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郁丞跑過去，看見小楊那群人抓著容楓的胳膊。

        郁丞說：“放、放開她！”

        “這女的是你女朋友嗎？她這么為你出頭。”小楊并沒有對容楓怎么樣，把她圍在中間，不讓郁丞和其他人接近。

        “周日的同學聚會，你到底來不來？”小楊說。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郁丞說。

        “沒什么，交個朋友啊。你來不來？”小楊說。

        容楓果斷對郁丞說：“報警。”

        小楊說：“我沒對你做什么，報警警察也不能對我怎么樣啊。更何況，我哥就在警察局，郁丞你知道的。”

        “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想問問這個是不是你女朋友。是的話，周末一塊兒帶來同學聚會。我們都沒想到，你竟然能有這么漂亮的女朋友。”

        容楓恨恨地看著郁丞，大聲道：“報警啊！”

        郁丞知道，小楊的哥哥在警察局上班。報警的話，會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嗎？

        郁丞并不敢信任，而在容楓的眼神之下，郁丞不知從哪里冒出一股氣，撿起路邊的木板，沖了上去。

        “喲，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啊？”小楊挑眉，并不把郁丞的反抗放在心里。

        郁丞長得很嫩，說白了就是個小白臉。小白臉連女的都不如呢。

        這樣想著，沒想到郁丞這一次動了真格，直接把木板拍在小楊的腦袋上，木板斷掉了。

        小楊愣了一下，語氣和眼神都變得危險起來。“幾年不見，連郁丞都硬氣起來了啊？”

        于是，容楓看著小楊松開了自己，抄起路邊的家伙，朝著郁丞走過去了。

        郁丞唯一的木板已經斷掉了，此刻只有一個刺毛邋遢的截面。

        他本該是懦弱的、膽小的，可這一刻，郁丞忽然覺得很憤怒。

        原來老實人也會憤怒嗎。

        郁丞用盡全身力氣，漫無章法地跟這群人互毆。

        郁丞只是想要普普通通地活著而已……

        這一刻，霍明決、房廣元、經理……好多好多人的臉浮現在眼前。

        ·

        十分鐘后，郁丞和小楊他們出現在派出所里。

        是容楓報的警，小楊一松開她，她就報警了。

        還好警察來得快，郁丞雖然憋著一股氣，但是跟小楊他們一群人比起來，還是處于下風了。

        郁丞第一次進警察局，坐在藍色的小房間里，看見對面的警察，他才明白自己真的進來了。

        那股狠勁消失了，郁丞又成了一貫的郁丞。膽怯的、懦弱的、惶恐的。

        “你為什么要跟人打架？”

        “那個女孩子是你什么人？”

        “你知不知道打架是犯法的？你用那個斷掉的木板打人，差一點點就戳到人眼睛里去了。你想過后果嗎？”

        警察坐在對面，語氣很嚴肅。郁丞瑟縮著肩膀，小聲的、一個一個問題回答了。

        弄清楚了來龍去脈，警察也明白了，郁丞應該是個遵紀守法好公民，甚至是膽子很小的那種。這次也是被逼急了。

        警察把筆錄交給郁丞簽字，說：“你看一下筆錄有沒有問題，沒有的話簽個字。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能沖動，可以報警的。”

        “不知道要不要他們那邊的筆錄結果如何，你可能需要賠個醫藥費，調解一下。你在外面等等，餓了就買東西吃，大廳里有自動售貨機。”

        郁丞愣了一下，說：“沒有別的事情了嗎？”

        警察笑了一下，說：“還能有什么別的事情。”

        郁丞支吾半天，說不出來。

        小楊的哥哥是警察，小楊以前就經常在學校里炫耀。有一次小楊和別人打架請家長，最后是他哥哥穿著警服過來的，對方家長一看是警察，也就不敢評理了，壓著自己小孩道歉了。

        郁丞還知道很多類似的事情，小楊哥哥幫著收保護費什么的，年紀里的同學一看見那身警服，就自動把錢奉上。

        郁丞進警察局的時候，甚至覺得會是小楊的哥哥來“審問”自己。

        “他的哥哥……也是警察。我……”郁丞終于說出口了。

        警察愣了一下，說：“你是擔心我們徇私舞弊？不會的，現在都什么年代了。”

        郁丞愣了一下，現在都什么年代了。

        他過時了。

        警察說：“他哥哥是叫楊全得嗎？有點印象，前幾年好像被開除了，還犯了點事情，現在被關著呢。有什么事情找警察，不要害怕。”

        郁丞心里浮起一種很飄忽的感覺，點了點頭。

        一走出那個房間，容楓就迎了上來，問：“怎么樣？”

        郁丞說：“挺好的。”

        容楓坐在大廳里，陪郁丞等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楊和他的伙伴們都走了出來，垂頭喪氣的。

        一個警察對郁丞和容楓招招手，說：“你們進來一下，要調解了。”

        調解室里，小楊指了指自己的眉骨，說：“我這里受傷了，你得陪吧。”

        傷口還沒處理，血肉模糊。郁丞看著都有點害怕：自己那時候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勇氣和力氣？

        警察敲了敲桌子，說：“調解，不是索賠。你做錯事，應該你先道歉。”

        小楊盯著郁丞，不情不愿地說：“對不起。”

        警察看向郁丞：“你呢，保護女朋友是好心，但也有注意方式方法。這樣拎著東西直接上肯定是不行的，一來不合法，二來你要注意保護自己。”

        警察說了很多，郁丞聽得羞愧，低下了頭。

        最后兩人簽了調解書，郁丞后續還需要賠償醫藥費。

        走出警察局，已經凌晨了。

        容楓打了個哈欠，說：“好困。”

        郁丞不好意思道：“是我連累你了，對不起。我送你回學校吧。”

        容楓說：“我舅舅家就在這邊，我去舅舅家住好了。不過我現在有點餓，你要請我吃宵夜嗎？”

        容楓目光很柔和，帶著笑容。

        郁丞一向是遲鈍的人，卻忽然在這個夜晚意識到了什么。

        郁丞愣了愣，說：“那個……就我們兩個人，不太好……我、我明天請你和同學吃飯！”

        容楓說：“這樣的話，她們會覺得是官宣的。”

        “……”郁丞漲紅了臉。

        容楓就笑了起來，說：“安啦，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會以身相許的。不過我真的有點餓，我們去便利店吧，總不會遇到壞人了。”

        容楓這樣笑著，但眼神中有很深很深的失落。

        郁丞長得好看，性格也好，還英雄救美，容楓很喜歡他。

        可他不喜歡自己。

        兩個人去便利店里買東西，付賬的時候郁丞看到媽媽的未接來電，才猛地想起來，自己竟然忘記告訴家里人了！

        “怎么了？”容楓側頭過來說。

        “對不起，我打個電話……”郁丞急匆匆地走出了便利店，然后站在燈光下，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哥，你去哪里了！我和媽媽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你都不接的嗎！”接通之后，第一時間撲過來的卻是妹妹的聲音。

        “對不起啊，妹妹，媽媽。我這邊……”郁丞頓了一下，不敢說自己打架還進局子了，只好說：“有點別的事情。”

        “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你有什么事非要現在解決？你讓一個病人，一個高三的學生為你操心嗎？”郁露聽到郁丞沒什么大事，松了口氣，但語氣還是嚴厲抱怨的。

        郁丞正要說什么，忽然聽見容楓從背后叫他：“這里冰淇凌買一送一，我想吃，你要嗎？”

        “我請你。”郁丞下意識說。

        然后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哥，你跟女生在一起？”

        “……是同事。”

        “不是你那前女友吧？”郁露壓低了聲音，確認道，“是新認識的？”

        “不是。”

        郁露的聲音有一點點高興，媽媽的聲音也橫插進來，“女生？丞丞跟女朋友在一起啊？”

        郁丞漲紅了臉，說：“我不跟你們說了。”

        然后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之前，郁丞聽到媽媽在那頭說：“交了女朋友也不能在外留宿，女孩子的家人要擔心的呀。”

        郁丞連忙趕回收銀臺，把兩個甜筒的錢付了。

        容楓說：“今天謝謝你，不僅救了我，還請我吃甜筒。那個小楊可能還會過來找麻煩，你要么換個餐廳打工吧。”

        容楓掏出手機，直接推給郁丞好幾張名片，說：“這些都是收零工的餐廳，時薪差不多。你問他們什么時候有空就可以了。”

        郁丞愣了一下，說：“謝謝。”

        “還有那個小楊的醫藥費，我跟你一人一半。畢竟也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容楓說。

        郁丞連忙說：“不行，這……”

        容楓說：“就這么說定了。不然我要生氣了。”

        “可是……”

        容楓真的板起臉，說：“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下次幫我搬宿舍吧。我東西多，也不放心請人幫忙。”

        郁丞聽見自己能幫上忙，稍稍松了一口氣，說：“好。”

        吃碗關東煮，郁丞送容楓去了舅舅家里。這一次郁丞沒有離開，一直看著容楓走進樓道，并且收到容楓發來的【進門了】，才慢慢離開。

        郁丞呼出一口氣，往醫院走去。

        剛剛郁露還能接媽媽的電話，說明還在醫院陪護。

        妹妹說得對，她不應該讓高三生為他操心。

        到了醫院，發現妹妹在陪護床上睡著了，媽媽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讓他不要吵醒妹妹。

        郁丞指了指自己帶過來的行軍床，示意自己在這里湊活一晚上。媽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一家三口在醫院里湊活了一晚上，早上起來有同病房的抱怨昨晚沒睡好。

        郁丞心里很不好意思，把所有病友的開水都包了，去走廊盡頭打開水。其他病友和家屬的抱怨聲這才小了一些。

        病房里有四個人，郁丞手里拎了6個空開水瓶。

        打完水后，郁丞一起拎回病房。

        這是個技術活兒，需要保證平衡。郁丞雖然比較瘦弱蒼白，但這種事情在中學里就干多了，知道怎么省力氣。

        郁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拎熱水瓶。

        快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護士看他拎了這么多熱水壺，驚訝地說：“這么多？你幫其他人也打水了啊？可以一次一次拿的，實在不行也可以喊我們幫忙啊。”

        “沒事沒事，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郁丞話音剛落，忽然看見病房里的人。

        霍明決西裝革履，一派精英氣場，正面帶微笑地對媽媽說話。

        王秘書站在一旁，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屬都悄悄地看著他們倆，表情驚奇，互相交換著眼神。

        似乎是聽到郁丞的聲音了，霍明決轉身過來，看著他說：“郁丞，你回來了。”

        霍明決臉上勾著奇異的笑容，眼睛里卻沒有笑意。不知為何，郁丞在此刻覺得格外恐怖。

        手里不小心松開，好幾個熱水壺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熱水淌了一地，病友捂著胸口說：“哎呦，嚇死我了！我年紀大了，哪里經得住這么嚇唬……”

        郁丞愣愣的，連道歉都忘記了，只是說：“你怎么來了……”

        郁丞的聲音在顫抖，臉色發白，看見天地也有顛倒的趨勢。

        霍明決似乎看不見他的躲閃似的，慢慢走過來。

        霍明決很高，郁丞只能仰著頭看他。

        霍明決居高臨下地說：“郁丞，我是來找你回去上班的。”

        郁丞說：“上……什么班。”

        郁丞心跳很快，霍明決還沒說話，媽媽就在病床上說：“丞丞，你老板親自來找你回去上班呢，他很看好你。我一個人沒問題的，你的工作比較重要。”

        郁丞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轉身就往門外走，說：“我去打掃衛生……”

        他去拿公共的掃帚和簸箕，沒想到霍明決就跟在身后。

        郁丞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遞給霍明決。

        霍明決蹙眉道：“這是什么。”

        “卡……”不知為何，郁丞有些害怕霍明決，“你，離開這里吧……”

        郁丞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霍明決生氣了。

        霍明決為什么要生氣？郁丞不解，猛然地眨眼，解釋道：“里面的錢我沒有動過。”

        霍明決抓著郁丞的手腕，說：“你不是很缺錢嗎？你還給我了，你媽媽怎么辦？”

        郁丞咬咬嘴唇，顯得有些執拗：“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想辦法。”

        郁丞好像知道，自己這句話根本不可信，誰會相信他一個中專生能馬上湊夠醫藥費呢？

        郁丞也不相信自己，他只是覺得，不能用霍明決的錢。

        之前說要找王秘書借錢，說完之后郁丞就后悔了。這么多錢呢，放到銀行能有好多利息，自己憑什么呢？

        還是不要跟霍明決扯上關系得好。

        “想什么辦法？想辦法賣給另一個男人？房廣元？”霍明決瞇著眼睛，輕輕磨著后槽牙。

        霍明決想起前幾天的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

        霍明決慢條斯理地說：“還是說，你找到富婆了？對女的，你硬得起來嗎？”

        郁丞不可置信地看著霍明決，下意識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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