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萱雖然失去了關于自己身份、成長經歷、人際關系的記憶，但“夢蟲”、“空無之境”、“一諾千金草”、“上善水”……這些陌生而違和的詞匯，明顯是常識和認知外的東西。

        從之前周助理的介紹中，凌萱知道眼前的三位都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是失憶前的她觸碰不到的存在，而現在看似友善平等的態度，不過是源于對未知事物的忌憚。在靠近、了解之后，就是內化和控制。

        凌萱不會天真到以為，僅僅這么一次出手相助，就會讓慣于從風險中尋求財富的三人放棄所有歧念。畢竟，當看到一個抱著寶貝的人，產生的第一想法絕不是畏懼和臣服，而是嫉妒和掠奪。

        所以，在搞清楚這面板的用法，并把它轉化為自身的實力之前，她不會透露過多的信息。

        “嘿”，一只手在凌萱眼前晃了兩下，程歡笑嘻嘻地湊過來，“朋友，能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情況嗎？”

        一片沉默。

        “好吧，不說也沒問題，天機不可泄漏嘛。”程歡攤手，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轉賬還是現金？”

        給錢就是劃清關系的意思。

        慕容紳眉頭緊皺，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沉默了。

        “你現在失憶，估計也記不清卡號和密碼了吧，現金我會準備好了送過去的。”程歡語氣變得疏離，已經有了趕人的意思。“抱歉啊，我太久沒休息好了，恐怕沒精力招待你們，慕容紳你留一下，讓周助理先送許大師回去吧。”

        如果是有人為了攀關系、找靠山而設計了這一切，卻發現只能得到一筆錢，估計早就按捺不知透露更多信息了吧。

        不過，對于凌萱而言，這種回避正合她意。

        凌萱看了眼一旁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周助理，露出一個同樣疏離而客氣的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額頭輕輕倚靠在車窗上，冰涼的觸感維持著她的清醒。

        從靜謐的別墅區駛出，聲音和色彩都慢慢變得豐富和駁雜。

        “許小姐，您沒有別的行程吧，老板吩咐我先帶你去買兩身衣服。”

        凌萱從后視鏡里對上了那雙略顯忐忑的眸子，她低頭打量自己，視線觸及那個依舊明顯的鞋印時頓了一下。對周助理的提議賞了個不輕不重的“嗯”。

        “您是想先回許家嗎？”他斟酌著開口，“我們老板在市中心有幾套裝修好的房子，您可以先在那里修整一下。”

        這份體貼送得恰到好處。

        凌萱知道失憶前的自己在許家處境不妙，她現在丞待解決的問題太多了，實在不想花費多余的心思。

        不過……凌萱的手指一下下點在窗框上，慕容紳準備的房子……

        郊區別墅內

        程歡坐在電腦旁，慕容紳站在椅子后面，二人神情嚴肅地盯著屏幕。

        這棟房子里里外外都裝滿了監控，當然也包括了凌萱一開始昏迷的位置。

        程歡拖拽著進度條，大概在早上六點多，慕容紳開車離開之后，一張破舊的海報被風吹了過來，鏡頭被糊得嚴嚴實實。

        這么巧？

        程歡點開其他涵蓋這片區域的監控，發現攝像頭不是被鳥屎淋了，就是被飛來的棒球砸碎了，甚至還有被小孩拆走的……

        這可是郊區的別墅啊，人口密度跟墓地差不多，還有社恐在這兒隱居呢。是以環境清幽、遠離人群為賣點的。

        哪來的破舊海報？哪來的棒球？哪來的孩子？哪來的鳥？！

        程歡和慕容紳對視了一眼，這邊本身治安不錯，再加上請了不少保鏢，和別墅內精神狀態不穩的程歡比起來，別墅外面的監控他們只是安排人每天晚上過一遍。

        因此，這么短的時間內攝像頭接連失效，根本沒人發現異樣。

        “擺明了有鬼啊……”程歡語氣挺平靜。

        慕容紳眉頭又皺了起來，就算她能破壞監控，但那些明里暗里巡邏的保鏢呢？

        周助理說他過來的時候看見凌萱平躺在門口的草坪上，這么明顯的位置……所以保鏢是瞎了嗎？

        要知道周助理可是一靠近就被保鏢發現，然后通知了他，不然慕容紳也不會那么巧從別墅出來。

        “如果她真的具有一些不科學特殊能力，也不是做不到這些……”程歡想起自己之前中邪一樣的表現，仍然心有余悸。

        “但，目的是什么呢？”她努力不帶情緒地思考，“假如我之前的遭遇跟許凌萱有關，那她今天來扮演救命恩人，既不是想讓我死，也不像是想換取感激和人情……”

        程歡掀起眼簾，看著慕容紳。“這段時間你幫我穩定公司，許家沒搞什么動作吧？”

        見后者搖頭，她繼續道：“如果說是為了報酬……那樣的本事搞點錢還不容易？能不留痕跡地破壞監控、繞開保鏢，搶銀行不比這效率高……”

        程歡怎么想都覺得不對。

        “但要說我的遭遇跟她完全沒關系，她是怎么找到別墅的？躺在門口做什么？總不可能是夢游吧……”

        她又點開別墅內的監控，觀察著許凌萱進門后的所有舉動。

        程歡眼神微瞇，她發現凌萱經常有一些停頓，在第一次觸碰自己的時候，觸碰塑封袋子的時候……她的眼神時常會聚焦在身前的位置，而那里并不總是有東西。

        “這個手勢好像是在打字。”程歡調慢了速度，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標準鍵盤，或許我們能知道具體內容，找個專業人士來看看吧……”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電腦屏幕忽然閃爍了一下，然后還沒等二人反應過來就徹底黑了下去。

        “我叫人來修。”慕容紳說著就要撥通電話，耳邊卻突然響起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循著聲音他看到了正在冒煙的主機。

        慕容紳：……

        程歡：……“你打電話的時候離我遠一點，我怕雷劈錯人。”

        慕容紳突然在手機上翻找起什么，他讓人給許凌萱落腳的房子當然也是裝了監控的。

        “果然……”半晌后，看著如出一轍的花屏，二人的眼神中都透露著凝重。

        凌萱坐在書桌前，深深呼出一口氣。

        差一點……

        在她無意間發現房子里的攝像頭之后，猛然意識到自己留下的破綻。

        ——一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人不會被單獨留在毫無監控的房子里。

        她并不具備遠程從別人的設備里抹除監控記錄的能力手段，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出可用的人才，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所謂的“任務獎勵”。

        幸好，不管是“契約紙”，還是“作家之筆”，都是實用性很強的道具，沒有一個是雞肋。

        凌萱摩挲著冰涼的筆身，它呈漆黑色，上面爬著一層細密的、暗紅色的紋路。

        【名稱：作家之筆】

        【狀態：初級，冷凍中……】

        【——作家的筆，用來編撰人設、安排劇情】

        【能力：人設光環，劇情之力】

        【備注：1“人設光環”的施加對象僅限于自身，以及同自身存在情緒牽引的人；2劇情與原本命運軌跡重合度越高，成功率越大；3更多使用技巧，等待補充中……】

        “人設”有什么作用？

        在現實生活中，哪怕是談下再多筆生意的商人也沒辦法保證自己永遠不會破產，但一個擁有“多金”人設的主角卻永遠不會缺錢。

        擁有“溫柔”人設的角色，不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會有情緒失控的暴力行為。

        而被按上“喜歡某某”的人設，就致死都不會變心……

        人設會對人物的思維、語言、行動產生強烈的導向和嚴格限制。

        能把三維現實生活中的人，變成小說中的角色，憑借自己的心意設計人設……真是很強大到讓人細思極恐的能力。

        但，越是這樣越不可能毫無使用限制。

        用這支筆在任何地方書寫都能發揮作用，凌萱翻出一個記事本，斟酌片刻，寫下：

        “人設：我不會被查探到任何不愿意泄露的隱私信息。”

        她優先用在了自己身上，畢竟面板信息提示，給別人添人設需要達成一個“情緒牽引”的前置條件，凌萱還沒有搞明白。

        在畫下句號之后，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身上好像多出了一種類似“特質”的東西。

        人物設定涵蓋方方面面，例如外形、性格、愛好、情感、人際關系，甚至是種族、能力、運氣……凌萱還打算再寫點別的試試，卻發現這筆就像沒墨了似的寫不出字來了，面板上也增加了“冷凍”的狀態信息。

        行吧……

        第二項“劇情之力”，因為“與原本命運軌跡重合度越高，成功率越大”，她本打算以可能發生的現實事件為模板，再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導、修改。

        反正這筆暫時也用不了，凌萱也就把心思放下，點開第二項獎勵——契約紙。

        【名稱：契約紙】

        【——所謂公平的交易，就是交易雙方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備注：只要雙方覺得合適，你們可以交易任何事，情感，記憶，認知，運氣，壽命……不會真有人拿來交易糖果吧】

        凌萱突然覺得被什么東西攝住了，她把備注讀了一遍又一遍，確定自己沒有漏掉一個字。

        剛才周助理開車送她過來的時候，提議去醫院做個檢查，勸了兩遍都沒得到回應也就識趣地閉嘴了。

        如果沒有面板上這些沖擊世界觀的信息，那失憶的原因也不過是頭部創傷或精神刺激。

        但，不論是以“認知”和“記憶”為食的夢蟲，還是“誓言之咒”，都不是純物質層面的東西，兩樣道具的功能也證明了這一點。

        不管是用“作家之筆”給她添一個“失憶”的人設，還是用“契約紙”同她交易記憶，似乎都可以造成目前的結果。

        凌萱難以想象還有多少可以直接作用于大腦、精神或者說是靈魂的生物或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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