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顆星
窗外的蟬鳴擾得人心煩,我窩在躺椅上,閉眼搖著蒲扇。
池子里的荷花還是沒開放,但是已經有淡淡的荷香傳來。
“姑娘,這是今日的藥。”
七襄將藥碗放到一旁,荷花香里頓時混雜了藥的苦味。
“可把我喝怕了,七襄快拿走吧!蔽椰F在終于能理解昌普怕喝苦藥的心情,連忙將頭偏到一側,嘟嚷道。
“姑娘不喝藥,傷好不快的!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總算沒那么怕我了,我說一句話,她偶爾還能答得上來。
我忽然想到落水的玉磯,心中愧疚不安。
“七襄,玉磯好些了嗎?”我直起身子,看著站立在一旁的女子,“我這里有些碎銀兩,想買些藥去看看她!
她沒想到我居然提到了玉磯,表情有一刻的僵硬,低下頭回道。
“公子說,陂瀾士兵還未離開長安,讓您不要出這座宅子,況且玉磯收了賣身契回老家去了,那里離長安還是有些距離的…”
我泄氣,重新窩回躺椅里:“陂瀾士兵還有多久能走。
“陛下與皇后娘娘從大昭覺寺回來,他們覲見過后,才能離開。”這聲音充滿調笑,我內心一喜,將頭轉向他,又念及他將我丟在這,想著了才來見我一回,賭氣轉身背對著他。
“大邾的皇帝與皇后,在大昭覺寺上了多久的香了?多久回來?”我冷著聲音問道。
“祭祖有半個月,大概明日就回了。”
我轉過身,他不知何時已經坐到我身側,那雙含情目里睨著笑,手里端著那碗觀音蓮。
我忽略掉他手里的藥碗,驚喜道:“意思是,等到明日,我便自由了!”
“對,等贊冶覲見過陛下,你就自由了!彼f完就將藥碗遞過來,“但是,腿沒好之前,不準出去玩!”
我接過藥碗將苦汁一口喝凈,拿著空碗對著他顯擺一通,他被我逗笑了,理了理我額角順下來的一縷散發,打趣說道。
“怎么想起挽發髻了,兩條辮子不是更適合你!
我連忙跳下躺椅,他想扶我被我掙開,我在他擔憂的目光下轉了一個圈。
“怎么樣?”我高興地向他展示,“大邾的紗裙,我穿著漂亮嗎?”
“我特意讓七襄為我挽了發髻,但是它太重了,我還有點不習慣!蔽覔嶂^上精致的珠釵,退了遠些,想讓他看清全貌,“但是我總能習慣的,我能習慣這邊不同于陂瀾的規矩,我能習慣扯得我頭皮發疼的發髻,我能習慣這里的山水,只要你能陪著我!
我能看出他眼底的驚艷,但是卻又被一層薄紗擋住,我盡量忽略他隱藏起來的焦慮,但是我知道,那是因我而起。
“昌普,我來陂瀾是為了交換和平,如果我再一次背叛天神,會不會萬劫不復?”
我已經能想象到贊冶在大殿上被大邾臣民刁難的場景,若他因我而蒙羞,若陂瀾子民因我而飽受戰亂,我又該如何?
我又一陣喘不上氣,幾日來歇好的心又一頓揪緊,想必臉色也是蒼白無血色。
我才像是被埋在巴難山山腳大雪里的那個人,被凍得渾身冰冷。
他上前來扶住我,大聲向外面吼著什么,我耳朵里是那天巴難山倒塌后的轟鳴,什么也聽不清,只能看見他急切的神色和額頭冒出的青筋。
七襄連忙端著藥跑來,神色與昌普如出一轍的急迫。
我看著她手里的藥碗,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是我病了,那碗藥也不是觀音蓮,是治我心病的藥。
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淚,緊緊攀住昌普的脖子。
“我還能好嗎?我還能好嗎……”
他一手抱著我,一手拍著我的背。
“好不好,我都陪著你。”
我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從他的話中聽出他的執拗。
我心里忽然驚慌失措,他的決定會被他的執拗帶入歧途,他的人生軌跡可能會被我所影響。
我突然很想讓他將我放開,雪山山巔的格桑,是可以自生自滅的,但是我又舍不得放手。
我竟然,
妄圖摘星。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天氣悶熱,夜里估計會下雨。
嘴里一陣苦味,細細分辨,其實與觀音蓮還是有些許不同的,只是這些天,他哄著我,我便沒覺出來。
“月牙…很抱歉瞞著你…”他站在軒窗旁,綠楊花蔭的斜影打在他的身上,無端增添了些許落寞。
“是培誠大師說的方子對嗎?”我輕輕下榻,走至他的身后,緊緊抱住他,閉上眼睛,“或許不是因為其它,只是因為我是我,我本就是一個心思邪惡,睚眥必報的人,與你所見的大邾貴女并不相同。”
“昌普,如果我不善良,你還會愛我嗎?”
“看見那顆星星了嗎?”
他抬頭,我順著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太陽還未完全下山,星星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占領好位置。
他抬手指向最亮的那一顆。
“它能讓人迷途知返。”
我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呼吸著他身上撫慰人心的沉香木香。
“星星不會丟下每一個小孩,所以,我也不會丟下你,就像當初在巴難山,你沒有丟下我!
他轉過身,牽著我往前走,靠近軒窗,視野中出現更廣闊的星幕:“這片星空,可能比過巴難山的雪夜?”
我被他逗笑了,這里星星雖然多,但是和巴難山的星空相比,仍是還有一段差距的,但看他收納群星的雙眸,我并不想拂了他的興致。
我裝作思忖良久,嘟著嘴搖頭:“我才不比,你那時燒得滿臉通紅,巴山雪夜的星辰你又沒見過!
他涼涼地覷了我一眼,我沖著他做了個鬼臉,趁他開口反駁我之際,上前堵住了他的嘴。
淺嘗輒止,我看著他通紅的耳廓,笑彎了眼。
他沒呆多久,便走了,他最近很忙,具體忙什么,又不告訴我。
是夜。
風拍打窗扉的聲音將我驚醒,“吱呀,吱呀”陳舊門板的聲響回蕩在房內。
池塘被吹翻了波浪,含苞的荷花在中央左右搖曳,紫電劈開天際,隨之而來是一陣陣轟鳴。
閃電一會兒將屋內照得如白晝,一會又歸于黑暗,我縮在床榻一角,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不敢漏出一截手指。
一道閃電起,我心里默數,
一…二…三!
趕緊閉眼捂住耳朵,一聲塌天巨響震得床榻都抖了三抖,我終于忍受不住內心的恐懼,沖出房外。
我像是一只無頭蒼蠅,在回廊內瞎轉,周圍都是妖風,將我的紗裙吹翻,將我的發髻吹亂,我明明知道他不在這座宅子里,卻還是呢喃著他的名字。
“昌普…昌普…”
不知是夢境,還是錯覺,我好像真看見了他在對面。
我伸出手不敢上前,害怕這只是我犯病的臆想。
一陣閃電起,白晝的光里,我看清了他的臉。
不知何時已經下雨了,雨水來得急又密,他身上的衣衫濕透了,此刻狼狽的樣子,恍惚真成了陂瀾城書齋里的落魄學子。
真的是他。
他趕來了。
我在雷聲驟起時,撲進他懷里,他抬起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在雷聲中我聽見他的聲音。
“為什么不穿鞋子?”
我正想解釋,被他彎腰抄抱起回房。
我坐在榻上,看他去翻傷藥的背影,覺得腳上的傷也值了。
他轉過身黑了的臉,又讓我收起笑意。
他生氣了。
“腿還沒好,還傷了腳。”
他拿了藥為我清理傷口,我扯了扯他的袖口,被他掙開。
“昌普,我害怕!
他的手一頓,四周冰涼的氣息算是降了下來。
我內心一喜,向他湊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睫毛尤其地長,我看呆了眼,覺得他如果是個女孩,便是連最美的胡姬也比不過。
他依然沒有理會我,低頭專心地上藥,我不由嘟囔著嘴抱怨著:“昌普,我好痛!
他終于抬頭,那雙含情目直視著我,我怔怔地望著他,無意識地眨了眨眼。
他的眼神凌厲又蓄滿春水,我第一次在他的目光下慫了,禁不住準備抽身而退,卻被他一把拉住往前。
我的牙齒撞上了他的唇,有血的銹味傳來,我想離遠些看清他的傷勢,又被他拉著貼緊。
他的手抵在我的腦后,身上的紗裙被他身上的水漬打濕貼在身上,黏得我不舒服。
他熾熱地鼻息噴在冰涼的紗裙上,曖昧的氣溫熏得我頭腦發熱。
等我回過神來,不知何時已經側身趴伏在榻上,發髻被他弄散,傾瀉了一身。
他半摟著我,在我身上輕吻著,我迷蒙著眼,只感覺癢意從頸部慢慢游移到后背,在我左肩與胛骨處噬咬。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那張好看的臉也不甚清明,紅霧布滿了他的臉。
他的衣裳也說不上完好,前襟斜開了一道大口子,胸前竟然有我的牙印。
我頓時紅了臉,如此耳鬢廝磨,讓我也不甚清醒,干出蠢事。
“嘶—”
左肩處傳來刺痛,他咬了我一口。
“專心!
我肩上傳來火辣辣地疼,我氣憤極了,也準備給他點顏色瞧瞧。
我轉身擁住他,對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口,他也不甘示弱,對著我的鎖骨吻了上去,紗衣就像一塊可有可無的布,他帶著薄繭的手撫摸在我身上,激得我往床榻里縮,又被他抱出來。
“昌普,我不……”我求饒,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扯過床榻一側的被子裹住。
“無論如何,不許出房門!”
他表情嚴肅,囑咐完這一句,便踏出房門,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
夏日夜里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知池子里的荷花能不能挺得過這一場風雨。
無妄樓外又響起了蟬鳴,夾雜著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讓我想到了森冷的黑甲,鋒利的佩劍,血腥的戰場,還有鐵面無情的將士。
我走到房門旁,又念起昌普的囑咐,放下了那雙手。
但是當拔劍的聲音響起,我終于等不住,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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