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老師召集大家跑了兩圈，然后就讓他們各自玩兒去了。

        梁耳帶著云珠珠去器材室借了一副羽毛球拍，出來的時候，碰到了蘇醒他們。

        蘇醒和喬思哲各抱著一個籃球，一群人左摸一手右摸一手，正討論著哪一個球的氣更足。

        辰銀半倚在他們側后方的乒乓球臺邊，他校服外面套了件寬大的白色棒球服外套，長腿微曲，顯的身形有些清瘦。

        他下顎和鼻梁的輪廓，在陽光下染上些許銳利，額前的碎發掃過英雋的眉眼，眼神里透著漠然，藏著孤寂。

        他安安靜靜的等在一邊，看著眾人嬉鬧，不笑不語，驀地生出了些與世隔絕的冷清氣質。

        梁耳看向他時，也不免愣了神。

        辰銀似有所感的看了過來，再次對上梁耳的視線，辰銀兀得斂神，滯住了呼吸。

        他站直了些，身上的慵懶勁兒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看向梁耳的目光，熾熱的灼人。

        有那么一瞬間，梁耳覺得此刻的辰銀，像是被她拉下人間的孤神，失了狷介，融入了世人。

        她眼神閃躲一瞬，再次看向辰銀時，臉上便覆上了一層禮貌的笑意。

        她平靜又淡然，點頭打著招呼：“班長好。”

        辰銀瞳孔一震，看著梁耳的身影，腦子里霎時間亂成一片。

        他在梁耳的身上，似乎看到了那個事事都不以為意，且帶著疏離感的自己。

        辰銀沒應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兩人沉默著，周遭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梁耳還沒覺得有什么，一旁的同學們就先替她尷尬了起來。

        喬思哲蘇醒兩人對視一眼。

        轉頭喬思哲就捧著籃球，拉過何子睿一起笑呵呵的把辰銀往籃球場帶：“走走走辰兄弟，咱不跟蘇醒那個傻逼選球了，就打我手里的這個籃球，你相信我，這絕對是個絕世好球！”

        何子睿：“辰銀，你這次怎么說也得跟我一個隊啊，我倆亂殺他們！”

        喬思哲：“亂殺個屁，就你那……”

        隨著幾人走遠，他們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另一邊，蘇醒看著梁耳，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梁姐，你……”

        “嗯，怎么了？”梁耳左右轉了轉腰，又揮了兩下手里的羽毛拍，她依舊笑著，語氣和氣又溫柔，“你也要跟著我們去打羽毛球嗎？”

        蘇醒看著她手里的羽毛拍，總感覺下一秒拍子會啪的一聲落在他腦袋上，一激靈，瞬間就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不打……”

        梁耳點了點頭，帶著云珠珠頭也沒回的走了。

        兩人走到了操場邊緣的樹蔭下，假模假樣的打了會兒羽毛球，然后就開始坐在一旁的石階上休息。

        運動細胞死盡了的云珠珠，累的倒在了梁耳身上，運動乃人類之大敵的話還沒吐槽出口，她面前就出現了瓶酸奶。

        云珠珠眼睛一亮，接過擰開，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后，頓時回魂。

        她看向遞給她酸奶的那人，愣了兩秒后，又連忙道了句謝：“破費了破費了，謝謝啊。”

        辰銀將另一瓶酸奶遞給一旁的梁耳，眼神便一直落在了她身上。

        他隨口應了云珠珠一句：“沒事。”

        梁耳抬眸看著他，笑了笑，接過了酸奶：“謝謝班長，你找我們是有什么事嗎？”

        云珠珠看著梁耳臉上那友善的不能再友善的笑容，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她以去器材室還羽毛拍為由，迅速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云珠珠一走，辰銀就側身坐在了梁耳身邊。

        坐下時的動作掀起了極輕的風，風流動著，纏卷著辰銀身上的味道，送到了梁耳的面前。

        梁耳微微皺眉：“你抽煙了？”

        辰銀一愣，偏頭看向她，溫聲道：“鼻子真靈。”

        自梁耳走后，辰銀每次煩心的時候，就總會點上兩根煙，慢慢的，便養出了點淺淡的煙癮，。

        但他從不在學校和家里抽煙，身上的煙味兒也被皂香覆蓋著，若有若無的。

        號稱“香煙殺手”的王友黔都沒聞到過他身上的煙味兒，梁耳卻聞出來了，他也屬實是沒想到。

        梁耳將酸奶放在一邊，狀似無意的問了句：“什么時候開始抽的？”

        辰銀：“……前段時間。”

        聽著辰銀這種的含糊其辭的回答，梁耳沒再在意，也沒再追問，起身打算離開：“我先……”

        “對不起。”辰銀忽然說。

        梁耳身形一頓，看著他沉默須臾后，又坐了回去，她笑了笑，應道：“沒關系。”

        梁耳沒穿校服，白色的高領毛衣外套著一件米色的面包服，隨意扎著個丸子頭，散落的幾縷發絲被風拂動，揚上她的臉頰，掃過她被凍的有些泛紅的鼻尖和眼尾。

        她淺淺的笑著，唇紅齒白，一年多過去，長開了些的眉眼，更是明艷的有些妖冶，眼睫輕扇，展顏抬眸間，幾乎成了是寒冬里唯一的一抹艷色。

        她將一切事情一筆帶過，不想聽辰銀多說，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答了辰銀一句——沒關系。

        辰銀被堵的啞口無言，他想說的所有話，都被塵封在了這一句“沒關系”里。

        他看著梁耳，最終只是說了句：“你變了很多。”

        梁耳看了他一眼后，便移開了目光，說：“嗯，但你好像還是以前那樣。”

        辰銀看著她，揚眉笑一笑：“不，我也變了很多。”

        ……

        當晚，清居小苑。

        魏飛打辰銀放學回來后就發現了——辰銀今天不對勁兒。

        辰銀坐在茶幾邊的矮凳子上，眼也不眨的看著手機，時而面帶愁容，時而嘴角帶笑，有時候皺著皺著眉，又忽然笑了起來，然后又接著皺眉。

        上一次辰銀這么不對勁兒的時候，還是在他決定和梁耳談戀愛的時候。

        魏飛腦子一轉……

        大事！

        一定有大事！

        他貓著腦袋，傾身往前去看辰銀的手機，入眼就是一大串紅色感嘆號。

        魏飛一臉震驚的看了眼辰銀，穩住心神又仔細的看了看辰銀發消息出去的時間，再次震驚，辰銀每兩天就會發一條消息過去，消息都是很短的一句話，什么“對不起”、“我很想你”、“你多久回來”、“我想去找你”之類的。

        在他震驚的無以復加的時候，他眼神上移，看了眼備注——梁耳同學。

        噢，梁耳啊，那沒事了。

        他就說嘛，辰銀怎么可能還有這么露骨的一面呢？原來是對著梁耳，還是對著一個已經拉黑了他的梁耳。

        嘖，悶騷。

        或許是他心中的吐槽欲望太強，以至于他真的將悶騷這兩個字給說了出來。

        辰銀瞬間倒扣住手機，回過頭看著他，滿臉殺氣。

        魏飛：“……”

        魏飛被辰銀這一眼看的發慌，撐著沙發邊的手一個沒撐穩，腦袋差點撞上了木茶幾。

        辰銀看著魏飛，一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冷聲質問道：“看見什么了？”

        魏飛的求生欲瞬間上線，他往后一縮，舉手發誓道：“我魏飛保證，我什么都沒看見。”

        辰銀盯了魏飛半響，在魏飛被他的眼神殺死之前，他及時的收回了目光，淡聲道：“去剝個橘子。”

        “好的，辰哥。”魏飛狗腿的立即起身，拿了個冰箱上的橘子就開剝。

        三下兩下剝好，獻寶似的雙手將橘子呈給了辰銀：“辰哥，你的橘子好了。”

        辰銀好笑的瞥了他兩眼，拿過他手里的橘子，笑罵了句：“滾蛋。”

        “好的，已滾。”說著，魏飛又立即縮回了沙發。

        辰銀吃著橘子，看著黑屏的手機沉思良久。

        “梁耳回來了。”他忽然說。

        魏飛一愣，湊了過去，一臉驚訝的問道：“你不是說她要在南城上課，高考之前都不會回來了嗎？”

        辰銀笑著，緩緩說著：“我也不知道，但她就是突然回來了。”

        魏飛：“你見到她了？”

        辰銀臉上笑意淡去，垂著眸，應道：“嗯，見到了，她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對我……很客氣。”

        魏飛皺了皺眉：“客氣？我還以為她會捉弄你一陣兒，或者直接不理你呢，對你客氣？這……她這是什么操作啊？”

        辰銀沉默片刻，淡聲應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報復性操作。”

        魏飛沒聽懂：“啊？”

        辰銀嘆了口氣，苦笑著：“她在學我。”

        在梁耳從器材室出來，給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其實是慌了的。

        他比誰都熟悉，梁耳給他打招呼時，那種披著面具般的禮貌，那是他多年以來應付別人的生活方式。

        但梁耳不是他這種人，梁耳對身邊的朋友同學都是真的熱情，都是真的有在付諸真心。

        梁耳會像他這么去應付別人的原因，大概率只會因為她覺得這個人不值得她浪費時間，不值得她真心結交，所以笑著應付應付，保持禮貌的姿態就好了。

        所以，辰銀在那瞬間，是真的亂了陣腳了。

        拯救他的，是蘇醒他們。

        他看到，梁耳和蘇醒他們說話，也是那樣的笑著，語氣也是那樣溫和有禮。

        他才發現，梁耳是故意的，是故意在他面前，模仿著他的方式，來對待他。

        他終于，被架上了那度日如年的刑罰邊界線上，又在那邊界線上，狠狠的松了口氣。

        記仇的小朋友，在用種種往事，給他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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