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深夜便利店
又到了社畜們喜聞樂見的周末時光。
然而總有人在去上班的路上。
何夕頂著淡青色的黑眼圈,哈欠連天地走出人擠人的地鐵站。
熬夜成習慣后,睡眠質量陡然下降。昨晚她沒睡好,牽連腸胃發了一早上的脾氣。
漫長的通勤,空空如也的肚子,何夕想打個小盹,卻被饑餓感吵醒。
何夕頹靡不振地走進出站口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從貨架上抓下個面包以備充饑。
“5塊。”店員系著圍裙,熟練地掃碼收銀,“早啊,何夕。”
何夕一激靈,睡意嚇得東逃西竄。
她吃力地抬起不聽使喚的眼皮,定睛瞧了瞧女孩笑瞇瞇的臉。
“……時雨。”睡醒后沒說過話,她嗓子還是沙啞的,“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無巧不成書,何夕暗想。
時雨直率地回答:“打點小時工。”
她把一頭秀發束在身后,扎成低馬尾,看著既干練又知性。
何夕瞥她:“你確定你不是故意跟蹤我嗎?”這倒是像時雨會做出來的事。
“我哪有你說的那么癡漢。”時雨干笑兩下,把小票給何夕遞上,“單純是巧合。”
何夕:“……好吧,回見。”
別的客人還等著付款,她不便多說。
“生活愉快。”時雨熱情送客,緊接著專心投入她的工作。
沿著繁華街市走幾百米,就是銀舟的所在地。
何夕解決了手上的面包,閑閑散散地仰躺在她的轉椅上,想淺淺補個覺。
早早開工的林遠正在和他外婆視頻,談天說地。
“外婆,看,這是我們公司,很大對不對?”
他興奮地舉著手機,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圈。
“再給你介紹介紹我同事哈。”
男生樂呵著,誠邀何夕入鏡:“外婆,這位是何夕,南理的大學生哩。”
屏幕那側:“哦好好……”
看在老人高興的面子上,何夕決定等林遠掛了視頻再揍他。
外婆慈眉善目,很是關心外孫的姻緣:“小姑娘多大,哪里人呀,有對象了不,你看我們林遠……”
何夕無聲地瞪了眼林遠,潛臺詞:“你小子完了。”
致命提問加冷眼伺候,林遠趕緊尷尬收場:“啊哈哈外婆,不能這么問啦,人家會很困擾的……”
這神經大條的,何夕思量他要是追起誰來,難保不走彎路。
何夕剛要閉上眼小憩,師傅就打來了電話:“好徒兒,你到公司了沒?”
“嗯。”何夕含糊不清地應道,知道這覺又睡不成了。
師傅:“你去趟檔案室,取一份編號xx178的檔案,我過會兒找你來拿。”
“得令……”何夕消極怠工,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步步挪去檔案室。
一排排玻璃柜里的檔案袋,見證了銀舟自創立以來的風雨兼程。封在牛皮紙之下的,是鮮為人知的沉重人生。
何夕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她的“任務道具”,可以回去交差了。臨走前,她往一個上鎖的柜子那兒多留心了兩眼。
里頭只放了一份檔案,編號為零。
零號檔案在銀舟內部相當于機密,上面記載了些什么,無人知曉。據說那是黃新鴻創建這所公司的初衷。
怎樣的初衷才值得單獨拎出來封存?何夕暗忖。
她回到工位上五分鐘,椅子還沒坐熱,就遇上實習生里的大姐大——江姨在抓后生當壯丁。
她的委托內容是定期陪一對失孤老夫婦打打麻將,由于三缺一,她每次都隨機抽選一名“幸運”同事求幫忙。
何夕看江姨堆著笑走向她,瞬間猜到結局。
“小何,你今晚有空能不能幫幫我?”她說,“江姨講義氣,以后你和朋友來我店里吃東西,我給你免單!”
江姨家里開糖水鋪,她把鋪子交給女兒女婿后基本處于退休狀態,于是就來銀舟兼兼職賺養老錢。
何夕誠實道:“……我不會打麻將。”
江姨:“不打緊,上手摸兩圈就會了,主要還是陪那兩老嘮嘮嗑,不難。”
“我晚上得回學校,太遠了不方便……”
“哎呀,就在這后面那條街。”
“額,我不太會說話。”
“沒事你就坐著給老人家看看,他們喜歡小輩去做客。”
……
何夕太嫩了,打太極的功力還不及江姨的三分之一。
她就差舉手投降了:“江姨,我再考慮考慮……”
“都行都行,看你自己哈。”江姨好說話,擺擺手便作罷了。
董思然路過,冷不丁插嘴,語調鄙夷而輕浮。
“人一片真心,你就從了唄,小貓兒。”
何夕不勝其煩,惡狠狠斜瞟道:“別這么叫我,惡心。”
“切。”董思然松了唇角,顧自去飲水機那兒灌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黃總好”,給她這冤種徒弟敲響了警鐘。
黃新鴻一路和下屬插科打諢,來到何夕位子前。
他一手抽走何夕桌上的檔案袋,一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好徒兒,晚上跟師傅去參加個師徒聚會如何,都是你的師兄師姐哦。”
“……”望著師傅雅痞而叵測的笑容,何夕飛快權衡了一番利弊。
“江姨,我考慮好了。”
她膽大包天地無視了他們老總。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
何夕眼中的穗州,是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重度失眠癥患者。
笙歌、觥籌,金迷紙醉。滿大街的霓虹,換不來一盞尋常燈火。
每逢此景,何夕總想念起她與剡里一同入夢的日子。小城的深夜,人跡稀疏,遠山俱寂,沒有什么能驚擾一場好夢。
臨近午夜,天空下起淅瀝的小雨。
錯過末班地鐵的何夕,站在便利店的廊檐下,伸手去接這些難得溫和的雨滴。淋到第一絲涼意的那刻,她慌不擇路跑向了最近的屋檐。
麻將不愧為國粹,一打便上癮。何夕本就困頓,再一消耗精力,直接倒在老倆口家的沙發上睡了個天昏地暗。
江姨喊了她五次,才把她喚醒。而趕不上地鐵這事,木已成舟。
何夕有想過打輛車回學校。
遺憾的是,身后飄來關東煮特有的香氣,濃郁誘人。
饑腸轆轆的胃戰勝了迫切歸去的心。她關掉app頁面,推門而入。
此時,店里只她一個顧客。
“歡迎光臨。”時雨在柜臺后站得端正。
何夕:“我猜你早就看見我了。”
“沒錯。”時雨一笑,就連這室內的燈光都似乎更靈躍了些。
“來點什么?”她問。
“我要……”
話說一半,不知天高地厚的摜門聲打亂了何夕的原計劃。
十五六歲的少年將校服穿得吊兒郎當,大搖大擺地去冰柜里抱了三瓶啤酒。
他擠開何夕,占據了收銀臺正前的位置:“小妞兒,結賬。”
少年站沒站相,自以為酷得不行。
“不好意思,我們不賣未成年酒的。”時雨溫柔地和他講理。
“哪來的破規矩?別人賣得了偏你們賣不了?”
“雖然很抱歉,但規定就是這樣。”
他心生不悅,一張臭嘴說個不停:“臭打工的還管那么多……嫌工資少,就找個人包養啊!都來這兒了還不把顧客當上帝,搞咩啊……”
痞里痞氣的發言,聽得何夕殺心驟起。
“知道我爸誰嗎?他可是……”
“……小鬼。”何夕壓低氣場,寒冷的瞳中掀起一場暴風雪,“不買東西,就滾開。”
少年大怒:“x,你又誰啊,一邊去!”
何夕三兩下按出110報警電話,掃一眼男孩狂妄而青澀的臉,道:“不識好歹的話,請你去警局喝個夠。”
懸在撥號鍵上的拇指,好像隨時能摁下。
高中生剛還對著時雨耍狠,一下面色鐵青,說不出話。
“不賣就不賣!有錢不賺,神經病。”
男孩怕何夕動真格,撂下挽面子的狠話便灰溜溜跑了出去。
“這小子太囂張了。”何夕來氣,“學什么不好要學古惑仔,全是家里給慣的。”
“還有你。”她將視線轉向時雨,面帶慍色,“在那兒跟他客氣講廢話,拖泥帶水……”
時雨:“我是想小事化了嘛。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有手段對付他的,不是嗎?”
“……我這算是被夸了?”何夕揣摩了下時雨的邏輯,火氣突然躥不上去了。
時雨輕揚眉尾,答非所問:“來吃夜宵吧,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
插曲一過,便利店又回到了那個清靜的樣子。
時雨應何夕的要求,每種丸子都給她盛了一串。
她們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
何夕嚼著關東煮,看街上細密的雨絲掛在檐角廊下,隨風搖曳。時雨托著一側臉,用食指在水霧凝集的玻璃上畫著毫無章法的圖案。
夜色如墨,雨幕空濛。漸弱的雨聲交織成一首殘響樂章。
時雨輕輕哼起歌來,旋律動聽,撥人心弦。
“你在唱給誰聽?”何夕啜一口熱湯,問她。
“想聽的人。”她眸光清冽。
何夕:“故弄玄虛。”
時雨:“不解風情。”
兩人相視一瞬,時雨笑了,何夕卻呆板得像塊冰。
管不好現實,談何浪漫。何夕拋出實際問題:“你換完班,怎么回去?”
“騎車,大不了撐個傘。”時雨解開發繩,一席黑瀑傾瀉而下。
她隨意地理了理發尾,和著空氣中冗余的濕度,理出幾分純欲的韻味。
何夕蹙眉,不敢茍同:“路那么遠,又下著雨,這也太危險了。”
她腦洞不是一般大:“再說你一個落單的弱女子,碰到個雨夜屠夫之類的,豈不是兇多吉少。”
“何夕,你是偵探小說看多了吧……”時雨捧腹,笑得擠出了眼淚。
“不準笑了,我說正經的。”何夕擺出兇人的態勢,打開微信搬救兵,“你等我叫個人來。”
“哦。”時雨乖乖憋笑,沒幾秒鐘就破功,“噗呲,雨夜屠夫……”
何夕無奈,心說她愛笑就笑吧,誰讓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腦子里奇奇怪怪的異想呢。
半小時后,替時雨看管便利店的同事與前來接送的車幾乎同時到達。
“晚上好,姑娘們。”黃新鴻西裝革履,放下車窗與等在店門口的二人致意。
“何夕,你竟然請得動黃先生?”時雨稍顯驚訝,跟何夕耳語道。
何夕一臉理所當然:“一天到晚壓榨自家徒弟,也該輪到他幫我個小忙了。”
上車后,兩人一人分了一邊窗戶,中間隔著一條寬廣的銀河。
黃新鴻瞄眼后視鏡,侃道:“兩位,怎么不坐近點啊?”
一冷一熱兩種聲調正正好好重疊在一起。
“我喜歡坐窗邊。”
冷暖對沖,車里霎時尬住了。
“噢,興趣一致,不錯。”黃新鴻識趣地打了個馬虎眼。
車子在靜默中開了一段,沐雨而行。
看膩了街景的何夕倏忽間出聲道:“時雨。”
“什么事?”時雨轉過頭來。
她仍舊凝望著窗外:“以后,不要打工到這么晚了。”
“原因呢?”
“我之前說過了。”
盡管是出于妄想與都市怪談的角度,但何夕的擔心不無道理。
時雨莞爾一笑:“我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嗎?”
何夕:“不是關心,是害怕。”
她眼里的世界像被大雨洗刷過一遍,空無一物,連氣溫也保持在絕對零度。
“純粹自私的那種害怕。或者說,自我保護。”
黃新鴻聽出何夕情緒不對,及時幫腔:“何夕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時雨,你不用往心里去。”
時雨心領神會,笑一笑便隨口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
“以后會注意的。”她說著,聲音漸漸低過衰弱的雨,“反正,‘以后’也沒剩下多久了。”
對于她的喪氣話,何夕會作何感想,這一點時雨不得而知。身側人的靈魂迷失在了雨中,久久徘徊。
福利院和南禹理工不在同一個方向。
何夕請師傅在兩條路線的分岔點放她下車。
“師傅,借下車上的傘。”
“你是要走回去?”
“對,不能再辛苦你繞遠路了。”
倔徒弟心里想著自己,黃新鴻別提多感動。
“那你小心,到了給我們報個平安。”
“好。”
明知“我們”包括了時雨,何夕仍然毫無顧忌地答應了下來。
她撐著傘,送別遠去的商務車。
何夕向空中道了聲“晚安”,輕聲哼唱起她從時雨那里學來的音律,轉身踏上歸途。
她背影蒼涼,步履遲緩,只身走入這場荒蕪的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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