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醒了，小福子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給郗晗昱翻出官服，小福子伺候主子穿衣，冷嘉言就在一旁叮囑，可郗晗昱一直閉著眼睛，像是什么都聽到了卻什么都沒聽進去的樣子。

        索性冷嘉言也不說什么了，只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別打人，讓其他官員開開心心上朝，平平安安下班。”

        郗晗昱冷哼了一聲，十分不屑，擺了擺手就走了——自己使輕功走的，宮里的禁衛軍都見怪不怪了，反而是在承安殿等皇帝上朝的文武百官見到這個三皇子都嚇了一跳。

        昨晚壽誕禮郗晗昱拿著槍指著皇后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每個人都偷偷打量著高大的三皇子，卻沒一個人敢搭話。

        朝中官員站位是文東武西，按品級從高往低往下排，中間空出一條寬敞的道給諫言的臣子上前稟告，或者是宣召一些使臣等，總之文臣武臣中間就是留了一條空隙。

        而郗晗昱，就大大方方的站在那條空隙之中，傲然挺立，目中無人。

        品級最高的大天師呂新皺眉說道：“三皇子，此處并非臣子應處之所，皇子若不嫌棄，請來老臣身邊等待圣上上朝。”

        郗晗昱漫不經心的暼了他一眼，屈尊絳貴的吐出一個字：“嫌。”

        呂新：“……”

        話音剛落，太監尖細的通報聲傳來：“皇上駕到！”

        頓時整個承安殿的文武百官齊齊跪下行禮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然這其中并不包括郗晗昱，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眾人低頭跪拜的身影之中尤其醒目，郗宣帝自然也看到了他，先是震驚于他怎么會來上朝，隨即震怒于他的不遵禮數，吼道：“你這是做什么，身為皇子怎么一點禮數都沒有！”

        其他官員已經行完禮重新站起來了，郗晗昱則是穩如泰山的坐在大殿中央，抬頭看著高臺之上端坐的郗宣帝，說道：“若吾守了汝的道，汝又待如何！”

        郗宣帝一巴掌拍在龍椅之上，喊道：“放肆！你何來權利跟朕談條件？！”

        文武百官都默默腹誹，這三皇子分明就是個軟硬不吃的主，一個傻子何必跟他計較，趕緊該說說該報報，早點下班得了，呂新自然也是這么想的，開口道：“圣上，三皇子少年心性罷了，莫要耽誤了正事。”

        郗晗昱又看了大天師一眼，別過眼神沒有說話，郗宣帝卻果然沉默了下去，身邊的大太監喊道：“有事稟告，無事退朝！”

        這時只見班部叢中一位官員出班奏道：“啟稟圣上，山關郡十日前便開始有瘟疫盛行，當地軍民財皆有損傷，望陛下釋罪寬恩，省刑薄稅，祈禳天災，救濟萬民。”

        郗宣帝沉默了片刻，問道：“眾愛卿有何高見？”

        其中一個官員出列道：“啟稟圣上，瘟疫尚只有十日，若是如此簡單就降低賦稅，恐怕難以服眾，其他州郡若紛紛效仿，國庫難以維系，望皇上三思。”

        呂新也開口道：“微臣以為聶大人說的不錯，山關郡地處眾多山脈之中，可能是當地人誤食了山中什么野果野菜才染了病，若就此等小事就降低賦稅，怕是不妥。”

        朝中大部分官員不是姓呂就是跟呂氏是一丘之貉，聽到大天師這么說紛紛應和，郗宣帝又說：“那依愛卿所言，山關郡瘟疫該如何處置？”

        呂新道：“微臣以為可以再等數日，若是瘟疫有所蔓延再做定奪。”

        呂新說完就覺得有一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一看正是大殿正中央坐的筆直的郗晗昱，他被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悸，不自覺脫口而出道：“三皇子可有高見？”

        郗晗昱瞇了瞇眼睛：“吾是創造這個世道的神，也是毀滅這個世道的神。”

        眾人：“……？”

        所有人都低著頭默默腳趾摳地，郗晗昱轉過頭，閉上眼睛，揚起頭，高聲說道：“雖然這世道污穢異常，吾不屑于摧毀，但也絕不允許他物毀之。山關郡地處無盡深淵山脈之中，出世不便，自是不會蔓延，等待只會讓山關郡變為百鬼聚散的死城，這難道是汝想要的結果？”

        呂新皮笑肉不笑，說道：“三皇子此言差矣，你又怎么知道那瘟疫那么厲害？”

        郗晗昱反問道：“汝又怎知那瘟疫不厲害？”

        呂新一哽，他確實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樣？

        有什么好管的呢，正如郗晗昱所說山關郡那地方偏僻狹小，人出郡一次都不容易，有瘟疫就有，死人就死，大不了死光了瘟疫不自然就沒了？到時候派人放火清城，再把山關郡地皮重新向其他地方的富商一賣，那就又是一筆巨款。

        郗宣帝趁機說道：“好了，朕知曉了，即日起御醫院派十名御醫前往山關郡，查明原委，再做定奪。”

        郗晗昱抬頭看去，正好與郗宣帝四目相對，看似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父子突然達成了一點默契。

        郗宣帝面上不顯，心里是高興的，他需要郗晗昱這樣一個角色來反對大天師，他手無實權，文武百官都附和大天師他又怎么說的出別的意見？

        可如果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之后，他就可以從中調和，最終做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是他這個傀儡皇帝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果然這個法子說完之后文武百官也都點頭覺得可行，呂新也沒有說什么，心里卻已經開始極度不爽了起來，這個三皇子，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是抽了什么風，先是支援南疆戰事，現在又來早朝上瞎攪和，難道他覺得自己還有可能當太子，想做出點政績讓大臣們支持他不成？

        真是可笑至極。

        第一件事解決了，第二件事才是郗晗昱此行的目的，只見冷紀言出班奏道：“啟稟圣上，峽靖將軍井元良挾三千將士大敗羌奴得守南疆，按律當賞，請圣上明鑒。”

        立馬就有太監宣道：“宣峽靖將軍井元良覲見！”

        很快一身戎裝的井元良就從殿外一步步走進來，郗晗昱難得有些目光躲閃，可只是片刻，很快他就依舊目視前方眼神堅定的看著大殿上刻著“郗榮盛昌”的牌匾。

        井元良驚訝于郗晗昱居然會來上朝，可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只淡淡看了一眼郗晗昱就別過了眼神，行了禮，站在武臣一側。

        兵部尚書冷永昌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沒來，是他的大兒子兵部侍郎冷紀言代班，見井元良到了，說道：“啟稟圣上，井將軍守疆有功，按律該官升三品賞黃金百兩，請圣上明鑒。”

        井元良原本只是兵部的一個禁衛軍統領，是實在沒人愿意去南疆打仗，好不容易有他自告奮勇給他臨時封的一個峽靖將軍，到底是官拜幾品根本也沒個定論，如今說要升三品，都不知道從何升起，況且井元良此時此刻看起來目光空洞，也不太關心自己到底會不會升官發財的樣子。

        這時呂新說道：“井小將軍英雄少年，自當應該是大大有賞，依微臣拙見，封井小將軍為瑛北侯鎮守北域，不知井小將軍意下如何？”

        井元良淡道：“多謝大天師提攜。”

        呂新也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他預料之外的戰斗力絕對不能呆在京城，反正北域都是荒漠沙土，隨他去折騰吧。

        郗宣帝也點了點頭，所有人都沒什么意見，他剛要說“準奏”的時候，郗晗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三千殘兵大敗羌奴，數載光陰荏苒過，少年終成軍中王，此等少年英雄竟不留守京城以震天下，去那荒漠之處有何用武之地？”

        井元良幾乎是用帶恨的眼神看著郗晗昱，轉頭沖龍椅之上的郗宣帝說道：“圣上，卑職愿意去鎮守北域，請圣上成全。”

        郗晗昱看了眼井元良，低下了頭，心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呂新趁機說道：“井小將軍是朝□□臣，這等請求自然是應該準諾的。”

        井元良呼出一口氣，他留下來干嘛呢？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和自己曾經真心信賴的人甜甜蜜蜜嗎？

        冷紀言有些著急，其實他也不希望井元良走的，如今軍中勢力雖不完全被皇后掌控，但她已經有所涉獵了，尤其是把二公主插進兵部真的是讓人頭疼不已，有井元良這樣一位有膽有謀的人幫他是再好不過了。

        ……但他若執意要去北域確實也沒人攔得住……

        郗晗昱重新抬起頭：“不過區區羌奴罷了，居然折損半數軍士，實乃無能之輩，瑛北侯之名他背負不起。”

        井元良震驚的看著郗晗昱，其他文武百官也奇怪這三皇子剛才還夸井元良少年英雄轉頭就說他廢物，可又一想這三皇子瘋瘋癲癲的說什么都正常。

        郗晗昱不理會井元良的眼神，繼續說道：“戰神星君不會庇佑此等無能之人，此種喪家之犬罪該當斬。”

        井元良已經是雙目赤紅，青筋暴起，若不是這是在承安殿，怕是早就上去揍郗晗昱了，呂新心念一轉，要真是能把井元良給弄死當然再好不過了，可他確實找不到由頭，他也不能做的那么明目張膽冠冕堂皇，可如今這話被郗晗昱說出來了，他自然是開心的。

        可他還得做做樣子，做足一個賢臣的樣子，極為大度的說道：“三皇子言重了，雖然井小將軍有不妥之處，但罪不至死，這樣吧，先將井小將軍軟留在京，由兵部刑部商議之后再做定奪。”

        井元良呆呆的看著承安殿一眾官員，一時間覺得他們的面目都是模糊的，他不是打贏了嗎？怎么還有罪了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郗晗昱，這個搶走他心愛之人，轉頭又如此背刺他的三皇子，井元良恨不能將之碎尸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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