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放學(xué)后，辰銀收拾了幾本書放進(jìn)書包，跟馮寒請了晚自習(xí)的假。

        他回了清居小苑，一打開門，便看見了窩在客廳沙發(fā)上的魏飛。

        辰銀坐在門邊的小凳子上換著鞋：“怎么沒去上課？”

        魏飛咬著電子筆的筆頭，吐詞不太清晰：“反正我也學(xué)不進(jìn)去，還不如回來多屯幾篇稿子。”

        辰銀將書包扔在沙發(fā)上，打開冰箱拿了瓶礦泉水遞向魏飛。

        魏飛搖了搖頭：“不喝。”

        辰銀打開喝了兩口，隨即坐在魏飛身邊，看向了木桌茶幾上擺著的繪畫板：“畫多少了？”

        魏飛長嘆一口氣：“頭都沒開，我現(xiàn)在腦子一片空白，幸好還有點兒存稿……”

        辰銀笑了笑：“我看你今天是畫不出來了，回去上課吧。”

        魏飛抬眸看向他：“你呢？去miss嗎？”

        辰銀：“嗯。”

        魏飛：“有客人訂臺嗎？”

        辰銀沉默須臾，應(yīng)道：“沒有，去蹲馬路。”

        魏飛放下手里的電子筆，合上電腦：“我跟你一起去。”

        辰銀沒當(dāng)真，笑著問道：“你去干什么？”

        魏飛笑了笑：“幫你拉拉客唄。”

        辰銀站起身，走進(jìn)自己房間，將校服外套脫下，在衣柜兒里翻著衣服：“那你還不如在家畫漫畫。”

        魏飛走過去靠在門邊，狀似無意的開口道：“你得有幾個月沒去酒吧那邊兒了吧？”

        辰銀點了點頭：“嗯，兩三個月沒去了。”

        魏飛猶豫片刻，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沒錢用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

        “李美紅找你了？”辰銀偏頭看向他，聲音清冷，眼里看不出情緒。

        辰銀前幾個月喝酒喝的太厲害，腸胃有些受不住，他當(dāng)時手里有個幾千塊錢，上下一算，也夠得著兩三個月的房租水電，于是想著休息一段時間，就沒往酒吧那邊跑了。

        這個月的房租錢他本來是留了的，但恰逢那時學(xué)校收資料費，房租便差了一半兒。

        這幾天天氣越來越冷，出來玩兒的人也少了，他幾天忙活下來，也沒湊上。

        他本來提前跟李美紅打過招呼，說晚幾天給她，也跟她說過，叫她別去找魏飛，李美紅是應(yīng)了的。

        說實話，辰銀有些生氣。

        魏飛大致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他靠在門邊的身體站直了些，看著辰銀應(yīng)道：“嗯，房租給她了。”

        辰銀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又問道：“你還剩多少錢？”

        魏飛：“嗯……六百多吧。”

        辰銀看著他嗤笑一聲：“那我比你多一點，我有一千左右。”

        見他笑了，魏飛也不再拘謹(jǐn)，再次靠在了門邊，抱怨道：“哎，再怎么說我們也租了她這么久房子了，太無情了……”

        辰銀舔了舔后槽牙：“凡事只要利益一掛鉤，誰都一樣……”

        魏飛學(xué)著李美紅，翹著手指，夾著聲音吼道：“你們要租就給錢，不租就滾蛋，哪有你們這樣的啊，拖拖拖一直拖，都多久了……”

        辰銀被他滑稽的模樣逗笑，指了指天花板：“行了，這樓隔音差，別讓她聽見了。”

        “我這幾個月是懶了些，過的太安逸就沒去想錢的事，拖了她好幾天了，她也沒錯……”

        “嘖，說起來，你這段時間……”魏飛咧嘴笑了笑，抬起食指在他眼前畫了畫圈，“確實有點兒奇怪啊……”

        辰銀微微皺眉：“哪里奇怪？”

        魏飛收回手，摸著嘴上干裂的死皮，應(yīng)道：“你老是傻笑！”

        辰銀：“我？”

        魏飛眉梢一挑，點了點頭：“是啊，你還經(jīng)常吃著吃著飯，就盯著那衣服發(fā)呆。”

        辰銀隨著魏飛的眼神看過去，房間里正對門口的撐衣架上，掛著一件寬大的灰色沖鋒衣。

        是梁耳叫她爸拿給他的衣服。

        辰銀轉(zhuǎn)身拿起那件沖鋒衣穿上，隨即看向魏飛否認(rèn)道：“……你看錯了。”

        魏飛看著他“嘁”了聲，隨即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里走：“耳朵都紅了……”

        辰銀：“……路上冷風(fēng)吹紅的。”

        魏飛：“我才不信。”

        辰銀：“……”

        魏飛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往辰銀那邊望了望：“你等我啊，我換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兩人的房間是由一個房間隔斷的，隔音差的不行。

        辰銀關(guān)上門，拿了條工裝褲換上，聲音并未拔高多少：“你真要去啊？”

        魏飛怕他聽不見似的，隔著墻板大吼道：“去！就當(dāng)找靈感了。”

        辰銀打開門，走到客廳將書包里的書拿出來，隨后放了兩瓶礦泉水進(jìn)去。

        他看了看手機，對著魏飛的房門說道：“行吧，時間還早，我們坐地鐵過去？”

        “我都可以……”魏飛穿了一件白色衛(wèi)衣，配上淺藍(lán)色的牛仔褲，推門走了出來，敞開手在辰銀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怎么樣？有沒有覺得我單純又好騙？”

        辰銀：“什么鬼？”

        魏飛立了立衛(wèi)衣領(lǐng)子，一臉嘚瑟：“網(wǎng)上教的，清純少年之釣系穿搭！配上我這張俊臉，釣倆美女花錢喝酒，不在話下！”

        “呃……行吧，那就靠你了啊。”辰銀舔著后槽牙，忍著笑意給他捧了捧場。

        兩人換上鞋子下了樓，各自掃了個自行車，騎了一兩公里，來到了最近的地鐵站。

        半個多小時過后，兩人來到了以“酒吧一條街”著名的寬柳巷子。

        寬柳巷子巷頭是靜吧，巷尾是鬧吧，中間橫穿著一條細(xì)長的小吃街，是擺攤的攤販子們強行開得道，久而久之，便有了規(guī)格和名字——寬柳夜市。

        辰銀站在夜市的十字路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遇見一個，便問一句——“您好，去酒吧嗎？我是miss的銷售……”

        有搭理他的，他便又接著說——“今天店里搞活動，全場無低消……”

        “您這邊有訂臺嗎？你們有幾個人啊？”

        “您一般喝些什么酒呢？噢是，我們這兒什么酒都有……”

        “當(dāng)然，您喝多少是多少，今天全場都無低消……”

        “哈哈……肯定啊，法制社會嘛，不會強制消費的……”

        “啊……沒關(guān)系，我們加個好友吧，您下次想來的時候可以聯(lián)系我。”

        “謝謝，嗯，再見……”

        “您好，去酒吧嗎？我……”

        “您好，去酒吧嗎？我是miss的銷售……”

        “您好……”

        ……

        魏飛一直跟在他身后，時不時的學(xué)著他跟著路口的人問候兩句。

        他有些拉不下臉，搭話時憋的臉很紅，聲音也很小，來來回回也沒幾個人理會他。

        看了看辰銀，魏飛有些羞愧。

        他拿出背包里的礦泉水，走過去遞給辰銀：“給，歇會兒吧。”

        辰銀伸手接過后，跟著他走到路邊靠在了墻上，他垂眸看了看手機，聲音有些沙啞：“十一點半了，今天可能懸了。”

        魏飛看他兩眼，握著拳不輕不重的砸到他肩上，笑道：“你這邊懸了，我這邊就比較牛逼了，我現(xiàn)在簡直靈感爆棚好吧！”

        辰銀展眉一笑：“那我們也算是來著了。”

        魏飛點著頭，又拿出包里的另一瓶水，打開仰頭喝了幾口，抬手豪橫的抹掉嘴邊的水漬，跟喝酒壯膽似的。

        他屈膝蹲在一旁，緩緩說道：“辰哥，我不打算讀書了。”

        辰銀滑動手機的手指倏地頓住，眼神也深沉下來，沉默良久，他才開口問道：“你想好了？”

        一如平常的語氣，沒有一點起伏。

        魏飛垂著腦袋，看著地上板磚間的縫隙，忍不住伸出手指沿著縫隙劃上兩圈兒。

        他干笑兩聲，聲音悶悶的：“我那破學(xué)校交錢交的太厲害了，我成績又差到?jīng)]邊兒，硬去讀著也沒意思。”

        辰銀垂眸看向他：“你挺聰明的，要認(rèn)真學(xué)的話，不會是這個成績。”

        魏飛笑著問道：“你這是打算勸勸我啊？”

        辰銀笑了笑：“自身難保，勸不了你了，我只是理性的給你分析分析……”

        辰銀抬頭看向不遠(yuǎn)處斑斕的霓虹燈，紅紫交錯，明明好看的迷人，卻又因廉價而鋪滿了街頭巷尾，真是又耀眼又黯淡。

        辰銀補充道：“不放棄的話，結(jié)果可能更好。”

        魏飛嘆了口氣：“不放棄的話，我們下個學(xué)期就得吃土了。”

        “別，誰跟你我們，你吃土就吃土，關(guān)我什么事？”辰銀笑道。

        魏飛蹦了起來，又給了辰銀左肩一拳，笑著質(zhì)問道：“嘿？你不管我啊？”

        辰銀往一旁挪了挪，抬手掃了掃左肩不存在的灰：“一個人吃土總比兩個人一起吃土好。”

        魏飛看著他，故作悲痛的搖了搖頭：“無情無義。”

        辰銀斂了笑，輕嘆了口氣，看著他問道：“不讀書的話打算做什么？”

        魏飛將手揣進(jìn)衛(wèi)衣兜里，靠在墻上笑道：“畫漫畫，找個兼職，再學(xué)學(xué)做飯……”

        “總之，不餓著就行。”

        靜默良久，辰銀輕輕的“嗯”了一聲。

        兩人默契的沒再說話，休息片刻后，輕吐一口氣，扯開笑臉，又走到了街道路口處攬客。

        “您好，去酒吧嗎？我是miss的銷售……”

        “好的，下次聯(lián)系，再見。”

        “您好，miss今天搞活動，全場無低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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