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環住我的背，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大家都變得有些感性，過了一會兒，麗江又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咧著嘴：“看看我，都孩子他媽了，還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似得，玩起了矯情戲碼。”說罷，她旁邊那位也被他逗樂了，臉上出現忍俊不禁的神情。

        我雙手攀著老郭的肩膀抬起臉，和他相視而笑，他的臉上也有幾分好笑的神色，只是不知道想說什么，張開的口又合上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估計是和麗江她家那位一樣，想說一些好聽的寬慰的話，但又實在說不出口，最后憋回去了。

        “我出來的時候，時間是清晨五點鐘，天還是墨藍色的，離天亮還有一段距離，你知道，春冬的夜都是很漫長的。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明明三點和五點也沒差多少，但早上就比晚上能帶給人更多的安全感，特別是對于女孩子而言。”

        “最后呢？最后你找了什么樣的工作？”

        “介于上一次的教訓，我不敢再找下班這么晚的，所以看到一家超市招聘營業員，于是就去了，做了半個多月，結果因為店長不喜歡我就被辭退了，還不給我發工資。”

        “為什么？”

        “因為我的性格太直，說話沒大沒小沒分寸。”

        “那他有什么權利不給你發工資？”

        “因為不想發，所以就不發啊。”

        “還有這樣的無賴！”

        “最后呢？最后還去找了嗎？”

        “在一家蛋糕店當售貨員，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月休兩天，月薪九百，那家店發工資還是現金，手機都是按鍵的和翻蓋的，到了發工資那一天，我拿著現金去銀行存，有一張被存卡機一直退回來，拿著它去商店買東西，才知道那是一張假鈔。”

        “我去。”

        “這還沒算完，我拿著現金去找老板娘，那個四十多歲體態肥胖的中年女人冷笑著翻了個白眼說‘昨天發工資時你怎么不看清楚，現在來告訴我是假錢，我還懷疑你拿了假鈔來訛我呢。’最后就這樣不了了之。”

        “然后你辭職了？”

        “沒有。”麗江嘆了口氣：“我想著可能老板娘給我發工資的時候也不知道里面有張假錢，應該不是故意的。而且當時那份工作我做得雖然很辛苦，但是很開心，我也很喜歡店里的同事，尤其是里面一個二十出頭個子高高的糕點師，不是男女關系的那種喜歡，只是作為朋友同事的那種喜歡，因為我孤身在外，特別需要一個朋友，他為人平時又是一副笑瞇瞇很好說話的樣子，所以我挺喜歡跟他共事的，每到節假日特別繁忙的時候，他都會加班到很晚做糕點，我記得那是過八月十五的前半個月，我那幾天，幾乎每天都會留下來幫他，我們無意中聊天，他告訴我他仍舊是單身，因為家里條件不好，自己的工資也微薄，所以買不起房，之前談了一個女朋友就因為這個原因和他分手了，我還安慰他，讓他不要灰心，不是每個女孩子都那么現實，一定會有很好的女孩子喜歡他的。可能是同病相憐的緣故，我平時有事沒事都愛找他，就這樣陪他加班陪了三四天，突然有一天，老板意味深長的、出于好意的暗示我‘人家小王早就結婚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我當時一愣，心想：他不是說他沒有結婚嗎？是他在跟我開玩笑、還是老板在跟我開玩笑？況且他就算結婚了，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老板突然給我說這個做什么？難道大家以為我喜歡他、在追求他？不會他也這么以為吧？我把那段時間以來我的所作所為細想了一下，發現真的有那種讓人誤會的細節，可是這個王師傅為什么對我說謊呢？我當時想不明白，現在也想不明白，沖動辭職也跟他有關。”

        “他想跟你搞婚外情嗎？”

        “應該不是，他對我沒意思的，我能感覺到，才放心接近他的。但是跟他發生爭執的那一天令我感到憤怒、不解和害怕，因為那一刻我才認識到，我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當時我在庫房里包裝烘烤好的月餅，他進來拿東西，因為地方太窄我又一門心思在月餅上，所以并沒有發現他進來，也就沒有給他讓道，誰知他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罵罵咧咧的說‘讓開！臭婊子！’我當時整個人都蒙了，因為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也不記得什么時候得罪了他，并且前幾天我還幫過他，他是怎么了？他怎么能這么對我？他有什么權利、有什么資格這樣對我？我平時那么幫他，沒指望過他的回報，可是他也不能恩將仇報啊，況且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我當時無助極了，也氣急了，脫口回擊‘去你媽的！你個傻逼！你腦子是不是有病！？？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面目猙獰的看著我，揚起手就要打我，幸好老板聽到動靜及時出現，才阻止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看來這份工作也沒法繼續了。”

        “是啊，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

        “后來呢？”

        “后來進了廠子，遇見了我們家這位。”她笑起來，抱住他的手臂，帶著些許洋洋自得和自嘲，朝我揚起臉：“看吧，人倒霉透了，運氣才會好起來，就是從認識我家這位開始，我人生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才斷絕的，所以，你以后遇到困難的時候也不要灰心，堅持下去，不要放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有好事發生啦！”

        我點點頭，對著她笑，看到她皺著眉作出思考狀，有些傻氣的噘著嘴：“有時候回想起來，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的磁場有問題。”

        時間到了凌晨，麗江喝得有些飄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眼看不能再繼續喝了，她家那位扶抱起她，稱該走了，我和老郭說了好些挽留的話，但他說家里還有小孩兒和老人，必須回去，我們就沒再多說什么，目送他們開著車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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