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了一場厚厚的雪，天色依舊終日昏沉，始終不見晴朗，幸而雪已停，只有風在肆無忌憚地刮著，刮遍了冉華內城，卻刮不起被雪掩埋的一切。

　　接連幾日，李杞檸雖在中庭卻也心不在焉，偶爾會溜神想宮外的事，想著流言的源頭。

　　那日晚間劉小蓋去了寧園，只告訴她查不到，說是似乎有人故意瞞著。

　　如此，她就更覺著奇怪了。

　　究竟是誰？能瞞得過城內的乞丐混混，可是那些流言明明就是在市井傳開的，不可能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正想著事間，大殿的門被推開了，一陣寒風直沖過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攬了薄毯蓋在膝上，抬眸看去，只道：“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羅笑笑表情嚴肅地走了進來，踏上殿臺后來到了她的面前，垂眸瞧著她。

　　這樣的羅笑笑，李杞檸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了，想來是剛處理完宮正司的事，情緒還未轉換回來。

　　“我因公務出宮一趟，在外面聽了些話，覺著該來這里說給你聽。”羅笑笑眉頭微皺，面色也很凝重。

　　聽說是宮外的事，李杞檸的心立刻懸了幾分，有些口齒不清地問：“什么……什么事？”

　　“現在宮外都傳，當初瑞國公誣告薛王爺。”羅笑笑淡淡說道。

　　李杞檸心中一驚，覺著整個腦子“嗡嗡”作響。

　　“是你該抉擇的時候了，選舅舅，還是選阿爹。”羅笑笑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千金巨石砸在李杞檸心口。

　　“前幾日還沒有……”李杞檸抬頭望著羅笑笑，眸子里帶著驚愕。

　　羅笑笑察覺到了李杞檸的目光，輕笑了一聲，“不是我。”

　　“哦。”李杞檸收回目光，低頭沒有言語。

　　“自從薛王府余孽的消息傳出，陛下就派瑞國公去處理此事，因此那些曾受薛王府恩惠的百姓不愿，開始反抗了。”羅笑笑沉聲解釋過后，無奈道，“流言不是我散播的。”

　　“我不是懷疑羅姐姐，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辦。兩面都想保全，真的好難。”李杞檸伸出雙手捂著臉，覺著很是疲累。

　　羅笑笑見她這般，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該面對的總是要去面對的。”

　　在羅笑笑的勸說下，李杞檸垂下手臂，沉聲道：“我出宮一趟。”

　　掀開薄毯，回身抱了大氅，起身繞過羅笑笑，奔殿外而去。

　　她一路騎馬回了瑞國公府，前往回音閣。

　　得知李杞檸回來，凌莫娘仿佛看到了希望，忙迎了出來，挽著李杞檸往內室走，同時打發走了其他人。

　　“阿檸，你阿爹在任上，你哥哥又整日守著念兒的牌位，阿娘實在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還好你回來了。”

　　“阿娘，你先別急。”李杞檸扶著凌莫娘落座后，忙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此事，凌莫娘嘆了一聲，滿面愁容道：“國公爺為了查出薛王府舊人，抓了些人回去審問，沒過幾日就有人說國公爺當初誣告薛王。”

　　話音落后，凌莫娘打量著李杞檸，試探著問：“此事不會是你散播的吧？”

　　“阿娘。”李杞檸帶著責怪輕喚了一聲，隨后又耐著性子解釋道，“再怎么說，我也是阿爹的女兒，哪能背地里詆毀阿爹來救舅舅呢？”

　　凌莫娘點了點頭，握著李杞檸的手慌道：“阿檸，你別怪阿娘，我這心總是七上八下的，和十年前一樣。”

　　聽了這話，李杞檸緩緩蹲下身子，抬頭瞧著凌莫娘問道：“阿娘，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十年前，她剛穿到耀川國時，薛王府已經不在了，留給她的只有流言蜚語。

　　凌莫娘帶著惆悵看向窗戶，嘆道：“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我到現在想起來依舊害怕，那時薛妹妹還在，我也只是妾，只記得那幾日國公爺整日愁眉苦臉的。”

　　提起瑞國公，凌莫娘的話語也頓了頓，隨即惆悵著說了下去，沒過多久，國公爺向陛下稟告了薛王的罪行。”

　　凌莫娘低頭瞧著李杞檸，眼里閃著慌亂，愁道：“當初薛王有叛心也是在市井傳開的，后來國公爺的話又證實了一切，現在的情形和當初一模一樣，我心里實在害怕。”

　　聽著凌莫娘在那說著，李杞檸感受到她的手心冒著汗，忙握緊了幾分，只能勸道：“此事尚無定論，阿娘也要管住府里人的嘴。”

　　門外忽有響動，兩人紛紛將頭轉向內室的門。

　　“夫人，國公爺回來了。”有婢女入內稟告。

　　“國公爺回來了？”凌莫娘眼里帶著疑惑，拉著李杞檸起身后，喃喃道，“這個時辰……”

　　“阿娘，我們不妨去看看吧？”李杞檸勸道。

　　“也好。”凌莫娘點頭應后，兩人忙去見瑞國公。

　　聽底下的人說，瑞國公回來后并沒有回后院，而是在會客的前廳坐著，還趕走了廳內的所有人。

　　李杞檸扶著凌莫娘趕到前廳時，守在門口的小廝沒人敢進去，只瞧瑞國公獨自坐在首座，揉著額頭兩側。

　　兩人入內走近后，才發現桌上明晃晃擺著圣旨。

　　“國公爺，這是……”凌莫娘指著圣旨，沒有往下說。

　　瑞國公沒有言語，凌莫娘回身瞧了李杞檸一眼，李杞檸思索后，上前拿起圣旨，展開來看。

　　“陛下要徹查當年的事？”李杞檸說話間語氣也帶著激動，激動中暗含著興奮，她知道那份興奮不是來自于她。

　　這時瑞國公才應道：“陛下命我待在瑞國公府，關于當年的事，交由風俊去查。”

　　“風俊？”提起風俊，李杞檸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當初因為想得知舊案的事，她曾挑撥過風俊和瑞國公的關系，現在……

　　凌莫娘聽后卻高興了，喜道：“不如讓風妹妹回去勸一兩句？為著風妹妹，風尚書總不能幫著薛王府吧。再說當初薛王府的事，不也是風尚書跟在國公爺身邊前前后后忙活的嘛。”

　　只聽得廳內響起一聲冷哼，瑞國公抬著疲累的目光，冷眼瞧著凌莫娘。

　　凌莫娘不明情況，只好閉了嘴，卻還是帶著疑惑看了李杞檸一眼。

　　李杞檸略轉了眸子，向前走了半步，試探著向瑞國公問道：“這些年，風尚書和阿爹的關系不太好了吧？”

　　瑞國公沒有說話，只是攥著拳頭。

　　李杞檸靜靜瞧著，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握住了瑞國公的手，輕柔地將它們逐個舒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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