折疊收納在箱子里,準備去喝一杯,愚
人眾的茶飲室。說是茶飲室,其實提供的都是酒精,畢竟服務的是一幫子該下地獄的成年人。各種酒都是合成的,機械完成調配工作。好吧,平時除了公子那家伙只有我會來了。
這時候卻多了一個身影,鐘離身著白色襯衫和馬甲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仍然是黑色的手套,手指架著一只這個時代不太常見的玻璃杯,盛著褐色的酒水,就像他的頭發。
“啊。女士閣下!彼乜粗,“需要我先離開嗎,你看起來很疲勞。”
“不必了,先生!
“我想要一杯和他一樣的。”我對ai說。
鐘離笑了笑:“它恐怕沒辦法調出來,配方很古早!蔽抑缓谜粘R艘槐谄。
和他談話一切都很自然,我的潛意識告訴我什么都可以的對他說,理智也是這么判斷的。鐘離先生是一個很淡漠的人,他所維持的是對于所有人的尊敬和禮貌,并不洶蓋太多感情。我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的眼睛。愚人眾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也沒有
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所有人對這位入殮師避而遠之,默默遐想是否一天自己將把身體交給他處理。
鐘離握著酒杯,淺淺啜飲了一口,說他很感興趣我的故事。
我知道他不是對我感興趣,是看出來我需要傾訴。
“你知道地面生活區吧鐘離先生”
他點點頭。
那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于是孕育出的也是畸形的人類,他們的眼中只有麻木和疑惑,疑惑地過完每一天,麻木地承受一切。你當然可以選擇改變,選擇突破,前提是你掏出一千萬摩拉購買一張天空城居民證。哦,死掉的天空城居民的居住證會被拍賣。于是呢,你就可以改頭換面,以另一個身份生活。
我是一個普通的市民,說是市民,其實就是監管者們腳下的一條狗罷了,我的工作是處理和焚燒那些來自天空城的垃圾。這個工作不算壞,我可以收集到很多來自天上的新鮮玩意,即便是一塊小小的呼吸系統過濾器,在我看來就跟流星碎塊一樣稀奇。我就這樣和世界妥協了,安于一隅之地。這不能怪我,你要是去到過那個地獄,你就明白活著已經是適物主的寬恕了。
就在那一個個混沌的夜晚,塑造了我,我感受得到的,我和這個世紀的呼吸、脈搏、心跳聯系在一起,我們走就了彼此。
我是一次偶然被一位愚人眾什么編隊的隊長發現在廢墟里,渾身血污,身邊倒著一群當地的流氓地痞。于是我第一次登上渴慕已久的天空城。
站在那個地方,我可以俯瞰整個
地面,我可以將那蛆蟲橫行的世界一覽無余。
鐘離沉默地聽完了這中長的故事,只是默默留下一句話:
“世界不是站在天空城就可以全部收入眼下的,她很大,也比你想象中的美麗!
我愣在原地,看著他把杯子里的酒液喝完,起身準備離開。世界很大,比我想象中的美麗。就像笑話一樣,我失語地看著他離開。我想起曾經在一堆老照片里翻到一張古代湖水的照片,澄澈的光和碧波蕩漾的水面,絕不是這個時代的病態人類可以想象到的。明明是一張靜止的照片,我卻看到了那個時代的一切,那如沐春風的時代。
我在鐘離的臉上再會這跨越時空的暖陽與春風。
鐘離站在愚人眾的執行官女士無數次徘徊的天空城邊緣,以同樣的視角俯瞰腳下的烏云。他琉璃的雙眼里蘊藏著世人無法察覺的情感。久久地,他沒有離去,天空城沒有夜幕,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白晝,只有不夜之城市的燈火熒光與新人類的燈紅酒綠,照耀著已經熄滅的靈魂。
鐘離像十幾世紀前的童話里的小
王子,舍棄一切動身去尋找,回首已然只剩失去。
望著那背影,那被禁錮在金屬巨怪里的身影,兩行熱淚竟奪眶而出,趁著他沒有察覺我,我快步離開了平臺。那不該是屬于我的感情,不該是屬于愚人眾執行官的感情,更不是屬于賽博時代新人類的感情。
我愛他,我愛鐘離,我想要透析他的過往,但那要比天空城下的
深淵更加深邃,我流淚,我不明白,就是我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還是他根本就不屬于世界。
終究不是他尋覓的玫瑰罷。
組織里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凝重,【女皇】已經小半年沒有露面,執行官之間碰撞著猜忌的火星,只需稍作引火就會炸開。入殮師鐘離先生并不反影響,反之,在愚人眾人人自危的環境下他成為
了最值得信任的人,這并不意外。與其相反,我正面臨著被卷入內戰的危險。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鐘離找到了我。
”在你工作繁忙之際打擾你,實在是我的過失。“鐘離微微頷首,“但是我想要去一趟地上!
我恍恍惚惚期待他會請求我隨他一道去:“可以,我可以給你開一
張證明!
“如果女士閣下可以和我一起就更好了。”
地面上就便捷的交通工具就是老式的軍用吉普,可以輕松翻越鋼鐵廢墟,也不容易被暴民劫持。
駛上一段約建成于25世紀的沿海老公路。
地面上罕見地出現了天空,也許碰巧天空城漂浮到別處,露出了真正的天。微風從敞篷里鉆入,將鐘離的發辮揚起,充盈了整個畫面。
我找了一處合適的海灘停下。
鐘離走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腳印。火紅的暮日將一切都渲染上一層金黃,那海面波光粼粼,連
同層層疊疊的、梁紅的云,它們遠遠地相互交錯,在地平線融為一體。隱隱約約可以在云層中窺探到天空城,但相比云海,它好像一只二十世紀孩童的紙船。
他鑲嵌在這壯麗的景色之間,仿佛生而屬于這云浪,他的存在賦予了這個時代的景色別樣的風情。
“謝謝,這里很像西湖!辩婋x背對著我,我不知道他的神情是不是還是如此淡漠,也許他也會熱
淚盈眶吧,我不知道!笔俏覀兡莻時代的西湖。”
他又補充了一句:“現在已經完全干涸了,連同杭州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吧”
我沒有勇氣走到他面前:“我看人果然很難,你是從過去冬眠而來的。“鐘離沉默了,這是一種贊許。
我曾經沉睡過一年,我明白那種感受,如果你真的向往著未來,那么冬眠就像是睡了一覺,但是我仿佛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和夢魘,回憶走馬燈一樣涌現出來,我仿佛成為了自己的神。
難以想象他就這樣在冬眠倉里跨越了上百個時代的變遷,醒來后還未來得反尋氧,就置身于完全
陌生的、恐怖的世界。
“世界很大,你要好好活在當下。我曾經像你一樣對我的世界充滿了絕望,拋棄了一切,毅然決定奔赴未來!彼匀荒敲雌届o地看著我,仿佛這一切不是他所經歷的苦難,“如你所加,我失去了本來擁有的一切,兩手空空地身處異鄉!
我不知道這里能否媲美他記憶里短棹輕舟的西子湖,但此刻可以與他共鳴。
我們都是被時代與人文拋棄的遺腹子,我們追逐著一個光點,從這里去往那里。
我們悲哀地看著太陽又一次落下。
趁著海面上折射來的最后一絲斜陽,鐘離遞給我一支□□,填滿了黃銅彈藥。他說,請在下次置身于這樣的美景中,用這把跨越
時空的□□終結他的生命,因為往后或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他說他不想再失去。
“還有一件趣事。曾經的黑手黨在殺人前,會獻上死亡之吻。”
“那我到時可以吻你嗎”
他笑了笑,沒有回應,逐漸淹沒在漸漸降臨的夜晚里。最后的動人的斜陽消失在他的臉上。
我握著這把槍,淚水再一次洗刷
了面龐,我感受著古老金屬的質感,我想象一生啾嗚,子彈穿過鐘離的胸膛,他抱有遺憾卻也不再惋惜地倒在他的西湖畔。我恨他,我恨他的置身事外,我恨他的悲哀,我恨他的不凡,我更恨他讓我好好活下去。
女士的那支先式□□躺在我的口袋里,沒有機會完成它的使命了。
【鐘離先生,如果有可能,用來自你時代的這把槍殺了我吧,我
渴望重點,我更渴望你給予的重點!
【請救我于水深火熱,于這滿目瘡痍的世界!
尾聲
三十世紀與三十一世紀交軌的一個下午,至冬最大的反政府組織湮滅于無休止的內戰,愚人眾執
行官【女士】死于一道來自【博士】的超微激光,隨后的三秒內失去一切生命氣息,四秒后他體內埋藏的□□炸開,愚人眾天空城中樞遭到破壞,隕落,首領不知所蹤。
愚人眾的入殮師再也不可能找到這位【女士】的尸體,留給他的是一把黃銅子彈。
鐘離又一次站在那片海灘,站在他的西子湖畔,將子彈全部投入
汪洋,那些本該磕獸一般撕咬皮肉鉆入心臟的、暗淡的金屬顆粒劃出了不甘的弧線,無奈地墜入海面,永遠沉睡在海底。
天空城里的冬眠倉再一次為鐘離開啟,ai還是問他要沉睡多久,他沉默了很久。
“我在等下一個西湖,但是我知道,我必然會再次遺失它。”
三十一世紀的ai可以自作聰、明地處理人類復雜的情感,它冷漠地說了一聲確認,為他合上了休眠倉,就如牧師合上逝者的靈柩。
沉睡吧,沉睡吧,夢里還會相會的,旅人、女士、輕舟、西湖、海天、暮日,致敬擁有過的一切,致敬失去的一切,致敬一無所有。
我來了,沒有終點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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