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開始翻滾、聚集，黑壓壓一片，似是要墜下來，間或有細微的雷聲，轟隆隆的從云層間傳來。

        大雨將至——

        馮婦人驚得大叫：“快把他們給我抓回來，一個都不許跑了，統統給我抓回來！”

        看守的人也都懵了，即便動手也是抓了這個跑了那個，逃跑的人數太多根本顧不及。有的奴隸氣血上來幾個人一起綁了看守，奪了刀再一起逃跑，其他看守連攔都不敢攔，生怕刀砍向自己身上。

        馮婦人見了這一幕，瑟瑟地躲到后面，心知闖了大禍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馬蹄疾來，山林中亮起了一排火光，人聲、馬鳴聲、刀刺聲伴著陣陣慘叫由遠及近。

        “大當家來了！”

        馮婦人眼睛頓時锃亮，扯了銅鑼般的喉嚨大喊：“大當家這里，我的好女兒，我在這里！”

        眼見馮汝騎馬提著刀，對著逃跑的奴隸一刀一個，馮婦人別提多自豪，臉上扭曲的笑逐漸瘋狂。

        “哈哈哈，讓你們這些臭蟲亂跑，讓你們逃，去見閻王吧，哈哈哈……都去死——”

        馮汝邊砍邊指揮：“凡逃跑者，一個不留，給我殺！”

        “嚯！”

        那群土匪們見人就砍，血流如注，刀光、火光、鮮血、屠戮……交織成一片人間慘劇，空氣中布滿血的味道，數不清的人命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馮婦人不知何時躥到馮汝近前，差點迎上一刀，“是我、是我！你親娘啊！”

        馮汝冷冷地看著馮婦人，手中的大刀未有放下，“是你偷走了我的‘寨主令’？”

        “呃……是、是沒錯……”

        馮汝的大刀毫不留情地揮下，馮婦人嚇得跪下：“女兒……女兒別……大當家饒命啊——”

        “哼！”馮汝收回停在她正腦殼上的大刀，“等回去領罰！”

        “好、好、好，我……我幫你殺了這些該死的叛徒，將功補過！”說完，馮婦人朝四下瞄了幾下，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砍刀，狠扎進近側的一具尸體上，一刀接著一刀，鮮血濺了她一身都全然不顧，回頭滿臉血痕地對馮汝討好地笑道，“大……大當家，你看，我替你殺了他，我把他們全都殺了好不好？”

        馮汝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滿眼厭惡，提了馬韁沖過去繼續砍殺逃跑的奴隸。

        半個時辰后，這場壓倒性的廝殺接近尾聲，滿目所及皆是斷肢殘骸，猩紅的血液像不要錢的露珠從枝葉間“滴滴答答”而落，一道閃電劃過，雨下起來了。

        所有的奴隸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血水沿著山石蜿蜒而下，染紅了山林，馮汝的臉映在紅光里顯得格外猙獰恐怖，似是地底嗜血的惡鬼，布滿殺戮的欲望。

        “今日找不出那惡女，你們全都去死。”馮汝指著滿地的尸體冷酷的道，“如他們一般。”

        “嘩嘩嘩”

        大雨傾盆而下，雷電交加，大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搖搖欲墜。

        白露晞躲在一處山坳的洞口，雨下得太大，雨水順著山勢流進洞里，不消一刻就會被灌滿，此處待不得。

        這天氣似乎與她過不去，她躲到哪兒哪兒就被沙石掩埋，白露晞甚至心存僥幸還好沒把她給埋底下，估摸著那些土匪也不敢在這樣的天氣搜尋她吧，說不定是件好事。

        “找到了，她在這里！”驚天一呼，閃電剛好劃過，白光映在白露晞臉上，將她驚恐的臉暴露無遺。

        是他們！是吃人的土匪！

        白露晞被巨大的恐懼侵襲，慌不擇路，不顧一切地沿著山脈狂奔逃跑。

        “大當家，她在這里！”

        “抓住她！快追！”

        “重重有賞！”

        ……

        大批土匪聞聲而來，緊追不舍。白露晞根本沒有時間可以躲藏，也沒有地方可以讓她躲，只能像個驚恐的兔子拼命地逃，妄想躲過獵人的追捕。

        馮汝拔起一根箭，瞄準了射出。

        “我不能死！”

        “不能死，一定要活著！”

        “活著……”

        白露晞的信念在利箭穿透胸膛的那一刻破滅消散，“啊——”

        跌倒，翻滾，一路往下滑……

        身上痛得無法動彈，抬眸，看見圍攏而來的土匪們，為首的還是拿著弓箭的土匪頭子。

        馮婦人擠過來，拿著鞭子狠狠抽了白露晞幾鞭，“我打死你個歹毒的女人，敢傷我兒子害我馮家斷子絕孫，我要親手把你碎尸萬段！”

        也許是被抽到了神經痛處，白露晞竟然撐起身子，甩手一把濕泥砸過去，像一坨屎緊緊地貼了馮婦人一臉。

        “哇哇哇——”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馮婦人邊叫邊擦臉，恨不得生啖了白露晞。

        馮汝冷眼旁觀“哼，死到臨頭還挺強硬的，沖你這脾性適合當土匪，可惜……嘖嘖嘖！”

        “跟她啰嗦什么！殺了她，替大虎報仇！”

        馮汝抽出刀，舉起，“你不得不死！”

        閃電劃過，映著刀刃生寒的光，白露晞冷眼掃視了一遍土匪們的臉，深知今日必死無疑，憤恨、不甘、痛苦齊涌上心頭，略帶嘶啞的聲音清晰而決絕，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冰冷沁骨：

        “我白露晞，在此發誓，即便化作厲鬼，也要你們不得好死，全部陪葬！”

        驚天雷聲，山體崩塌，大塊山巖滾落，所有人都驚慌地四散躲避，白露晞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巖石滾壓而來，眼神絕望，她已生無絕路，真的盡力了……

        “轟隆隆”，白露晞所在的地表塌陷，她的身體隨著流沙石滑入地底，落入一個深不可測的洞里，渾身僵硬沒有知覺了，奄奄一息間抬眸，依稀看到洞口上方閃電劃過時出現了一雙圓眼，通紅如琉璃珠般，在瞪瞪地注視著她。

        想起來了，是那只幾次三番阻撓她上山的兔怪！白露晞在心底暗暗自嘲，莫不是早料到她有如今的下場？

        再想確認時，洞口已被巨大的山石堵住了，細碎的沙石紛紛滾落，砸了她一身，有種被活埋的感覺。

        寂靜、漆黑、窒息，意識在一點一點流失，腦中閃過走馬燈的畫面，每一幀都聚集無法實現承諾的怨恨，過往有多美好怨氣就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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