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郁丞暈倒在自己面前，霍明決第一反應是皺了皺眉頭。

        郁丞最近很不聽話，不光是出現在酒吧，更是無緣無故來到了餐廳。

        侍者很快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霍明決并未從座位上起身，而是說：“看看他還有呼吸沒有，叫救護車。”

        侍者正在按照吩咐做事情的時候，一個人匆匆走過來，叫道：“郁丞？你怎么了。”

        霍明決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房廣元，有意思。

        霍明決站起來，擋在了郁丞和侍者面前，也擋住了房廣元的視線。

        “房少爺，您怎么在這里？”霍明決說。

        房廣元的眼神是有些輕蔑和厭惡的：“郁丞也是你找的替身？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愛。”

        “原來郁丞愛我，謝謝房少爺告知。”霍明決的語氣沒什么波動，因此顯得輕飄飄的，好像郁丞的新意完全無足輕重。

        “……”房廣元表情變了變，說：“藺博如最喜歡這個餐廳了，你現在是要跟他一起吃飯吧。既然如此，我和郁丞就不打擾二位了。”

        說著，房廣元走向郁丞，想把郁丞抱起來。

        霍明決說：“房少爺和郁丞是什么關系？憑什么帶走他？”

        房廣元說：“你和他又是什么關系？現在正主回來了，難道你還要把一個替身留在身邊？”

        “他是我的人。”霍明決說：“房少爺如果有別的念頭，得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玩夠了。”霍明決稍稍停頓了一下，說：“或者，讓房總來找我要人，也是可以的。”

        “……”房廣元徹底說不出話來了。他跟家人關系不好，若非如此，也不會跟郁丞在一個公司工作了。他是偷偷逃到那里的。

        見房廣元沒有下一步動作，霍明決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王秘書，郁丞在我這里，把他帶走。”

        房廣元最后看了郁丞一眼。

        房廣元對郁丞，其實印象不太好。

        反應慢、木訥、容易做錯事，這些都不算什么，畢竟還有勤懇與認真的品質可以抵消。

        但郁丞同時還不識好歹，爛泥扶不上墻。房廣元難得發一次善心，幫他拒絕公司里占便宜的同事，郁丞竟然還巴巴湊上去被欺負。好心當作驢肝肺這種事情，房廣元是不屑于做第二遍的。

        在某些時候，房廣元甚至比其他人更討厭郁丞、更希望郁丞被人欺負。

        所謂恨鐵不成鋼，大概就是這種感受。

        非要把郁丞帶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從剛才的談話中，房廣元明白郁丞肯定是喜歡霍明決的。

        既然如此，郁丞會不會又一次“背刺”自己？

        房廣元稍一猶豫，郁丞便被侍者扶了起來，徹底走向了霍明決。

        ·

        郁丞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很陌生。

        裝修精致的房間，柔軟的床鋪……一切都透露著金錢的味道。

        郁丞嚇了一跳，連忙跳下床，然后才注意到，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

        “您、您好……請問這里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郁丞光著腳，踩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眼神惴惴不安，如同小兔子一般。

        除此之外，郁丞微微瑟縮著肩膀，是很緊張的姿態。

        霍明決說：“你在搞什么把戲？”

        郁丞聽不明白，迷茫地猜測著：“請問……您是我的雇主嗎？我是不是……不小心睡著了……對不起，真的很抱歉，請您不要辭退我……”

        郁丞記得，自己剛剛通過了家政公司的培訓，接到了第一個單子，就是去打掃一間別墅。首單就這樣珍重，公司里的阿姨們都很羨慕他，讓他好好干，千萬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懶耍滑。

        住別墅的雇主給錢爽快，要求也很嚴格。

        但郁丞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對方家里睡著了……完蛋了，自己一定會被辭退吧。

        郁丞嚇得雙腿發抖。如果被辭退了，哪里有錢寄給家里呢？

        霍明決瞇著眼睛，觀察著郁丞。

        郁丞心計淺顯，一覽無余。霍明決發現他沒有說謊，心里有了一個猜測：“你失憶了？”

        郁丞依舊狀況外：“什么？”

        “今年是幾幾年，你多少歲？”霍明決直接問道。

        郁丞愣了一下，理所當然地說：“今年2015年，我18歲。”

        “……”霍明決沉默了一會兒，走出了房間。

        霍明決順手帶上了房門，郁丞站在羊絨地毯上，有些無所適從。

        派單老師說，書房和臥室不用打掃，不能進去。自己現在……在臥室沒錯吧？

        郁丞猶豫了好一會兒，想到自己既然是來做家政的，還是要完成工作，于是走出了房間。

        霍明決在陽臺上打電話，郁丞出來的時候他掃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通話。

        郁丞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只是自顧自去衛生間取了清潔工具，開始工作起來。

        奇怪，自己為什么這么駕輕就熟，仿佛知道這些東西都擺在哪里似的？

        郁丞勤勤懇懇地工作，把客廳打掃完畢，正要拖地時，霍明決終于打完了電話。

        “你在干什么？”霍明決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力。

        郁丞有些緊張，說：“我在……打掃衛生。”

        “不用你做這些。”霍明決揉了揉鼻梁，說。

        “我……我都是滿分通過培訓的，我做家務很麻利的，請您、不要辭退我。”郁丞結結巴巴，努力為自己爭取著。

        霍明決沒有解釋，只是說：“跟我過來。”

        郁丞眼神一黯。

        在主人家里睡著，的確是不容原諒的錯誤。對方沒有立刻向公司舉報，已經很仁慈了。

        誰知跟著郁丞走到別墅外，竟然看到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

        郁丞立刻露出羨慕和敬佩的眼神，他最佩服會讀書的人了。

        王秘書說：“霍總。”

        “帶他去醫院看看。他好像……腦子出了點問題。”霍明決說。

        王秘書目光掃過郁丞，眼神冷冷的，還含有一些警告。

        自從那位回來，郁丞就不像以前那樣乖巧了。是生出了什么不該有的念頭嗎？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霍總，給自己添麻煩。

        郁丞對人的惡意很敏感，一下子就愣住了，笑容凝結。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好的。”王秘書打開車門，坐上了駕駛位。

        不知道郁丞又在作什么妖，但霍總說去醫院看看，那照做就是。

        郁丞猶豫了一會兒，才從王秘書催促的眼神中，看出自己應該上車。

        郁丞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車門，坐進去之后并沒有立刻關上車門，而是看著霍明決。

        “關門啊。”王秘書催促道。

        他的“清理”工作沒做好，又一次讓郁丞出來礙了霍總的眼，被訓了一頓。王秘書很擔心這個月的獎金。

        誰知郁丞怯生生地看著霍明決，說：“您……您不一起去嗎？”

        郁丞的眼神里含有著某種期待，眼角因為委屈而微微泛紅——他不知道王秘書為什么這么討厭自己，因此害怕跟王秘書單獨相處。

        霍明決雖然很兇，但郁丞莫名其妙就是有點依賴對方、信任對方。

        郁丞想要霍明決一塊兒去。

        王秘書覺得郁丞是癡人說夢，正想要說什么的時候，忽然看見霍明決動了。

        霍明決竟然真的走過來了！

        王秘書心中驚訝，強行壓了下去。還好剛剛沒有真的出口嘲諷。

        霍明決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走過來了。

        大概是為了……搞清楚郁丞身上發生了什么？

        霍明決淡淡地瞥了郁丞一眼，說：“系好安全帶。”

        郁丞肩膀松了下來，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郁丞竟然呆呆地笑了一下，說：“好。”

        ·

        到了醫院，王秘書聯系了腦科專家，給郁丞做了很多檢查。

        最后得出的結論是，郁丞失憶了。

        失憶？郁丞眨了眨眼睛，感到非常迷茫，這不是電視里才會有的病嗎？

        “病人疑似受到刺激，大腦判斷病人無法承受，所以選擇封閉了部分記憶。為什么記憶回到七年前，或許跟那個刺激本身有關。”醫生說：“至于什么時候能夠恢復正常，要看情況。如果再次被刺激，可能會立刻恢復，也有可能永遠都不能恢復。”

        霍明決是眼睜睜看著郁丞倒在自己面前的，暈倒之前他跟自己說了什么來著？

        ——‘你根本不配喜歡別人’。

        所以，郁丞真的喜歡自己？

        霍明決的目光落到郁丞身上，郁丞此刻正無助地看著自己，神情充滿依賴。

        郁丞惴惴不安，說：“現在已經是七年后了嗎？那……”

        那我媽媽呢？妹妹呢？

        還要，治失憶這種病，要多少錢？

        郁丞不安著、窘迫著、擔憂著。他還記得媽媽的電話號碼，此刻很想要給媽媽通話，確認家里的情況。

        醫生給郁丞開了一些藥，都是安神助眠，幫助心情穩定的。

        郁丞捏著藥瓶，走在霍明決身后，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么？”霍明決實在忍不住了，主動問道。

        郁丞猶豫了一下，說：“這些藥，還有看病……要多少錢？我現在可能沒有那么多錢，等我打工賺到了錢，我會還給你的……”

        霍明決打量著郁丞，對方手腕纖細，鎖骨也很明顯。此刻低著頭，一副柔軟任人擺布的模樣。

        某些畫面浮現在眼前，霍明決忽然覺得，這個人他還沒有玩夠。

        “不用還。”霍明決說：“現在，先回家吧。”

        “……誒？”郁丞愣住了。

        家？

        七年后的自己，竟然在a市有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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