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夢瑤趕回洞府時，洞府的床榻前已多了一道淺粉色的身影。

        江夢瑤一見那粉衫，掌中的荷葉饅頭便從滾落下來。

        “青麝姐姐？”江夢瑤以靈氣救回即將落地的饅頭。

        青麝背對著江夢瑤，一聲不吭的從榻上的平攤的正紅錦緞中，抽出了一節無根無葉裹著冰層的枯竹竿。

        “姐姐？”江夢瑤瞥到青麝動作，一時不敢上前。

        青麝則轉身，與江夢瑤傷慟道：“挽卿既是無心與夢瑤妹妹種下同命符，妹妹便也莫要勉強。所謂知天命，盡人事。寒毒符一事，妹妹做到這般地步，也是遠勝于常人……”

        “姐姐！”捧著荷葉中的糖橘皮饅頭，江夢瑤仰面與青麝對視，佯裝未聽出青麝的弦外之音。

        青麝與江夢瑤對視片刻，終是指著懷中的竹竿與江夢瑤道：“我便是說，此物便是挽卿……”

        “這要夢瑤如何去信？”江夢瑤站在原地，只是與青麝反駁。

        青麝搖搖頭道：“夢瑤妹妹。你修道之途太順，以至于還未見得無常。你今日之境，與當年我聞說明姝離世何其相似？但明姝離世，你尚且還能安心做挽卿的妻主。此刻挽卿離世，你又何必看不開……”

        “這要夢瑤如何看得開？”江夢瑤耷下肩膀，似是喪失了全部的氣力。是了。雖然她曾因明姝之死，輾轉難眠，心生哀怨，但明姝之死又與挽卿不同。

        挽卿是死在她眼前的……

        看一眼手中的橘皮甜饅頭，江夢瑤一時竟越不過心底的那道門檻。無邊的茫然與陰鷙席卷了她的眉眼……

        “夢瑤妹妹！”青麝暗暗心驚，錯愕的瞥過江夢瑤那漸漸泛紅的眼眶，青麝忍不住開解道，“挽卿之死期，無論的她，還是我，都早早知道。今日之事，她不意外，我亦不意外。倒是夢瑤妹妹你……難不成你跟了挽卿一日，她什么也沒說與你？”

        “說過。只是說了些小事。”

        “是何樣的小事？”

        江夢瑤啞著嗓子道：“照顧好此地附近一茶婆，助飄渺宗宗主夢敕一臂之力……還有便是要我作她的妻主。”

        “還有，還有掌中這個饅頭……”江夢瑤將手中的荷葉饅頭展與青麝看。

        “這倒提醒了我。”青麝拋出一群桃花小妖疊高，命最頂的小妖接過荷葉，掰一小塊橘皮糖饅頭塞到江夢瑤嘴里，又與江夢瑤道，“夢瑤妹妹。你看挽卿交代了你四件事，無一件讓你替她復仇……”

        “復仇？”江夢瑤記起了阮流華。

        青麝應景道：“你可是想起了阮流華？你想到的挽卿未必想不到。挽卿之所以不讓你去復仇，便是因為她不愿你再去淌飄渺界這灘渾水。”

        “那她……”

        “她希望夢瑤你隨我去妖界。”

        江夢瑤在青麝提及妖界時，心思一動。

        “不知如何復活一只青竹妖？”

        “妖自然是不能復活的。”青麝搖搖頭，將枯竹竿交與江夢瑤，道：“挽卿此時走，自是她自己的命數。夢瑤妹妹你尚有漫漫仙途，無需拘泥此處。而這只竹枝，由青麝帶回妖界，或是過上千年，便能枯木逢生。夢瑤妹妹你若是心懷挽卿，不如同我一起去妖界……”

        “去妖界？”接過青麝手中的枯竹竿，江夢瑤重復了幾遍“妖界”，眼眶里忽是不受控的淌出眼淚。

        一滴滴的淚珠順著江夢瑤的面龐滴落到枯竹上，暈出幾灘水漬，襯得本就枯黃的竹竿愈發凄楚。

        “夢瑤妹妹……”青麝亦是紅了眼眶。只是一人在哭，另一人便不能再哭。

        思及顧挽卿辭世前，曾將江夢瑤托付與她，青麝上前，召桃花小妖欲與江夢瑤擦淚。

        不想她一上前，竟見江夢瑤懷中枯黃的竹竿被淚水浸到的地方，不但散了冰，還多了幾點青翠，煥發出了不少生機。

        “夢瑤！”青麝驚詫的指著江夢瑤懷中漸漸泛青的竹竿，雀躍道，“夢瑤妹妹，莫要再哭了！挽卿，挽卿她……”

        “她如何了？”江夢瑤低頭往懷中一看，便見懷中枯黃的竹竿忽地變作人形。繼而，那人又緩緩在江夢瑤懷中睜開了眼睛。

        “師……叔？”顧挽卿喚的有氣無力。

        青麝則與江夢瑤敦促道：“挽卿既是逃過此劫，夢瑤你便速速帶她去飄渺宗輪回井！那處是夜傾與她算出的福地……”

        “好！”江夢瑤聞言也無暇與青麝多問，只得立刻抱起顧挽卿，驅法器往飄渺宗輪回井去。

        江夢瑤走時，尚未覺察到不對。待行到半路，互見懷中人竟是毫無遮攔，不禁匆匆將頭上的斗笠與其戴上。

        戴罷，江夢瑤暗自慶幸此時是夜里。

        也正當此時，江夢瑤忽聞后方傳開一陣快活的笑聲。那笑聲極其放肆，但也襯得與其嬉鬧之人技藝高超。

        “哎呀呀呀！真尊，真尊你壞！”

        “是嗎？可本尊以為，比不得小丫頭你呢？”

        “巧巧哪里壞，都是真尊……阿！”那方才還喘息連連的女子忽是把矛頭指向了驅法器的江夢瑤，“哎呀！羞死人了！真尊，那里有人！”

        江夢瑤一斂眉。

        正與聞聲皺眉的武德打了個照面。

        “瑤長老？”武德眨眨眼，似是很意外。

        “武德真尊！”江夢瑤護住懷中人與武德一應，便見武德摟著懷中的嬌娃，與江夢瑤露出一了然的笑意。

        “居然能在此地遇見瑤長老，真是武德的福分。可惜了！”武德放肆的將江夢瑤從頭打量到尾，邀約道，“瑤長老下次若想試試夜里的快樂，不如邀上武德，武德琴技卓人，尤善輕攏慢捻抹復挑……”

        “武德真尊說笑了。”江夢瑤驅法器欲甩開武德。

        不想武德竟是驅法器追上，又臨空灑了一把香料。

        “哪里有說笑。嫵兒手中有合歡宗新制的香料，也邀瑤長老試試。”

        灑罷，武德摟著嬌娃，連道了幾聲“瑤長老康健”，便驅法器離去。

        見武德離去，江夢瑤忙看懷中人景象。待看到原是虛弱的顧挽卿，盡是紅著臉，咬唇埋在她懷中，江夢瑤心道不好。

        不想顧挽卿竟是扯住她的衣帶，含混不清道：“師叔。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您今日或是要再行一次割肉喂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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