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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李平兒回來的時候,似乎變了很多。

        江文秀看著她的臉又喜又悲,攬著她的腰連呼好孩子。

        大夫人看著她的模樣也贊了幾句,“雁回庵的佛祖保佑,七姑娘倒像是長大了許多。”

        “到底去了兩個多月,若不是過年……”江文秀捂著臉,心里又是酸澀,又是驕傲。

        “這樣看起來,倒和林妃娘娘真的像的很。金嬤嬤教的好。”大夫人點點頭,笑了出來。

        江文秀也感念大夫人特意請來了金嬤嬤,“多虧了大嫂幫忙。”

        “也是萱姐兒自己學得好,”金嬤嬤不敢居功,“京中的規矩盡數學會了,字也寫得好了。”

        江文秀拉著李平兒,讓她寫給自己看。

        許先生也過來一起看著李平兒寫字,給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小姐雖不算出彩的,但也是中規中矩了。”

        江文秀便滿意了大半,“她才學沒多久,這樣已經極好了。”

        老夫人又送了李平兒一對玉鐲子,這回不再是赤金的重色,而是清秀潤澤的白玉,上面繞著一絲輕飄飄的紫霧,看起來便尤為輕盈。

        李平兒雖然喜歡,但也不并不是很在意。倒是綠意對這對鐲子夸了又夸,“小姐在廟里頭住了這些日子,如今皮子都白回來了,戴上這對鐲子好看的很。”

        “那就戴著。”李平兒敷衍了一聲。

        綠意又不肯了,“若是戴出去了,去宴席的時候就不好再戴了。那時候正好是春天,小姐戴上這對鐲子,肯定讓全場都要驚艷了。”

        李平兒心想,是了,每次去赴宴都要穿戴不一樣的,不然人家會笑話的。也難怪綠意日常不肯拿最好的衣服和首飾出來,只怕都是等著給自己赴宴的時候穿戴。

        馬上就是過年了,倘若自己總是這樣寒酸,只怕別人看自己是一回事情,議論母親不疼愛自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雪娥也明白這個道理,心想,別人家的姑娘哪里會在意這些,就算是那個表小姐,日常還不是穿好吃好的,到了自家正牌小姐這里,怎么還要舍不得戴一對鐲子了?!

        雪娥把自己當作李平兒的心腹,自然也向著李平兒,便故意瞧了琥珀一眼,“琥珀姐姐,要不您同夫人說說,小姐這里的首飾太少了,往日在廟里頭也就罷了,等真要去宴會了,還是不夠看的。您在夫人院子里長大了,怎么也比我們有臉面。”

        琥珀才不肯跑去說江文秀考慮不周連女兒的首飾都沒準備。她眼珠子一轉,就來奉承李平兒了,“小姐是夫人的親女兒,我一個侍女算得上什么。照我看是夫人這些日子來忙了,小姐去夫人那里坐一坐,夫人自然會記起來的。”

        雪娥“嘁”了一聲,卻是笑瞇瞇地回道:“你肯定又是想偷懶。”

        李平兒也笑了,她也明白琥珀不肯出工出力的原因,到底是夫人院子里出來的,還指望著和夫人那兒處的親香,哪里敢指責夫人做的不到位,“這個一時半刻也不急,娘親自有安排。”

        但她打開了盒子,取了兩顆銀裸子扔給雪娥,“你去跑一趟,替我要一份荔枝膏來。”

        荔枝膏當不得多少錢,里頭也沒有荔枝,而是酸枝烏梅之類熬出來的果子水,廚房常備著潤口。雖然不是份例,打賞幾十文就是了,哪用得著兩顆銀裸子。雪娥歡歡喜喜地接了下來,誰嫌銀子燙手?再說了,這是小姐喜歡她給的打賞,琥珀可撈不著。

        雪娥為這份獨一無二的榮寵格外高興,笑瞇瞇地跑去了大廚房。

        琥珀縱然羨慕,卻也知道小姐不喜歡自己這樣,可她也沒辦法呀,她是從夫人院子里出來的丫頭,總不能回去打夫人的臉。

        李平兒搖搖頭,“琥珀姐姐,你是個聰明人,怎么就糊涂了。雪娥可不是叫你去找夫人說這些小事情的。”

        琥珀一愣,心里十分委屈,雪娥就是這個意思啊,想踩著自己給小姐獻殷勤。可她卻也知道,雪娥沒做錯,是自己不敢去尋夫人。如果小姐真的發話讓自己去找夫人,那可真是進退兩難。

        可李平兒沒有繼續說這件事情,轉而又從盒子里取了兩顆銀裸子,“你陪著我在寺廟里也呆了好些天,得空的話也回去看看你老子娘。”

        琥珀接過了銀裸子,不是很明白這個意思,卻也老老實實謝恩了。

        李平兒看著她不甚明白的樣子,心里也嘆了口氣。

        晚間吃飯的時候,江文秀特意給了李平兒一套里衣,“這是我這些日子給你做的,我總想著這些年沒給你做些什么東西,趁著你去廟里了,我趕緊給你做了套。”

        李平兒抱著這套里衣,上面針腳細密,的確是十分用心的,“謝謝娘。我都聽說是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可見娘是念著我的。”

        江文秀又是高興她出口成章,又是感慨自己對孩子不夠好,“你以前的小衣裳都是我給你做的……”

        大抵覺得說這個不好,又換了個話頭,“這是用了松江布做的,雖然不比綢緞貴重,卻特別柔軟,我讓仆婦漿洗過幾回,穿上去很舒適。”

        李平兒道了謝,又細細看著里衣,心里喜歡的很。這是親娘給自己做的衣裳,別的東西都比不上。她心里痛快了,這些日子的消沉也去了不少。

        “我也繡了荷包。”李平兒道了謝,她這些日子在寺廟里也學了點刺繡,雖然繡的不好,卻也是能繡出蘭草了。

        她一人一個送了去,林質慎也得了,笑嘻嘻地打趣她:“哎呀,妹妹這蘭草生得粗壯,養的好,想來不是俗物。”

        李平兒也沒忍住笑了出來,的確遠處乍看之下像是野草一樣。

        “先吃飯,先吃飯。”林蔚之收了荷包又咳嗽了兩聲,催著上菜。

        林質慎課業重,臨近年末先生抓得緊,晚飯吃得急,就等著回去溫書。他天資不夠高,平日里還愛玩耍。臨近年末了,想著臨時抱佛腳,多看看書好考個乙等回來。

        江文秀倒也習慣了,不去催著他非要考多好,“夜里看一會兒就早些休息,不要熬壞了眼睛。”倒是林蔚之對兒子這個態度十分贊賞,他自己是個閑職,自然盼著孩子出息,天天都這樣勤勉才好。

        林質慎沖李平兒眨了眨眼睛,“等我考完了,帶妹妹出去玩,過年街上可熱鬧了。”

        琥珀的確是想家了,趁著晚上找了個空當就回家住一晚。

        她心里氣憤雪娥給自己下絆子,趁著回家一口氣說了個痛痛快快,原本指望著家里替自己出頭,誰曾想親娘聽完后喪著一把臉。

        琥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琥珀的親娘卻明白過來。她一巴掌拍在了琥珀的頭上,“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傻子,難怪一直在院子里上不去,你這個討債鬼,難不成要和珍珠姑娘一樣?!”

        琥珀嚇了一跳,她是家生子,為什么趕走珍珠她再清楚不過了,“我可一直頂頂尊重小姐的!”

        “你的主子是小姐,你還處處擔心夫人對你有意見?你不想著給小姐把事情辦好,小姐怎么拿你當自己人?!”琥珀的親娘是陪房,好不容易使勁兒讓琥珀成了七姑娘的大丫頭,誰曾想鬧出這種事情來。

        琥珀也是又急又怕,忍不住哭了出來,“那我要怎么辦呀!小姐還給我了銀裸子讓我回家看看,不像是你說的這樣啊!”

        琥珀的親娘氣得又拍了她一巴掌,“小姐這是給你機會,你聽話怎么聽不明白啊!讓你回家,不就是讓你娘老子,我,找個空檔提醒提醒夫人身邊的人,既讓夫人臉上好看,小姐的苦惱也解決了不是?!銀裸子哪里是給你的,是給我的!”

        琥珀這才明白過來,“呀!可是小姐只是……村里回來的,她能想這么多?”

        “不管人家想的多不多,人家肯定比你想得多!村里來的村里來的,你再敢提一句我嘴都給你撕爛,在哪里討前程你自己不知道?說這種話出來,你是想和珍珠那倒霉妮子作伴是不是?”琥珀的親娘氣得恨不得把琥珀塞回肚子里重生一個才好,“難怪雪娥那小丫頭最近走路都帶著風,踩著你這個豬腦袋,哪個不走運?!”

        琥珀嘟囔了一聲,卻還是老老實實掏出了銀裸子,“那娘你收好了。”

        “唉,生你這么大半點福氣沒沾到,好不容易送你取了小姐身邊,還得給你擦屁股!你就不能跟你哥哥多學學?!真是生了個討債鬼!算了算了,你回去和小姐說,這件事情正適合咱這種家生子去做,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的,不會叫小姐為難。”

        琥珀應了下來,心知親娘替自己能做好,心里徹底松了口氣,又嫌棄起雪娥來,“雪娥真是滑頭鬼,處處給我下絆子,顯得我不如她似的。”

        “你還真不如她!她一個外來的,在老夫人身邊都能混到二等,能是個簡單的?”

        “那我怎么辦!”

        “傻子,你不用那么聰明,你是家生子,可不比外來的忠心?你好好給小姐辦事,不要有那些小心思,小姐自然更看重你,記得了嗎?做奴婢的,再能說會道都比不上忠心。”

        琥珀應了下來,又鬧了一陣子,一家人這才熱熱鬧鬧地歇下來。

        第二天等琥珀回去了,琥珀的親娘尋了機會,找到了江文秀身邊管事的蔣二家媳婦,七七八八就把綠意舍不得給小姐戴鐲子的事情捅出去了。

        江文秀的仆婦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哪里不曉得是琥珀的老子娘故意賣好,“你可是個疼閨女的,連著閨女的主子都想著一塊討好了。”

        “二房的夫人小姐哪個不是老奴的主子喲!”

        這話說的俏皮,惹得兩人都笑了。蔣二家媳婦是個聰明的,也不說自己打哪聽來的,只說老夫人賞了一對白玉鐲子,綠意夸小姐戴著好看,特特留著等宴會上再戴。

        江文秀一愣,“白玉鐲子有什么特別的,還值當留著等過年再戴?”

        “老太太給的是好東西,”蔣二家媳婦奉承了一句,“不過新年快到了,夫人是小姐的親娘,給的東西還不比白玉鐲子好?也就是綠意沒什么見識。”

        江文秀身子一僵,猛地一拍桌子,“是了是了,差點給忘記了!如今府里頭按份例給,能得什么好東西?這孩子……去,把林妃娘娘以前送來的那對嵌明鉆海水藍墜子取來,還有金海棠珠花步搖、紫玉纏枝簪哎呀,算了算了我自己去選!”

        “夫人心疼小姐,小姐孝順夫人。”

        江文秀聽了心里高興,越發挑的開心,除了自己提到的,又尋了赤金盤螭巊珞圈、珊瑚手釧、花鏈并耳墜一套。

        “這些都是老樣式了,若是宴會叫人瞧見了,說不得還不好。”江文秀難得想的這樣多,又尋了一整盒東珠,絞了銀子,“晚些時候讓敏兒陪著萱兒去逛逛時興的首飾衣裳,喜歡什么讓店里送來。”

        蔣二家媳婦夸了又夸,江文秀將東西送了過去,倒是讓李平兒大吃一驚。

        江文秀送來的東西,比起自己有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取了。綠意捧著嵌明鉆海水藍剛玉鐲喜得見牙不見眼,倒是讓江文秀笑了出來,嗔怪地點了點綠意,“你這個小丫頭,缺什么只管和我說就是了,怎么還鬧著要小姐宴會再戴。”

        綠意臉一紅,沒敢說話。

        “娘,我這里很好,什么都不缺。”

        雪娥自然想到了是琥珀去說了什么,她有意多表現表現,又爭著拔尖兒,“小姐,您就該多和夫人討討好處,自家姑娘自家疼不是,說不得夫人更開心呢。”

        江文秀點點頭,“是了,我給的高興!”

        “夫人,不如我大著膽子替小姐求一套好茶具,”雪娥笑瞇瞇地討起賞來,“前些時候表小姐來招待我們小姐的茶點和茶具可好了,往后小姐在宴會里有了要好的朋友,用上好的茶具招待,也是氣派的很。”

        江文秀忽然心疼了幾分,看了看房間,忽然想起了董敏那里。

        董敏這些年和自己要了許多東西,也常常在外面買字畫,屋子里打扮一股子書卷氣,古董字畫,哪樣不精貴?過得可不比自己的親女兒好太多了。

        再看看女兒手上空蕩蕩的,連一對白玉鐲子都要過年再戴……江文秀忽然渾身發冷,明白了老夫人為何指責自己薄待女兒。她內心對著老夫人千萬般不滿,這時候卻都變成了利劍指向自己。

        見著江文秀發楞,雪娥又說到了點子上,琥珀心中又怒又氣,心想自己和親娘種桃樹,桃子卻要被雪娥這個只會說空話的摘走了!但她得了親娘的教導,此刻話在腦里轉了幾圈,卻不敢說出來。

        江文秀勉強笑了出來,“我原以為大嫂都替我做好了,是我做娘的疏忽了,我這就派人送來好東西來,秋爽齋也要再休整休整,太清冷了。”

        “娘,您對我很好了,茶具什么的,我不在意的。交朋友貴在交心,倘若她因為吃穿用度就待我不同,那這樣的朋友也不能常來往。”

        “先敬羅裳后敬人,都是一樣的道理。你吃穿不好,人家就以為你不受寵……”江文秀又被自己的話愣住了,她明明知道這些道理,卻怎么也做不好。董敏的吃穿都比親女兒好,也難怪董敏那里的茶點都值得雪娥這個丫頭說上一嘴,想來廚房的下人也是看碟下菜的,“等晚些時候,你去街上逛一逛,喜歡什么只管買。”

        江文秀呆不下去,她心里滿是羞愧和煩惱,稍稍喝了一口茶,便借著事情走開了。

        原本來送東西,熱熱鬧鬧的好場面,這時候又一場空。

        “雪娥,你過了。”李平兒卻并不高興,她看著江文秀送來的東西,嘆了口氣,“娘親不是不替我著想,她只是一時半會不夠周全。我盼著她關心我,照顧我,卻不想她責備自己。”

        雪娥頓了頓,心知自己著急了,連忙道歉。琥珀卻高興了,小姐到底是夫人親生的,連首飾的事情都是拐了拐繞著自家老子娘去的,怎么可能當面在夫人傷口上撒鹽。

        “這不是爭一口氣的事情,你去撿豆子,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來和我說。”李平兒罰她去撿佛豆靜心。

        雪娥臉色又白又紅,卻也知道自己這幾日有些急功近利,應了一聲,自去受罰。

        琥珀也警醒了幾分,不敢落井下石。

        但江文秀想得卻更多。

        她雖然是侯府夫人,卻一直不能管家,一來是因著從前沒管過,二來是她的確管不好。因此林府一直由著大夫人主事,她反倒落了清閑。

        后來成了侯夫人,可家里的花費明擺著呢,若不是大房支撐著,哪里能這樣富貴?

        她管不了,也沒那么大手筆去填銀子,還不如照常呢。

        可到了今時今日,她忽然覺得自己太多考慮不到的事情,連親女兒都照顧不好,也難怪老夫人會責怪。

        江文秀心里發苦,她的確什么都沒做好。

        老夫人嫌棄她不是個好兒媳,她是不忿的。可自己發覺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卻讓她渾身冰涼。

        “蔣二家的,你說,我是不是……做的太差了。”

        “夫人命好,不用操心這些。”

        “我命好……璇兒的命苦啊,要不是因為我這樣的母親……”江文秀羞愧難當,那頭巧月道:“董家表小姐來了。”

        江文秀捂住臉,怎么也不好見她,“就說我休息了。”

        蔣二家的媳婦機靈,腦子一轉出了主意,“夫人可還記得三夫人求著大夫人教六小姐管家的事情?”

        江文秀想起了三夫人前些時候鬧得那一通。可憐天下父母心,三夫人縱然鬧得不好看,卻給三房討了實打實的實惠。臨近過年,家中事情也多了起來,大夫人帶著五姑娘和六姑娘管家,能不能也帶著自己的女兒?

        江文秀咬咬牙,再次從屋子里站了出來,“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

        她吃夠了虧,只盼著女兒能好。

        董敏正納悶今日見不到姨母,就瞧著姨母大步從屋子里出來,去尋大夫人了。

        “到底是因著林萱兒回來了……”董敏低下頭,不知為何,也落了淚。

        大夫人得了江文秀的請托,心想放一只羊也是放,兩只羊也是放。五姑娘老在就帶著自己身邊學管家了,如今正好要帶六姑娘,難得江文秀開口,索性就連著七姑娘一塊了。

        老夫人聽了這件事情,難得還夸了江文秀一句,讓江文秀紅了臉。因著姨娘的事情,江文秀對老夫人心里有怨氣,卻也盼著老夫人肯夸夸自己。以往老夫人嘴里都是大夫人的好,如今終于得了一句好,江文秀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李平兒心知自己跟著大夫人管家,一定是江文秀在后面出力。

        也不等親娘來表功,李平兒去見了江文秀。

        她已經不是年幼的孩子了,和江文秀母女緣淺,只能抓緊機會不要離心,她索性直接挑明白了。

        “娘,雪娥那丫頭不該說這種話,我罰了她,一來是她心思浮躁處處想要拔尖,我有意壓她一遭。二來讓您自責,我看著也難受。”

        江文秀臉色微紅,她也知道自己不擅長彎彎繞繞猜對方到底想什么,但是這樣開誠布公,難免覺得身為長輩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她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不多,女兒鼓起勇氣來和自己來往,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該輕易打回這份心意,“雪娥應該說的,她是你的丫鬟,如果不說出來,我都沒察覺對不住你……我做的太少了。”

        江文秀頓了頓,“璇兒我把她扔在了母親那里,質慎長大些后就一直在外院,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了,我卻什么也做不好。別人的母親該做的,我什么也沒有做到……”

        李平兒忽然想,也許她有個機會,有個能和江文秀說得更多一些的機會,“娘可能不愛聽,但是我小時候真的過的很好。我沒有挨過餓吃過苦,在清河縣的……我的養母楊氏脾氣大,生氣了還會打人。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先緊著我,就算后來有弟弟了,也是我倆平分。我現在在侯府錦衣玉食,卻也不覺得從前有多苦,因著我知道,養父母是真心待我,雖然家里沒有錢,但他們已經給了我最好的。娘親您如今也是這樣的,您已經對我很好了,雖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是不能強求這些。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贈我的里衣是親手做的,你盼我回來也是真心實意的,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江文秀愣在那里。

        她聽過李平兒無數次說自己從前過的很好,可還是第一次,聽到李平兒細細說,從前養父母的事情。但這一回,江文秀沒有難過,也沒有抗拒,反而有些好奇,“你的養母,她脾氣很大嗎?”

        “大,但是外頭的人看不出來,”李平兒笑了出來,“她不生氣的時候脾氣很好的,村里都說她賢惠。但是一旦生氣了就要揍人。我,弟弟,還有我養父都挨過打。我養父有一回請人吃飯把打獵的錢都用光了,家里喝了半個月的米粥,氣得養母追著他打。”

        “你這樣乖,也會挨打?”江文秀瞪大了眼睛。

        李平兒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挨過一回,弟弟剛剛出生的時候,我心里不痛快,一個人悄悄想離家出走,家里找到后回來哄了我幾天,眼看我老實了,就把我關著挨一頓好揍。”

        “……”江文秀面色復雜,一個小姑娘鬧著離家出走,挨一頓揍的確不委屈。但她還有些心疼,索性換了個話題,“那你養父的脾氣一定很好。”

        李平兒又搖搖頭,李二壯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又黑又壯,像是個惡漢一樣,“更差了,我養父是村里的殺豬戶,平日里兇得很,別人都不敢惹。不止是對外頭兇,以前養父的娘嫌棄我是撿來的,我養父就在家里發脾氣,亂打亂砸嚇得全家都不敢說這件事情了。”

        “哎呀!”江文秀有些心疼,殺豬的漢子,可不是粗魯的很!可她卻沒敢顯露出來,她似乎也明白,女兒看養父母一家看的很重。

        “我養父和爹也像著呢,對家里人很看重。我娘打他,我從小鬧他,他從不生氣,就是弟弟調皮了,他也說調皮的好。”李平兒笑了出來,“就是花錢大手大腳的,掙來的都用掉了,存不下什么錢。”

        “等你養父的孩子要成親了,我們給他出聘禮。”江文秀脫口而出。

        李平兒笑了出來,“村里聘禮當不了多少錢,先前林嬤嬤來接我給的一百兩就足夠了。就盼著他能安安心心讀書進學,不要一輩子就當個莊稼戶。”

        江文秀頓了頓,又問:“要不,把他們接來京都?”

        “不急在這時候的,娘。大夫人這么積極安排我去廟里,怕也是擔心我前面的事情阻著五姐姐的婚事。”李平兒不太懂這些,但是也知道大夫人這么積極處理自己的事情,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盤。

        想來想去,大抵也就是五姐姐要出嫁了吧。

        這時候把李二壯一家人帶來京都,未必是好事情。

        江文秀看著李平兒,似乎又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你和你姐姐真的像。”

        李平兒點點頭,“老夫人也這么說。”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成了大人的模樣……你姐姐也是這樣的,”江文秀笑著抹了抹眼淚,“心里有自己的盤算,也是好事情。”

        只是,老夫人的話語徘徊在她心間,“璇姐兒,若是托生在老大家,現在活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何,她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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