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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眾人心思不一暫且按下不提，反倒是這些日子為了跑通商的事情，李平兒幾乎沒有合眼。

        她太缺人了，能信任的人也太少了。

        她與厲王這時候才深刻感受到，為什么天子治理國家要依靠士大夫。無他，有些新貴出身的甚至連字也認(rèn)不全，更別提寫文章做匯報了。平民出身的人雖然聰明，但眼界不夠。更何況平民中脫穎而出的人實在太少，重新培養(yǎng)難度太大，比不得世家從小熏陶，兄弟皆可入仕途。

        北地雖然民風(fēng)彪悍，也沒有尊文拒武的習(xí)氣，但是識字的人少之又少，不識字，又怎懂道理，更如何明白厲王的野望？！

        可李平兒也知道，厲王和北地的世家天生不對付，只要厲王想要把北地打造成自己的北地，世家必然是攔路惡虎。不管是馬場，還是先前捐糧，他們都在有意提拔自己人，不去依仗世家。沒辦法，這可是北地啊，本就要靠屯田養(yǎng)兵才能支撐，倘若還處處依仗世家，最后結(jié)果不會比陸必達(dá)好多少。

        他們只能自己站起來。

        而引起這與契丹一戰(zhàn)的胡納爾，也被厲王無罪釋放，厲王問他有何心愿的時候，胡納爾坦言道想要加入?yún)柾貅庀拢瑲�敵立功�?

        胡納爾單純是想要為厲王效力，可兵營中最重要的是信任，胡納爾雖然生得高大威猛，可看著便是契丹人的面貌，在新兵營里并不受歡迎。

        雖然大家得知他的事跡和本事后十分佩服，但性命相托難免有些疑慮。也正是胡納爾的到來，讓李平兒有了主意。這些契丹人和漢人所生的孩子戰(zhàn)場殺敵難免擔(dān)心泄密，但是若是商隊用來卻無妨。她正好通商需要一些既曉得契丹語，又同契丹人面貌相差無幾的人。胡納爾身手了得，又有幾分血?dú)猓�再合適不過了。

        她用人不疑，既用了胡納爾，便將巡衛(wèi)驛站、護(hù)衛(wèi)馬隊的事情交托給了胡納爾，讓他自行招兵買馬。胡納爾在新兵營不過是個小兵，到了李平兒手里因為要管人，驟然成了校尉，可謂是一步登天。胡納爾本就感念厲王救命之恩，又覺得厲王賞識自己，如今得了提拔，更是恨不得肝腦涂地。

        這是個憨勇之人，卻不是個聰明人。若是聰明人，自然曉得自己能有此境遇是李平兒不顧規(guī)矩，給了他一條青云路，感念的應(yīng)當(dāng)是李平兒，而不是厲王。可李平兒對此倒是無所謂，反倒稍微放心了一些。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對厲王忠誠還是對自己忠誠都可以，只要他心中有感念，能把事情辦下來，她就愿意給他權(quán)柄。

        胡納爾不過是小事，而北地卻因著打贏契丹這場仗，一掃之前種述身死，陸必達(dá)大敗的頹廢之氣。朝廷中接連有好事，先是得了太子，后是有了公主，緊接著北地也大勝，皇帝大喜之下，命人又加封了厲王為一品大將軍，官職更在指揮使之上。

        雖然眼下看來是個虛職，厲王早已經(jīng)統(tǒng)管了北地的士兵，但是這份榮譽(yù)還是比功勞更厚重。

        原本皇帝偏愛自己的兒子，即便是虛名也想要加封學(xué)士之類的文職，替厲王臉上增些光彩。可是皇后也勸，大臣也勸，他煩躁極了，索性封了最高的武職。

        世家瞧不上武將，皇帝心中知道。可世家瞧不上皇族，那就多少有些冒犯了。之前林相為了次女出頭，不愿給燕王做妾在他心里有一根刺。雖然是皇后和太后強(qiáng)人所難，但是對皇族挑三揀四……那些怨氣只能發(fā)在燕王和皇后的身上。可皇帝心中也生出了試探的意思。

        皇帝起了心思，想要借著厲王的婚事，試探一番世家的態(tài)度，自然便想要給厲王討一個世家的老婆。

        只是他對厲王也不是全然信任，既不愿意找北地的世家與他結(jié)盟，也不大敢讓青陽徐氏，棠德林氏這等已經(jīng)入朝經(jīng)營已久的世家低頭，至于瑯琊王氏，清河崔氏這些清貴的一品世家更是當(dāng)?shù)氐暮缽?qiáng)，聽調(diào)不聽宣……

        思來想去，索性將問題交給了文貴妃。

        相比已經(jīng)成為外戚的金家，世家中唯有棠德林氏愿意將女兒送入宮中。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年林相的女兒一入宮便是文婕妤的原因。如今文貴妃作為棠德林氏的嫡女，讓她作為庶母為燕王選妃，合情合理。

        反倒是文貴妃頭都大了，朝中手握大權(quán)的世家多了去了，她哪個也不敢得罪。原本世家女入宮為妃多少就很丟人了，如今若是還讓其他世家的女子做了燕王的正妃……那可就是把棠德林氏推向下一個金家了。

        比起皇帝，文貴妃更害怕得罪世家圈子。她已經(jīng)有了兒子傍身，相比皇后傻乎乎等著陛下的恩寵敕封，盼著兒子能成太子，她卻是絲毫都不慌。有了世家的支持，即便不是太子也能登上那寶座。

        只是文貴妃更加靈巧一些，她嬌笑一聲，問道：“臣妾一回宮，陛下就給臣妾這么大的難題。這是皇后娘娘該辦的差事，怎么交到臣妾手里了？”

        “讓她來辦，你們林家又要出個女兒來做側(cè)妃了。”皇帝嘆了口氣。

        文貴妃臉色一僵，燕王這件事情的確是皇帝給足了林家面子，只是……文貴妃眉眼一轉(zhuǎn)，笑嘻嘻地說道：“臣妾方才從行宮回來，陛下就讓臣妾跑來跑的，孩子都快不認(rèn)得我這個娘親了。陛下如今心中就只有厲王，怎么不疼疼其他孩子。”

        “這是哪里話，”皇帝擺擺手，“說來咱們的女兒年紀(jì)雖小，但是又祥瑞之名，便封作昭陽公主。”

        其他公主尚且沒有封號，昭陽公主驟然出生便是昭陽，俸祿比其他公主足足多了三倍，可見寵愛。文貴妃得了好處，美目一轉(zhuǎn)笑嘻嘻地應(yīng)承下來，“不知道陛下屬意哪家的女兒？”

        皇帝早又準(zhǔn)備，直接說道：“聽說北地世家驕橫，不如找些清貴的世家女兒便是。”

        文貴妃應(yīng)是，同家中商議了許久，將世家錄翻來覆去，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麓北陳氏。

        麓北陳氏雖然清名已久，教養(yǎng)了不少文臣墨客，可偏偏因著地形問題，養(yǎng)不了太多私兵，自然圈地也越來越少。聽說不少旁支都入不敷出，出門撐不起世家的面子了。

        世家中最大的笑話，便是麓北陳氏嫡支的一位郎君不肯打理祖業(yè)，空守著大宅子和舊書，紅袖添香日日消磨，沒辦法逼得妻子紡紗相勸，暗示家中缺了柴米油鹽。雖然不是真的要媳婦紡紗維持生計，但是此事一出，到底打臉了世家。麓北陳氏的長輩出面，讓這位郎君放手給妻子經(jīng)營田地管理產(chǎn)業(yè)，如此不至于販賣祖田，這才算是一個完美結(jié)局。

        這位郎君同夫人感情一般，也只得了一個嫡親的女兒名喚陳妙蓮。因著媳婦紡紗來養(yǎng)家這件事情，被人詬病失了世家的臉面，雖然也有人感慨夫人敢想敢做，可總歸不是好事情，既顯得刻薄貪財，又沒有世家風(fēng)度，子女緣分更是因此吃盡了苦頭，唯一女兒的婚事耽擱了好幾年，一直找不到好夫婿。

        文貴妃會心一笑，這不正好，陳氏女給厲王做妃子，也不算辱沒了世家門楣。世家瞧不上的女子，做了厲王的妻子，世家也不會聒噪。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麓北陳氏”的，聽還是嫡支的姑娘，清貴世家怎么舍得女兒來給燕王？可文貴妃解釋說這姑娘的父親不曾入仕，在麓北做隱士，皇帝便也釋懷了，更覺得合適。

        他雖聽過“麓北陳氏”媳婦紡紗的故事，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媳婦就是這故事中主角的女兒。因此皇帝十分高興，當(dāng)即便賜了婚。而且為了表示對世家女的尊重，側(cè)妃不是一并冊封的，而是等正妃入門之后，再零星打算。

        因此等消息傳到北地的時候，厲王這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經(jīng)定下來了。

        “姨母！你看，這……這怎么說？”厲王臉色也有些憂慮，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的妻子，只是從前在皇后娘娘手里討生活，心中明隱約白是定下了金順娘，自然不敢多想，怕耽誤其他姑娘。

        如今婚事定下來，是麓北陳氏的女兒，他心中也有些慶幸。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擔(dān)憂，成家之后是要新建厲王府的，若是和小姨不住一起了……他總覺得仿佛離別了一般。

        李平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都在鹽州，這算什么遠(yuǎn)？與其擔(dān)心這個，倒不如擔(dān)憂北地清苦，怕是世家女子受不住。若是扯了生病的幌子，住回京城之類的，也是正當(dāng)?shù)氖虑椤Ｊ兰遗畠吼B(yǎng)的金貴，分居是常有的事情。

        厲王不以為然，“北地風(fēng)情自古如此。倘若連留下來的心思都沒有，那世家女再好，只怕和我也不是同路人。”

        李平兒搖搖頭，她雖然不懂夫妻到底要如何相處，可總盼著是一輩子的事情，自然和和美美才好。她瞧見了這賜婚的文書，心道老皇帝還是辦了點(diǎn)人事，給找了個世家女兒。麓北陳氏鼎鼎大名，別的不說，便是藏書都叫人艷羨。她讀書不多，因此也仰慕這些清流人家，暗自思量一定要把事情給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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