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點的歌啊，吵死了。”

        李悅萌走到點歌臺前，將還在上面鬼哭狼嚎的高昊明扯下來，徑自換了首舒緩的情歌，把房間內分貝降低下來。

        她刪完還不解氣，將賀南意從謝思慎懷里扯出來，拉著她往房間內的沙發邊走。

        房間內嘈雜的聲音并不會因為換歌而有所停頓，李悅萌察覺到某個聲音時眉心一跳，簡直頭皮發麻。

        “怎么了？”賀南意感到有哪里不對，似有所感，也往李悅萌望過去的方向多注意了兩眼。

        思緒被拽回幾年前，僅靠著這一眼，賀南意便有陷入水中溺亡的窒息感涌上喉頭，先前喝下去的酒瞬間變了質，無法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跟過來的謝思慎。

        她穿了雙細高跟，結結實實一腳踩上去，連謝思慎也不免變了臉色。

        但他沒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緒，同樣往那個角落望去，危險的瞇了瞇眼，不由分說拉住賀南意手腕，帶著人往門外走。

        李悅萌下意識想喊住他們倆，但她到底沒有和人當眾撕破臉的魄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謝思慎將人拉出去，轉過身后面若冰霜。

        謝思慎沒來過這家ktv，但恰巧抽完煙后問過服務員，毫不猶豫帶著賀南意往走廊左側拐，將人帶到盥洗室前才停下腳步。

        先前跑車上突然提速所涌起的反胃被猝不及防撞見的林倩京一刺激，賀南意幾乎將今晚吃下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眼眶邊緣生理性泛紅，而事實上她也確實快哭了。

        早知道現在會吐得這么干凈，她打死也不吃這么多——為了剝小龍蝦而折斷的美甲還在隱隱作痛，更別提前男友還在一旁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

        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令她接過謝思慎遞過來的礦泉水時，連句謝謝也不想說。

        謝思慎卻沒給她躲避的空間，見賀南意實在吐不出來什么，漱完口后平復呼吸，靠在墻邊問道：“還是這么討厭她？”

        賀南意接過紙巾擦嘴，心想明擺著的答案他裝什么傻，不欲多言。

        “我給你去買點吃的。”謝思慎看她沒精打采的模樣，無意識皺眉，“山藥粥吃嗎？”

        “不吃。”賀南意神色懨懨，“我現在一開口就想吐。”

        “那我送你回去。”

        “也不要。”

        賀南意將水瓶中剩下的水喝完，擰緊瓶蓋后拋進一旁的垃圾桶內，又從謝思慎手中接過自己的拎包，對著鏡子開始補妝。

        謝思慎不避不讓，雙手環胸靠在瓷磚墻上，目光平鋪直敘，看著賀南意一點一點地描畫五官，倒也不覺得無聊。

        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賀南意這回的眼影和唇色比來時更濃，腮紅掩蓋住她泛白的面色，抬眼看鏡中人影時沒什么表情，漂亮到凌厲。

        兩人視線交匯于同一點，賀南意眸色深邃，謝思慎卻笑意散漫。

        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逐漸平靜下來，賀南意將長發攏至耳后，轉身往通道口走。

        謝思慎抓住她的胳膊，指尖觸及冰涼，又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而有些輕微的顫抖。

        他沒放賀南意繼續往前走，倚在墻上的人站直后不見半分懶散，近乎環過她半個身子。

        “你就這么回去？”

        “嗯？”

        “不缺個裝飾品？”

        謝思慎低下頭，湊近了還能聞到賀南意發絲噴霧的香氣——和她凌厲妝容截然不同的，帶著清冷的荔枝味果香，讓他恍惚間總能記起五月午后的校園。

        “比如說我。”

        賀南意“啪”地拍開謝思慎的手，看著后者手背泛起緋意，扭頭就走，“我和她吵架不靠男人。”

        “那你小心她男人。”

        謝思慎落后她半步距離，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在耳邊親昵，“大部分男人只把自己的女人當女人看。”

        賀南意瞥了他一眼，眼神譏諷。

        齊修是不是只把林倩京當女人看，賀南意看不出來，但謝思慎很明顯沒把林倩京當女人看。

        又或者說，大部分人，不管是異性還是同性，對謝思慎來說都毫無差別，根本不值得他施舍自己金貴的憐憫心。

        -

        他們回到包廂內的時候房間里已恢復熱鬧，舒緩的舊情歌蕩漾在空間內，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塊兒，桌游臺上正在玩最經典的真心話大冒險。

        李悅萌本就沒把心思放在桌上，見賀南意過來，趕緊給她讓座，又從一旁拉了張椅子來坐下，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賀南意喝了一口她杯中的熱茶，慢條斯理道：“吐干凈就沒事了。”

        “那過會兒我們回家，路上去買點吃的。”

        同為女性，李悅萌自然看出賀南意此刻妝容變化意味著什么，她從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格——林倩京惡心到她將晚飯都吐出來，賀南意自然有大禮要回饋給對方。

        “那謝思慎呢，他怎么回事？”

        當時的情景之下，李悅萌都一時沒反應過來。誰知道林倩京居然會回國，甚至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來同學聚會？

        還好謝思慎反應夠快，徑自拉著人出去，否則今天當真沒人能下得了臺。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大冒險的規則很簡單，每人抽兩張牌，全憑點數大小來決定誰是國王位誰是受罰人。

        正巧輪到賀南意，她順手抽出一張牌，看李悅萌不怎么相信，輕笑道：“拜托，當年謝思慎也算是受害者之一，你怎么知道他不會討厭林倩京？”

        只是謝思慎骨子里世家子弟的清高讓他不屑于和林倩京當面對峙罷了。

        學生時代的戀愛有多奇妙，久到賀南意都無法再記起當時的悸動，卻依然會有共同的喜好和同樣討厭的人將他們捆綁在一塊兒。

        所謂的puppylove，是無論有過多少次crush也無法超越的，自帶濾鏡的美好。

        賀南意到底沒想太多，將兩張撲克牌都抽出后隨意往桌上一扔，她的點數不大不小，一個3一個5，無論是提要求和受罰都與她無關。

        不，恐怕還是和她有關。

        賀南意坐著的位置恰巧和謝思慎隔著半張桌子，從他翻開牌面，笑意未達眼底，卻說著自己今晚運氣不錯的時刻起，有些故事的劇本就已經寫定——

        這人又要耍老千。

        見狀，賀南意不急不緩，又呷了一口熱茶，直到李悅萌激動地抓住她手臂時才抬頭。

        好巧不巧，點數最小的恰巧是林倩京。

        桌上的氣氛霎時變得沉默，知道謝思慎有這一手的人在座寥寥無幾，但任誰都不會降智到以為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好巧，林小姐。”

        謝思慎嘴上說著客氣的話，“是我指定類別，還是你自己選擇？”

        他唬人向來有一套，眉眼微斂，薄唇抿起，本就冷情的五官更添幾分不耐，甚至不加掩飾地調整了下左側腕表。

        這個動作讓林倩京的臉色變了又變，賀南意毫不遮掩自己看好戲的心態，更是懶得隱藏自己眼底的厭惡。

        賀南意才不管這種劇情像不像惡毒男配惡毒女配一同欺辱真善美白蓮花女主，但能讓林倩京驚恐，她就開心。

        “別怕。”

        齊修坐在林倩京旁邊，拍了拍她的手背，鎮靜對上謝思慎視線，“應該由受罰者自己選擇類別。”

        “那行吧。”謝思慎遺憾攤手，演的好像真有這么一回事，“林小姐，選吧，我耐心不好。”

        他這話猶如催命符，林倩京驚地瞪大眼，說話聲音都在顫抖，“真，真心話。”

        這倒是不難理解——謝思慎這人行事向來沒什么準則，選擇大冒險還不知他會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真心話的答案要么人盡皆知，要么問題敏感，無人知曉真假。

        可謝思慎哪有那么好糊弄。

        “行吧。”

        謝思慎單手撐住下巴，另一只手解鎖面容識別，一邊說話一邊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你最喜歡在必勝客里做什么？”

        不光是林倩京，賀南意也為之變了臉色，神魂不定地看著謝思慎。

        他怎么敢，他怎么會這么瘋？

        她到底是低估了謝思慎，謝家二公子從來，也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

        年少時見過的畫面仿佛翻涌在她眼前，賀南意后知后覺意識到，原來她在這一刻，除了詫異之外，更多的是快感。

        謝思慎自是能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但他毫不避讓，一雙多情眼彎起漂亮的弧度，看著林倩京灰白的面色，似真似假嘆了口氣。

        “林小姐既然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賀南意打斷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朝林倩京的方向遙遙舉杯，“倩京，你也不用這么緊張。”

        “你上學時最喜歡去必勝客，不過那個地方到底也不方便做什么事。”

        “總不能拍些見不得人的視頻吧。”

        她收回自己的視線，將杯中剩余熱茶一飲而盡，謝思慎笑意漸深，竟是揭過這個話題不再聊，將自己手中的撲克牌扔回桌上。

        “繼續吧。”

        -

        一場鬧劇似乎就此落下帷幕。

        賀南意生理性的嘔吐，謝思慎近乎條件反射般的維護，以及那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的真心話問題，再多看幾眼林倩京死白的臉色也無法得到答案。

        賀南意沒有下桌，謝思慎仿佛也被這個游戲挑起了興趣，不過沒再做什么多余的手腳，而是漫不經心地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甩撲克牌的姿勢也仿佛沒有筋骨一般。

        幸運女神顯然沒有多加眷顧他，不過幾輪下來，這已經是謝思慎第二次處于懲罰位，剛落聲說要大冒險，一桌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后地給人出主意。

        處于國王位的沈子文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當下便采用了李悅萌的意見，讓謝思慎現場挑個人，下樓開他的one1去溜達幾圈。

        “拜托，那可是柯尼賽格。”李悅萌起哄道：“所有男人的夢中情車，能開夢中情車的起碼也得是正房老婆吧，謝狗你趕緊挑一個。”

        謝思慎被她吵得頭疼，笑罵了一句，“有病就去看。”

        話是這么說哦，他倒當真站起身，在包廂內環視了一圈，將鑰匙拋到易鴻時手里。

        “磕到了你就跟著一起進修理廠吧。”

        見他這么威脅易鴻時，李悅萌縮了下腦袋，小聲和賀南意吐槽，“他怎么不把鑰匙給你啊？”

        賀南意學著謝思慎的語氣，罵了她句，“有病。”

        “我都沒考國內的駕照，謝思慎豬油蒙了心都不會把車給我開。”

        李悅萌：“……”

        “那你早說啊，早說我就不這么試探謝思慎了，讓他當場脫個衣服秀腹肌都比這懲罰好。”

        賀南意不敢置信，“你還敢讓他當場脫衣服？”

        是謝思慎提不動刀了嗎？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李悅萌振振有詞，“研究數據表明，男性在求偶的時候確實會把自己最優異的一面展現在異性面前。”

        賀南意輕嗤，“那你可真是瘋魔了。”

        -

        易鴻時離開后，游戲仍在繼續。

        謝思慎對自己扔出去的車鑰匙毫不在意，用叉子在送上來的果盤上戳洞，直到一旁的沈子文看不過眼，才停止手中的小動作。

        賀南意也覺得了無趣味。

        多年未見的老同學，要么是生疏到問不出什么有趣的問題，要么是太過熟悉以至于沒有什么隱私可以再問，一來二去，幾乎所有人選的都是大冒險。

        她以為自己今晚運氣不錯，接近凌晨時分，高昊明扯著嗓子喊最后一輪時，才注意到這會兒手中的撲克是兩個1點。

        倒是在最后，晚節不保。

        賀南意將撲克扔在桌上，指關節敲了兩下桌面。

        “誰是國王位？”

        氣氛一瞬凝滯。

        賀南意將目光轉向謝思慎，后者攤開手，熟悉的紋身一晃而過。

        “選什么？”

        經歷過變聲期的青年壓低了嗓音講話，隔著圓桌卻聽得分明，纏綿女聲吟唱著情歌，賀南意不避不讓，唇角上揚，擲地有聲。

        “大冒險。”

        “行。”

        謝思慎舔舔唇角，仿若嗜血的槍手終于等到屬于自己的獵物。

        “賀南意。”

        “過來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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