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顆星
自我受傷已過去兩月有余,背后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不知不覺間也到了冬季。
大邾的冬天難得看見雪,讓我這個習慣了陂瀾氣候的胡女略微有些失望。
“娘娘,這是陛下送您的佛經,據說是前朝遺留的,已在大昭覺寺保存了三四百年,是鎮寺之寶……”
七襄在我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嘴里難得吐出這么多字來,顯然是開心興奮的。
“他為什么送我佛經?”我不解地詢問,將目光從窗外光禿禿的樹移到她的臉上。
她上前遞過了佛經,又為我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轉身將躺椅旁的炭火盆撥弄一番,頓時一股暖意從我腳底升起。
“娘娘不是一直在找你的平安符嗎?陛下說這佛經比平安符更加靈驗!彼缡钦f著。
她的話又讓我想起那掉在血泊中的平安符。
殷家造反被判了罪,全族無論男女老少都被斬于長安的鬧市,只留下殷梵瀾被關押在皇宮的大獄內。
據說她兄長弟妹被斬頭時,她也被押去觀刑,回來神智便失了常,皇宮的大獄一到夜里就會傳出撕心裂肺的叫聲,近來守獄的士兵都吐槽這是個苦差事。
“這書不是我想要的。”我將手中的佛經隨意翻了幾頁,便丟棄在一旁。
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半點也比不過我的平安符。
“娘娘不可,就算不喜,這也是陛下的心意!逼呦遐s忙去將它撿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又拍了拍上面的灰。
見我窩在躺椅上看她,嘆了口氣,“自你受傷醒來,陛下不知道送了你多少奇珍異寶,你都不喜歡,看也不看就收了起來……”
她又在我耳邊念經,我的心思隨著她的話漸漸飄遠……
我醒來那日,并未見著昌普,蕭景從端了碗藥在我面前,與我大眼瞪小眼,他實在是受不了空氣中尷尬的氣氛,才一把將藥推了過來。
“給你用了最好的藥,死不了了,快喝藥吧!”
我不接藥碗,他惱羞成怒喚過來七襄,將藥碗塞進她手里,只說了句‘不許浪費,不喝就灌’,便離開了。
直到現在,我見他不超過三面。
“陛下是天子,心氣高,愿意這樣哄著你……”七襄的佛經是沒完沒了。
他們池府的人,除了說話冷冰冰,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說教。
“他哄著我?他哪里哄著我?”我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可怕的字眼,怎么會出現在我和蕭景從的身上。
她將那佛經硬塞進我懷中,睨了我一眼,“看來你并沒有聽我說話,他見你不喜歡那些簪子玉器,又晉了你的位份。”
她憋著笑,其實她笑起來很好看,正符合她的年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
“你現在不是容淑儀了,你現在是……”
“是容妃,朕封你為容妃了。”
不知何時蕭景從來了,他估計是待在一旁沒做聲響,偷聽我和七襄談話。
“你的平安符朕沒有找到。”
他說著走近,長身玉立站在躺椅前,解了身上的灰褐色雀金氅袍交給七襄,七襄也很知趣地退下。
平安符找不到在我的意料之內,那么多的叛軍尸體需得一晚上處理,誰又能顧得上那個對于他們來說其貌不揚的東西。
“雖然那平安符找不到,但是朕補給你其它東西,就算是……”他突然停了話,倒叫我好奇,我疑惑地盯著他,他不知為何忽然扭捏起來,干咳一聲,“就算是你舍命救我……”
我內心不免嗤了一聲,他可真不要臉。
“陛下今日,是來討謝的嗎?”我窩在躺椅上,身下鋪了一層柔軟的白虎皮,身上還蓋了一件金絲狐裘,我懶著不想動,毫無誠意地道了句謝。
他頓時黑了臉,我又淡淡補充了句,“求陛下原諒,臣妾陂瀾蠻女,大邾的禮數并不周全!
他上前了一步,踢了踢我露在外面的腿,或許是運氣好,他踢的并不是我的傷腿,雖然不痛,但還是讓我很憤怒,“干什么?看來陛下大邾的禮節,也見不得學得多好!”
他瞇了眼,眼睛顯得更加狹長,眼尾被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使得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更猜不透他內心想法。
“要罰我嗎?”我向他揚起頭,頓時又后悔,覺得這個動作不僅不算挑釁,還顯得自己愚蠢至極。
果然,那瘋子笑了,不過我理直氣壯地認為他本來就是陰晴不定,并不是被我逗笑的。
他的唇飽滿如荷葉上新鮮的露珠,顏色卻與之相反,極盡嬌艷,顯得整個人邪魅惑人,殷梵瀾不是妖精,他才是。
“往邊上挪挪!彼f道,語帶調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搖頭拒絕,“我身上有傷。”
他不管不顧,硬擠上來,我害怕他壓著我,又舍不得已被我暖好的狐裘虎皮,只能往一旁挪挪。
本不算大的躺椅,硬擠上一個人,害得它前后晃蕩,我無奈與蕭景從貼得更緊。
“臣妾身上還有傷!”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熟練地扯過一半我身上的狐裘搭在身上,將手枕在腦后一臉愜意,“大邾最好的藥都用在你身上,騙誰呢!
我恨恨地看著他,將身上剩余的狐裘裹緊,“那讓陛下破費了,還真是不好意思!”
他閉著的眼睛輕微地動了動,良久才從嘴里輕輕吐了句不客氣,我還想再說話,他從懷里摸了封信遞給我。
“陂瀾的來信,知道你受傷了,快馬加鞭來的,但是還是有些遲!
是贊冶,他遠在陂瀾,都還關心著我,我急迫地將信封撕開,看見上面的陂瀾文字,激動到坐直了身子。
好幾張信紙,上面滿滿當當都寫上了字,沒留一點空隙,我認真地看著,有些字句還重復看了第二遍乃至第三遍。
贊冶說陂瀾因著大邾的關系,周邊的奎孜再不敢貿然進犯,今年冬日邊境被搶的羊羔和馬匹少了很多,有很多大邾人到陂瀾城做生意,用金銀交換桑蠶絲,大家現在不僅能穿上帶有大邾花樣的新衣,還不怕冬歲沒過完,就沒了糧食。
最讓我高興的,是贊冶!
他成親了。
他的贊里是一個大邾人,她愿意為了他留在陂瀾。
她如同愛著他般愛著他們的土地,他們去巴難山看了星星。
信到最后,他用中原字寫了祝福我的話。
【愿娘娘身體康健,佑我陂瀾歲歲長隆】
“陂瀾字像是鬼畫符,這你都能看哭?”
我哭了嗎?我抬頭看他,是看得有些不清楚,我一本正經地對他眨了眨眼,“我不是哭,我是高興。”
“高興?”他語調拔高,不解道,“他成親你高興什么?朕封你為妃怎么不見你這么高興?”
我想也沒想便懟回去,“人家是娶妻,我自然高興,這與納妾是能相提并論的?你有本事封我一個皇后當當!”
我敢這么說,自然是因為按照大邾的規矩,皇后從來都不是外族人能當的,封妃已然是逾矩,更何況是皇后。
我又低下頭重新讀信,朝梧宮內忽然沉默起來。
“你想嗎?”蕭景從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的心鉆進了信里,一時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我把頭從信紙上抬起,不期然看見一雙極其認真的眼睛,我的心咯噔一下,直覺他說話的內容,是我不能承受的。
“如果你想……”
“臣妾不想!臣妾開玩笑的!”我趕忙搶話道,聲音在殿中回響,我連忙低了語調,“那位置池月遙坐得挺好,臣妾在妃位已經很知足了。”
我的話說得極快,不給他留一點余地,他不知道抽了什么瘋,我的心因為他的話狂跳不止。
他沉默了半晌,直到風因為我的姿勢從縫隙處灌進來,吹散了狐裘內的暖意,他才慢慢抬頭。
他掀開狐裘便走,一句極輕的聲音被冷氣吹進我的耳里。
“干嘛要救你,死了不是更好……”
我泄氣般躺進狐裘里,手里捏緊了信紙,他果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不遠處的窗欞被風吹開了,冷風是從那里跑進來的,我裹緊了狐裘,沒有力氣再喚七襄幫我關上。
但是那涼風實在是冷,我掙扎地坐起身,準備自己去關上,就見七襄跌跌蕩蕩跑進來。
“娘娘,陛下提了殷梵瀾,要在逐鹿臺射殺她!”
信紙散落了一地,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已嫁進皇家,不算殷家的人了,怎么兩個月前沒處置,現在要射殺?”
她上前來扶我,我一把將她抓住,急問道,“是什么由頭?”
她閉著嘴巴,吞吐半晌才將射殺理由說出來,“是說柔妃害死了陛下最愛的貓兒!”
是團絨!
他……這是……什么意思?
“據說是陛下久未看見貓兒,結果發現它早已被柔妃殺害,如今在逐鹿臺大發雷霆,讓士兵提了人要射殺于她!”她皺著一張臉,“娘娘,陛下說的貓兒,是團絨對嗎?
“不知道!蔽覍⒑门谏砩希鹇古_走去,他如此大的陣仗,想必那里已經圍滿了人。
“娘娘,你的身體!逼呦暹想再勸,被我堵住。
“你以為我是去規勸的,我是去看戲的,我才不會原諒她,我的團絨還埋在冰冷的土里!”
我踏出朝梧宮往逐鹿臺走去。
蕭景從不動手我也會動手,我才不要忍氣吞聲,我明明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可做不來息事寧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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