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你們壞人也會哭嗎?”
醒來的第一刻,他聽到便是這么一句。
睜開眼,小姑娘早就爬了起來,怯怯的在床的最角落,抱著自己的腿蜷縮在一起,便是與他接觸一分一毫都是不愿的。
恍惚間,他似乎又想起她像曾經倔強炙熱的吻。
他哭了?
可碰到眼角的干澀,他知道了,她在騙他。
良久的安靜過后,小道童敲了敲門壓低聲音道:“師兄,素霜長老說了,一旦她醒過來,你就得去思過閣受罰了。”
殷擇胥嗯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起身,開始穿衣服。
待穿好衣服后,他低垂著雙眼緩緩向她靠近。
“受罰?你這樣的壞人終于要死了嗎?”她的雙眼亮出希冀的光芒,裙擺被她抓的出了些許褶皺,稍顯凌亂。
不同于之前對他別有心思的試探,她的雙眼寫滿了孩童般的天真。
殷擇胥朝她近了一步。
她臉上的神情一變,雙手開始發抖。
又近一步。
她臉上的希冀消失了,粉嫩的腳趾頭蜷縮,不停的往后退,將角落最后一絲縫隙擠滿。
當他停在她的耳側之時。
她滿臉只剩下恐懼。
“夫君哥哥不會死,乖乖等我回來回來即可。”他沉聲道。
殷擇胥走了。
或許是傷剛好,身體還有些疲憊,她又睡了過去,待師小茗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抬頭往窗外看,卻發現屋外下起了極大的雨。
烏云翻騰著,雷聲不斷,白色的光一閃一閃著,很是恐怖。
小道童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一把扯著她,不由分說的就將她推到門外:“你這不知羞的還愣著干什么!殷師兄到現在都沒回來,說不定是出什么事了!”
師小茗往后退了幾步,抱著小蘑菇低聲道:“那壞人出事了關我什么事。”
“你!”小道童瞪大眼睛,“你這不知好歹的,師兄為了治你早已傾家蕩產,若不是那日跳下來為了救你,他現在怎么會還要去思過閣受一百尖牙板!”
“當初你被打了五板就不成樣子,可師兄有一百板!他一個天之驕子,被打一百尖牙板,金丹一定會受損,你良心過得去嗎?”
“更何況這三日一直是師兄在悉心照顧你,徹夜未眠,你渴了他便將熱水吹涼了喂你喝!你說熱他就親自給你換衣裳!你還要他怎么樣!”
小道童說著就拽著她在雨里狂奔。
小道童說的那番話,她聽得云里霧里。
但她力氣不大,終究拗不過小道童,只得在雨里奔跑。
泥水濺了她滿身,瓢潑的大雨也將她渾身淋得濕透,渾身都在發抖。
就連用線縫好的傷口都要崩裂了,格外的疼痛。
不過好在小蘑菇被她護得非常好,就連傘帽都沒有沾到一滴雨。
等小道童到了思過閣,問完打完一百尖牙板的師兄被關在何處時,又扯著她繼續在雨里狂奔。
“三日,師兄被整整關了三日,都是你闖的禍!”小道童頭也不回的罵道。
師小茗不說話,默默地看著懷里的小蘑菇,雙眼彎彎。
“行了!到了!你趕緊向師兄道歉贖罪,然后好好照顧他!思過閣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師小茗還沒來得及抬頭,只覺得自己被重重的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懷中的小蘑菇也滾出了很遠。
門一關。
里面是淡黃色的草垛,破麻袋墊著的地面,而角落深處。
殷擇胥淡淡的靠在墻邊,漂亮的雙眼在她并未到來之前如幽潭般深不可測,一直到她進來,那雙眼的淡漠才消退,換了一副神色。
師小茗慢慢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早已濕透的衣服。
她小心地看了看小蘑菇的位置,好巧不巧,它偏偏落在了他的鎏金銀靴旁。
好倒霉啊,為什么偏偏摔到了那壞人的身側,她想。
可那終究是她的骨肉,說什么也不能讓它待在那壞人身邊。
想到這,師小茗朝小蘑菇走去,想著撿完就立刻走,絕對不多待一秒。
然而在撿起蘑菇的那一瞬,她抬頭間還是對上了他的雙眼。
與遠看不同,俊美的五官下,他的臉色簡直蒼白一片,身上還有很重的血腥味。
“小茗。”他喊道。
她趕忙將小蘑菇抱在懷里,格外防備:“干、干嘛?”
寒風此刻也順勢刮了進來,偏生她從頭到腳濕了個遍,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凍得渾身發抖。
“你全身淋濕了,容易著涼。”他道。
然而此刻忽然響起幾道腳步聲。
殷擇胥艱難的將她扯到雜草垛里,抬眼之時人已經闖了進來。
可惜的是,她的小蘑菇不小心又掉了,他順道撿了起來,光明正大的拿在手上。
而面前幾人正是思過閣的掌刑人。
看著倍顯消瘦的殷師兄,他們面露不忍,但迫于門規,他們還是狠下心道:“殷師兄,這三日你必須在外邊跪著贖罪。”
殷擇胥點頭,扶著墻邊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從容地跪下,任由不到膝蓋的水流從他腿邊流過。
幾秒之間,他的烏發被淋濕,但他依舊不卑不亢地站著,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
掌刑人走了。
師小茗跑了出來,偷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迫于小蘑菇在他手上,無奈的踩著淅淅瀝瀝的雨走了過來。
“還我。”她不敢看他,碩大的雨點也將她淋得睜不開眼。
殷擇胥將她撈在懷里,扯著外衣替她擋雨,然后用法術變出一塊白布細細的為她擦著發。
“小茗,你病剛好,知道嗎?”
雨水混著他的濕發落入地面,源源不斷的水也浸入他的衣領。
他的臉上愈發的蒼白,雨水混雜,顯得消瘦憔悴。
可在他外衣的遮擋下,再沒有一滴能侵入他給她打造的安逸空間。反而他身上清淡的香味將她包圍,叫她難以掙脫。
“你給我擋雨,你自己卻淋得更慘。”她吸了口氣說道。
“不是什么大事。”他淡淡垂著雙眼,隨后微微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了帶有雨水獨特清新的一吻,“我只要我的心肝肝平安無憂。”
師小茗的臉忽然紅了,她正準備說些什么,卻發現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而殷擇胥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好了,擦干了。”他啞聲道。
她一頓,卻發現殷擇胥猛地咳嗽了一陣,手掌間皆是紅血。
師小茗有些慌張,問道:“你這壞人是怎么了?”
“你不用管。”他擰著眉道。
師小茗余光往地面一看,卻發現地面全都是血,盡數都是從他身上隨著雨水滲出的。
“我本來就沒想管你。”她垂下眼說道,“你這樣的壞人死了最好。”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師小茗偷偷的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咬著唇,血卻一點點從他的嘴角流下。
饒是如此,他顫抖的左手仍舉著外衣替她擋雨,生怕她淋到分毫。
師小茗從他手里搶走小蘑菇,隨后將用來替她擋雨的外衣推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要走了。”
而原本被他擦干的發,再次濕了。
可她不在乎。
就在此時,關押殷擇胥柴房的墻外忽然傳來幾道交談聲。
“殷師兄好慘,為了那師小茗平白無故受罰就算了,那日祭天大典上,他居然直接跳下去救她,那么高的地方,一旦有一絲一毫所以法術的操控不到位,便會摔得個粉身碎骨!”
“可不是嘛,聽說最近殷師兄日夜不眠的照顧那師小茗,她還不領情!一百尖牙板吶!人都得去了半條命,這師小茗真是個白眼狼!”
師小茗一頓:“他們是在說我們嗎?”
話音落下,殷擇胥卻沒有再回答她,而是白著一張臉昏了過去。
她這才看到他背后那些被雨淋濕后顯露的猙獰傷口,新傷舊傷混在一起,交雜斑駁,不忍直視。
“你醒醒啊裝睡騙我也沒用,我還是要走的。”
她捏了捏懷里小蘑菇的傘帽,低聲道:“不行,就算他馬上就要死了,我也不會用小蘑菇救他的。”
“你陪了我這么久還是我的骨肉,是全天下獨一份的小蘑菇,我不要將你讓給任何人!”
仿佛過了很久,雨只剩下微微,他眼睫顫動,幽幽醒轉。卻看到她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口小鍋,用簡易的木頭搭好支架,下邊生著火,將她那最寶貴的小蘑菇煮了。
“你醒了?”她別扭的回頭問道。
哪怕心里有一道聲音一直教她一定不要靠近這個壞人,但她無法見死不救。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端著蘑菇湯到他面前,眼底釋放著令污穢之人羞愧的善意:“喝吧,之前你用這個治我的傷對嗎?那它應該也能治你的傷。”
他倒是想不到,明明怕極了他,如今卻愿意將視若珍寶的小蘑菇給她熬湯。
該說她易騙好還是善良好。
殷擇胥端過碗,虛弱的一笑,眼神中又帶了幾分落寞與脆弱:“我還以為小茗你不要我了,然后走了。”
說著,他又咳嗽了幾聲。
“可這是你的骨肉,你卻給我熬了湯喝……”他嘆了口氣,“之后我再讓人給你帶幾個小蘑菇回來好不好?”
師小茗忽然抬頭,天真的神色里帶了幾分堅定的執拗:“不一樣了。”
“如果我是那個小蘑菇,被自己的最重要的人送給人煮了,那傷害就已經造成啦,就算在小蘑菇被煮之時你送還給我,那也晚了,它再也不是我從前的小蘑菇,我也不再是它曾經最重要的人。”
“我永遠失去了小蘑菇,小蘑菇也永遠失去了我,再來其他更多的小蘑菇也沒有用了,說什么都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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