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光她心里正打鼓呢，就聽見厲王僵硬著笑容說：“那個，你最近要是有空，想不想牽頭做書閣的事情？另外綿陽書院的學(xué)子不日將來游學(xué)，你若是有空，也可以招待一番。綿陽書院山長的侄女薛蓉是姨母的好友，想牽線給世衡表弟……”

        “啊，”陳瑤光一愣，心中明白這是極好的事情，她初來乍到，本就和武將新貴不是一派的，厲王又顯見得不喜歡北地的世家。兩頭不挨邊，正是苦悶的時候，若是能牽頭書閣，自然不僅能讓部下敬畏，還能贏得稱贊，可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可她對厲王不了解，不知道是就這么一說客氣客氣，還是真心實在的，便推辭道，“可我怕辦不來。”

        “你怎么會辦不來呢？招待綿陽書院這些世家子，你肯定自然比旁人妥當。至于書閣后續(xù)如何安排，姨母另外找了人手配合你，另外還有新任的治書司徒可恩供你調(diào)遣。”

        陳瑤光一聽這話，明白過來了。合著這是事情都辦妥當了，就等著她過來摘桃子。只做做場面功夫，牽個頭罷了，能費什么事情呢。她心中涌出一股暖意和感動，只覺得夫君和姨母都異常貼心，雖然平日里不愛調(diào)笑，但是對自己很是信任和體貼。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厲王也放松了幾分，“這樣就好，你肯來幫我做事，我謝你還不及呢。”

        陳瑤光頓了頓，又問：“怎么忽然想著給表弟牽線了？”

        厲王說了一番理由，又道：“薛蓉過來也挺好的，可以陪著你說說話。你們應(yīng)該會聊得來。”

        如果愛一個人，自然是盼著她更好的。這不是讓她改變，催促她調(diào)整，而是盼著她高興，盼著她如意，盼著自己能讓他幸福快樂。厲王沒有說出口。

        然而陳瑤光在很多年后，還記得這個瞬間的厲王。他不茍言笑，做人板正，卻難得說出了這樣的情話。

        在玉蘭花樹下，所有年輕的、美好的、純真的，都值得被銘記。

        陳瑤光的事情辦得很好。

        她甚至顧不得厲王提議的出游，新婚燕爾，便開始設(shè)計起書閣的模樣來。

        司徒可恩提出的問題她也參考了，因此書閣分了兩塊，一塊是蒙學(xué)，一塊是書齋。蒙學(xué)是給那些孩子的，書齋自然是給讀書人。簡單的《千字文》之類的，買了一些放在蒙學(xué)，到時候鼓勵學(xué)得好的孩子再手抄基本。至于這些古籍，則讓司徒可恩選出適合武將的放在一欄，適合鉆研學(xué)問的又放在一欄。分門別類安排好，李平兒請來的那些學(xué)子，正好可以幫忙給書齋抄抄書，也不必非要做注釋。

        這件事情安排妥當，已經(jīng)是兩個月后了。薛家的學(xué)子們也浩浩蕩蕩，攜奴帶婢地來到了北地。

        不是所有世家子都和蔣施一樣，李平兒早有預(yù)料，可看到薛家的游學(xué)之旅，李平兒難免也有些咋舌。這些人說是來游學(xué)的，衣服香料沒有少帶，仆從大多是趕著馬車背著書箱，他們站在前方一身清爽。與其說游學(xué)，不如說出來游玩更合適。

        “侯夫人！”薛定常是這一次游學(xué)的帶頭人，也是薛蓉的堂兄。他負責替大伯打理綿陽書院的游學(xué)之事，為人處世上面極為老道，也是得了薛夫人的叮囑，過來特意看一看種世衡這個未來的堂妹婿。

        “薛先生。”李平兒口稱先生，倒是十分讓薛定常喜歡。

        陳瑤光督促加快建起來的書齋是按照世家的風(fēng)格所建，廳堂院落俱齊全，房間多卻分割開來，有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綿陽書院的學(xué)子也沒有嫌棄，樂呵呵地住下來。

        薛定常這次帶隊來北地，里面難得有一位謝氏的少年名喚謝悛之，年少有才名，從前在謝氏族學(xué)便是少年人物。如今來北地是他特意跟來的，就是想要看一看厲王治下的風(fēng)情。

        謝悛之不過十六七歲，還未及冠，面如冠玉言談沉穩(wěn)，同徐慕有幾分相似。只是徐慕還有幾分少年心性，謝悛之卻更多的是憂國憂民，他先是感慨了北地的民生艱難，不比南方富庶，又是夸贊了厲王治下嚴明，沒有流民禍事。

        這樣一抑一揚的手段，倒是十分成熟。

        陳家藏書雖豐，可陳瑤光帶來的這些也不比謝家豐富。謝悛之在書閣中他也不嫌棄，和其他學(xué)子一同老老實實抄書。大家閑談間說起牽頭辦書閣的是麓北陳氏的嫡女，紛紛與有榮焉，感慨世家女眼界。

        唯獨提到李平兒的事情，褒貶不一。有的人覺得不能女子出來主事，厲王任用她是任人唯親。有的人又說李平兒有本事厲王知人善用，還有的人說李平兒是裙帶關(guān)系，遲早要危害厲王治下清明。總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這便是游學(xué)的好處，大家見識了不同的地方，知道了不同的事情，便會各抒己見，談?wù)撟约旱挠^點。相比清談?wù)`國，這樣反倒能增長眼界。

        唯獨謝悛之微微沉吟，問道：“聽說早在厲王昏禮之前，定常兄便有消息要來北地了。”

        薛定常擔心給堂妹牽線的事情泄露了，連忙笑著解釋：“是了，厲王打了勝戰(zhàn)，又開了商道和募兵，我們計劃來看看。”

        “既然吸引我們來此的是商道和募兵，那又怎么能說侯夫人誤事呢。”謝悛之朗聲道，“北地風(fēng)情不同，能有如此魄力任用女子輔佐，可見厲王心性非常，更兼幽州一戰(zhàn)，想來厲王胸有溝壑，不是婦人所能左右。”

        “這是北地之福。”薛定常也點點頭。

        眾位學(xué)子信服二人，自然將這些話聽了進去，以為在理。

        “可若是北地不缺能人，何必一個女子出面主事？”薛定常私下同謝悛之探討。

        謝悛之不以為然，“募兵令當年平原侯種述多次諫言不曾拿下，偏偏厲王一來北地就能開募兵。難道說朝廷中沒有能人了嗎？不是，這是時運啊！天下不缺有本事的人，但是能抓住時運的人又有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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