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厲王深知北地同京城不同,以武為尊,因此自接手后并不擺架子,甚至親入軍營同將士同吃同住。他從前可是金尊玉貴,連靴子都要鑲玉的皇子,如今住在臭烘烘的營房里,被虱子咬了,自己去捉。
就算是蔣施也做不到如此,打仗的時候尚且能忍受,可要是平日里……哪里肯這樣。便是汪超都有身為軍戶的驕傲,不會這樣禮賢下士。
厲王武藝不長,排兵布陣也一般,唯獨心性堅韌,可見一斑。冼舜臣也是個耿直的,知道厲王有意強軍,更是傾囊相授,雖不說叫厲王武藝超群,卻也識得兵馬,曉得糧草供應,不是那紙上談兵的人。
厲王學,李平兒自然也在學。只是她不必像厲王那樣苦,因此每每見到侄兒受苦,李平兒心中也是不忍,若說原本只是血脈間的信任與親近,此刻更多的是尊重和驕傲。
厲王如何察覺不到,他一步步走來,越發沉穩堅毅,不露聲色,唯獨在李平兒這里,還能找到一絲少年人的頑皮。他說起了虱子掐起來就爆了,倒也得趣。兩人說說笑笑,反倒不覺得辛苦。
“李增說的不錯,我若是排場架子擺起來,手里沒錢沒人,時間久了這里的人可不吃這套。這里不是京都,沒那么多世家規矩。”
只是李增畢竟是謀士,他的主意也要掂量著看,正經主意不多,但是偏門主意不少。他甚至還竄搗李平兒擺出鮮衣烈馬的架勢,厲王雖然不奢靡,但李平兒可以奢靡。這奢靡也有奢靡的好處,大家知道你不缺金銀,暗揣你兵強馬壯,多少有些崇富的心理,更好把控。
只是李平兒以帶孝在身婉拒了。
若是她想要做一個長袖善舞的貴婦人,的確當如李增所說,給沒有女主人的厲王府撐起顏面來。厲王與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這是男人的擔當。女子養尊處優,奢侈享受,這是財力。更有甚者,想要投機和跟隨的人,可以從李平兒這里入手,來給厲王賣好……
這就是所有貴婦人做的那樣,就像是交際花一樣,不動聲色中,慢慢蠶食著、串聯著。
可李平兒并不認同。
北地不同京都,這里的女子是見過血的,這里的將領多是新貴,這里的世家養著私兵。這種不見天日的奢靡手段,只會侵蝕掉血戰的風氣。
她認真思考過,種述這些年一直沒有再婚,不是不想要結親帶來的紐帶,而是因為這種沒有裙帶的生活,讓種述在北地更好生存下去。
李平兒心想,若是有謚號,種述倒也配得上“嚴正”二字。
這些時日,借著和親的名義,北地有了難得的平靜。徐慕既完成任務,飛也一般回去復命了。只回去之前,他心中仍舊有氣,自覺得李平兒害自己丟人,想要臨走時狠狠下一下李平兒的面子。
不曾想臨別之際,李平兒親自給他斟酒道歉,厲王又好好夸贊了一番他的功績,又替他請了功勞,倒顯得他若是報復有些小家子氣。到底是少年人意氣高,又有共患難的情誼,這件事到底抹過去了。
徐慕喝醉了酒,喃喃道:“這個地方,我再也不來了!”
好不容易弄完了和親,徐慕走了,姜必達拍拍馬腿也飛快撤離了,反倒落了個太平。這段時日李平兒沒有閑著,日夜查賬,倒是查處了好多亂事。只是時局緊張,方才送公主和親了,他們不敢聲張出來。
只等和親一過,厲王便設了鴻門宴,借著賬本的由頭綁了兩個不聽調遣的將領,殺雞儆猴,狠狠見了一回血。大家曉得厲王不是好糊弄的,日后也要常駐北地,也不知怎的,那些叫嚷著沒錢打不了的將領,一瞬間也沒那么缺了。
可錢跟糧食,只有不夠的,哪有嫌多的。
好在之前陛下許諾的那些流民,也到了北地。若是按照世家子來看,就該買了這些流民的賣身契,給了糧食吃了,讓他們去種地。可買下這些流民之后呢?地是世家的,人也是世家的,和厲王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他辛辛苦苦豈不是要替人做嫁衣。可要厲王買下這些人,他也有心無力。就算募兵制收走了那些身強體壯的男兒,剩下的這些流民,又該如何?
謀士們你一言我一語,都想解決這個問題,可都困于錢糧,沒有更好的辦法。即便是李增,也是出主意讓厲王說動世家,多多瓜分這些流民。既給世家賣了好,人也留住了,更別提地也有人種了,一箭三雕。
可這里是北地啊。
這里幽云兩州,足足比其他州府寬廣十倍。這里的土地用不盡,這里的水草豐美。這里和京都不一樣。李平兒有些不甘心,哪怕是李增這樣的謀士,他們總是想要盡快解決問題。可這些流民不應該是煩惱,而應該是機遇。
她試著問厲王:“世家愿意買,正是因為有利可圖。我們收留這些流民,可不是給世家做嫁衣裳的。第一年,我們給糧,先讓他們開荒地,修城墻,活下去。等這一年有了收成,他們繼續種地,我們安穩收糧食,也不用擔心世家掣肘,大家都好。”
“可這樣”厲王一時語塞,謀士們也語塞。理是這個理,可除了世家,誰能把這些人吃下來?
這可不是一兩百人啊。
大家誰都不敢拍板,連厲王都沉默了。眼見氣氛不對,李增第一個喊道:“姑奶奶,您就別摻和了。”
李平兒也不氣,笑瞇瞇地聽他說。
“這可是十萬的流民,十萬啊。”李增想到都頭皮發麻,“誰有精力打理這么些人。便是每日供應他們喝粥,都好叫我們忙不過來。沒有錢,哪談得上人。再說了,養活他們一年,您知道要花多少錢?”
府中真的沒多少錢,初來乍到,沒有來錢的活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甚至按制本是要建一個親王府的,只是厲王想要拿錢來做募兵,自然沒錢建府,這事便擱置了下來。
李平兒笑了笑,“十萬是個虛數,其中世家也收走了不少,能到北地的不過二三萬罷了。況且也不是都讓厲王出錢,北地不也有施粥的傳統?與其擔心被流民打擾收成,不如做點善事,施粥積德。”
地不是灑下種子就有收成,那些荒地開墾的活計辛苦,很多人干不來。更多的流民寧可偷摸搶劫,也不愿意去耕地。因此世家也有給流民施粥的傳統,就是怕他們鬧事,壞了自家的營生,還要花錢來收尾。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只是李平兒有備而來,她細細算了一筆賬,眼下雖然虧了一些,沒有賣地的收益,可這些農人不會像世家那樣占著土地不交稅,這樣算起來,反倒是更好。
厲王到底拿了主意,修城墻該出的糧食,自然是公家出。可是那些開荒地的糧食,他愿意自己出。
此事既定下來,旁人不愿意沾手,李平兒卻不怕,親自操持起來,先是找世家們打秋風,拿著錢糧在郊外開粥棚,叮囑流民砍樹糊墻先建房。又帶著私兵分好區域,一片片地給這些流民做登記,分好了糧草種子,叫他們去開荒。不少收了錢糧卻不愿意開荒的,便當場捉了,命人打了一頓送去鹽場。
鹽州,最不缺的就是鹽場。
要知道在鹽場里面生活,可比開荒辛苦太多了。也因此,即便這批流民大多活了下來,可說到李平兒也是害怕的緊,相比美貌,李平兒的兇名來得更快些。這些被厲王接管的外來戶,可不管什么種大將軍,都跟著厲王這兒稱呼她為姑奶奶。夜里小孩吵鬧不聽話,更有婦人嚇唬道:再哭便叫姑奶奶把你吃了!
若是在京中,李平兒怕是連門都出不了了。可到了北地,兇悍些的反倒叫人更尊重。先前瞧不上李平兒的那些幕僚,親眼見她帶人調度,強硬非常的做派后,也不敢再把她當做尋常裙帶女子了。
可說起種地,大家心中都是有些希望的。有了地,自然有了糧食,有了家園。他們流離失所,能有個安穩的地方也不錯,一邊拉扯孩子一邊期盼著,這肥沃的土地能帶來生機。
這一年里,流民兩萬余名盡數扎根落地,開始休養生息。
(https://www.dzxsw.cc/book/28840707/3098063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