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一句話的功夫總共嘆了兩次氣，知道程渺一定會追問的。

        果然，程渺滿臉擔心，看上去恨不得以身代之：“發生什么事了？”

        周成仁：“你知道，我這些年在寺廟生活，雖然條件艱苦，但適應之后也覺得平和安寧。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廟里的主持似乎看我很是不慣，處處刁難，我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周成仁想想就覺得來氣，當年協議離婚的時候，他本來可以分得至少8位數的財產，就算那個精明強干的岳父不愿意，但又能拿這個從小嬌慣的女兒如何呢？

        對此他也沒覺得自己不該拿，畢竟錢這種東西，誰能搞到手就是誰的，被人坑走只能說明福氣不夠承擔不起。

        結果呢，呵呵。

        當年僅有8歲的程歡在二人協議離婚的時候突然開始日日噩夢，本來周成仁還挺得意，覺得這小丫頭雖然平常總是針對他，但到底是在乎的。

        每次回想起來，他都想對著那個時候自我感覺良好的自己抽幾個大嘴巴子。

        你清醒一點啊！忘了自己為什么要離婚了嗎？！

        后來，沒有一絲絲防備的周成仁就等來了一個不請自來的高僧。

        高僧說程歡日日被夢魘折磨，乃是前世殺孽太重的緣故，繼續這樣下去怕是會早早夭折。

        聽見這話，本就容易輕信別人的傻白甜程渺都要嚇瘋了，連忙詢問有什么解法。

        高僧：“需要她血緣上的親生父親昄依佛門，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惡其體膚、空乏其身，為女贖罪祈福。”

        周成仁當時看到程渺“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眼神，第一次感受到了“慷他人之慨”的圣母的殺傷力。

        然后他就被打包送進了那個偏僻的寺廟！圈子里誰不知道程家的那個“帶發修行，為女祈福”的贅婿，都拿他當個笑話！

        什么高僧，殺孽，噩夢，絕對都是那個小崽子一手策劃的！

        想到程歡，周成仁不禁打了個寒戰，她就是個魔鬼！自己那時不過給她甩了點臉色，就迎來了一連串“死亡整蠱”。

        吃了一口飯就被緊急送往醫院是什么滋味？滾下樓梯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月是什么感覺？喝水時被猛地一推，喝可樂意外嘗到除草劑……

        周成仁每次發火，就得到諸如“孩子還小，不是故意的，你不也沒事，叛逆期都這樣……”等類似言論。

        從前都是他站在大圣母后面見她惡心別人，結果自己也終于成了被惡心的人。

        若非日常生活秒變“死神來啦”，他怎么可能放棄程家這個安樂窩。

        周成仁從回憶中抽身，他也長了教訓，開始以退為進，“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那做廟里的人都是程家雇傭的“群演”，能授意主持針對自己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周成仁：“若只是讓我受些苦也就罷了，可我畢竟是他親生父親，這事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啊。”

        程渺美目圓睜，“她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周成仁按捺住不露出喜悅的表情，“哎，都是我們父女倆之間鬧得誤會，以后要是能長期相處的話，說不定……”

        “多辛苦啊！”程渺看上去根本沒在聽他的話，一副悲憫的模樣，周成仁感覺她頭上好像頂著一個光環。

        程渺：“都怪我這個當媽的不盡心，才讓女兒如此費心勞力！”

        周成仁：？

        他臉色青黑：“她使喚人針對我，費心勞力個什么？！”

        程渺：“雖然你忍受了□□上的勞累，但女兒耗費的腦力不比你輕松！”

        “不行，我得給她弄點東西補補，這孩子就是懂事，多少辛苦都不對我這個當媽的講，怪不得最近都快瘦脫相了呢……”

        周成仁快要喘不上來氣，指著程渺的手指頭都是抖的：“你，你，我……”

        程渺好像被他的反應驚到了，連忙招呼傭人倒水：“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歡這事做得確實欠考慮，再怎么樣你也是她親爹啊！”

        周成仁：啊，對對對

        還沒等周成仁感慨對方離家出走的三觀終于回來了，程渺又繼續道：“對付親爹，想到外面的流言可能對她的傷害，我就心痛不已……”

        周成仁：？

        程渺雙眼泛紅，好像在看怎么也不懂事的兒子：“你怎么就不能配合一點，自己過得凄慘一些，沒事節節食、撞撞墻什么的，讓女兒安心呢？”

        周成仁：？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辛苦了，固然你失去了錢和健康，可你得到了女兒的欣慰啊……”程歡眼里全是“你別太自私”的譴責。

        周成仁終于蚌埠住了，他幾乎是破口大罵：“你tm有病吧！這是人話嗎？！你知道我這十幾年過得什么日子嗎？每天氣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現在出門人家都叫我爺爺！”

        程歡也生氣了，“你現在是在責怪女兒嗎？她不過是叛逆期而已！”

        周成仁感覺自己喉嚨里被塞了一團棉絮，氣得說不出話來。誰tm會叛逆十幾年啊！

        二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這時有傭人快步走過來，對程渺附耳說道：“夫人，小程總回來了。”

        “真的？！”程渺眉眼都飛揚起來，她的寶貝乖女兒，自打成年之后就搬出去住了，等畢業后接手公司，更是一年都不見得能回來兩次。前段時間工作繁忙，甚至連電話、視頻都省了。

        “誒呦，她還知道回來呀，去去去，快把房間收拾出來！我叫你們燉的湯怎么樣了……”程渺風風火火地就往廚房趕，嘴上伶俐地發問。

        傭人在一旁攙著她的手：“放心！您不是吩咐過了嗎，小程總的房間每天都要打掃一遍。”

        “那種慣例的打掃哪行呢？！你再讓人細細致致地清理一遍……”

        女兒大了，前不久還訂了婚，以后恐怕更沒時間回來。程渺又有些傷感，她忽然想起那次和女兒的聯姻對象見面的場景。

        程歡是獨生女，從小按繼承人的方向培養的，家里沒打算讓她和同階位的男生聯姻。

        本以為按照程歡成年以后的風流情史，應該也是無意的，因此她宣布自己訂婚的消息時，程渺還以為聽錯了。

        直到程渺見到慕容紳，瞧見那張俊美非凡的臉，標準的寬肩窄腰大長腿，以及在冷靜沉穩表象下偶爾在被逗弄時流露出的少女般的嬌羞……程渺徹底悟了。

        女婿見到她時拉著臉，看起來極不情愿，還流露出一絲委屈。程歡心里一咯噔——自己女兒她是知道的呀，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怕不是強迫了人家吧？

        她做不了女兒的主，只好對女婿多加勸慰安撫。

        自家閨女訂婚的消息只有兩家人知道，圈子里都少有風聲，對公眾更是完全保密。

        程渺有次發現慕容紳竟然在看一個標題為“皇太女的歷代男友盤點”的視頻，聽見里面的主持人嘴里吧啦吧啦說什么“美男如衣服”“集人設式找男友”“富婆餓餓飯飯”……她尷尬地出言安慰，“浪子回頭金不換，女人嘛，收了心就好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女婿聽見這話臉好像更黑了。

        ……

        程渺胡思亂想的時候，周成仁的心也沒安穩。雖然傭人剛才那話是附耳說的，但他也依稀聽到了幾個字，再結合程渺的表現，不難猜出是程歡要回來了。

        她怎么會突然回來？自己這次也沒干嘛呀……要不，他先走？就在周成仁準備開溜的時候，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怎么沒人來迎接我？”

        白色運動鞋踩在別墅地板上，一個穿著衛衣的女孩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開朗活潑，自信陽光，腦袋后面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洋溢著青春和活力。

        程歡的眼神堅定而清澈，讓人恍惚間看到了那個曾經那個為了夢想而決心踏平一切阻礙的自己。

        在社會中掙扎已久的人，可能會暗自笑她天真，也可能因此松了口氣，被勾起一點“哎，我年輕時也是這樣”的教父心理。

        然而了解她真實面目的人，知道這只不過是她結合自身外貌風格以及年齡、性別，摸索出來的一套處事方法，本質上和裝老實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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