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他。

        陸境恒緩步走進辦公室。身材修長高立，穿一身黑色西裝配深色領帶，姿整貴氣。

        他的側臉英俊硬朗。

        但神情冷峻。

        令柔擠著勉強的笑容，看著幾米外的男人，心里默念：不認識不認識不認識。

        陸境恒和令柔對看了一眼，沒說話，徑直走到辦公桌處，把手機放于桌面，坐下，然后再直直看向令柔。一雙俊眉微微蹙著，眼眸里是不明的情緒。

        令柔感到一股強大的冷壓在辦公室里漫延。

        見陸境恒只看著自己卻不說話，令柔明白，這僵局肯定得她來打破。

        “副總，昨天非常抱歉，”她低下頭，歉聲道：“因為臨時有事所以沒回公司，沒有趕上重要會議，我愿意接受批評指正。”

        “我還寫了檢討書。”令柔補充。但一出口，就感覺自己好蠢。為什么要說出來？曾經的學霸給曾經的學渣寫檢討書，這是什么命運捉弄？

        也許也是被這種顛倒命運的場景尬到，陸境恒低頭，輕聲地呵了一氣。

        令柔低著頭，沒看見也沒聽見陸境恒的情緒變化，只緊張地等著他發話。

        “坐吧。”陸境恒說道。

        終于聽到他說了句話，令柔稍微松了下神經。她即刻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坐下沙發。

        又是一陣沉默。

        雖然沒有發生那種上司斥責下屬的嚴厲場景，但這異常的沉默也很讓人忐忑不安。總感覺要爆發些什么。

        擔心陸境恒下一秒就要說自己是誰誰誰的話，令柔搶先開口，想把控對話方向：“副總，您讓我過來陳述昨天會議的內容，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令柔努力裝作淡定無異常。

        可是她的目光一接觸到對面的男人，即刻就不由自主地別開，投向其他地方。

        陸境恒見她一直躲閃著眼神，語氣不爽地應了一聲：“嗯。”

        令柔立刻去翻開資料準備照著讀，又想到沒有誠意，便匆忙看了幾眼，端正好姿態后，開始背誦：“云仙民歌園這個項目是從……”

        在令柔陳述期間，陸境恒并沒有認真去聽她說的東西。他移動視線，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扮。

        但很快視線就回到了她的臉上。

        那張清麗的臉，既陌生，又熟悉。

        他默默地看著她，神情像在回憶，又像在思考著什么。

        二十分鐘后，令柔陳述完畢。

        她的緊張得到緩解，看陸境恒的眼神不再躲閃。

        “副總，這次真的很對不起，如果要責罰，我虛心接受。”令柔再次道歉。

        “你覺得我找你上來，主要是因為什么？”陸境恒問。

        令柔馬上回答：“因為工作上犯錯誤，擅自決定曠工。”

        “還有？”陸境恒又問。

        令柔愣住一秒，但還是快速回答：“因為工作態度很不好。”

        “還有？”

        “……”令柔答不上話了。

        她抿了抿嘴，疑惑地看向陸境恒。

        “見到上司，為什么不打招呼？”陸境恒的表情依然冷淡，眼神鋒利。

        令柔有點懵，皺眉：“哪一次？”

        “電梯。”

        令柔感覺腦袋轟了一下。

        她還以為說的是別的上司，一時忘了陸境恒也是上司，還是最高層。

        令柔開始緊張。她下意識覺得陸境恒提電梯的事情，明顯是有其他意思，而不是想聽員工對領導的回答。

        緊張讓令柔亂了頭緒。她慌亂回答：“啊，因為……我還以為見到了以前的同桌……”

        “誰長得像你同桌？”陸境恒繼續問。

        “是，是……副總您……長得像我同桌。”令柔小聲回道。她想說其他人，但理智的大腦卻糾正她：別說謊，電梯里的中年人和壯漢可不像。

        陸境恒挽起手，一把靠向辦公椅，語氣不悅又冰冷：“能把人嚇到倉皇而逃，應該不是什么好同桌了。”

        令柔低著頭，緊著眉，心里惶惶不安。

        她隱約感覺這次陸境恒把她叫上來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挑明身份。

        她還能裝不認識，認不出他嗎？怎么可能。

        可是現在這個場合，她還沒做好挑明身份的心理準備。她現在犯了工作錯誤，以前又對陸境恒說了好多難堪話，天知道如果挑明身份后，他會怎樣批評她，打擊她，甚至羞辱她。

        令柔現在已經感覺到陸境恒的諷刺語氣了。

        怎么辦？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閔蘭的提點——如果領導發火，最好說點好聽的話。

        令柔立刻反應過來：“不是的！那個同桌其實挺好！而且他和副總您一樣……”

        “都長得很帥。”

        令柔沒想到自己能說出這么阿諛的話。但她現在滿腦子在找贊詞，顧不上那么多了。

        陸境恒默不作聲。

        令柔見他沒接話，覺得可能有效果。

        她猜測現在的情況是這樣：他們兩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對方是誰，但都不想明面挑明。這種情況還好，不至于太難堪。

        不過陸境恒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明顯對過去的事情仍有介懷，有點心生不忿的感覺。

        她必須盡快想辦法扭轉氣氛。

        令柔決定還是采取閔蘭的建議，繼續說點好話。用稱贊同桌陸境恒的方式，來間接稱贊副總陸境恒。

        這樣不顯得阿諛奉承，還能一箭雙雕。反正都是他。過去和現在。

        令柔快速轉動起大腦。

        “我那同桌其實人很好，他會……”

        剛想發好人牌，令柔的大腦就卡殼了。

        同桌時期的陸境恒，從來不參與班級勞動，也沒有什么幫過人的事跡，目無法紀，氣過老師，好像和“人很好”扯不上勾啊。至于對她，除了幫她拿掉蟲子的事情外，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點了。反倒是她，不但包攬了他所有的班務勞動，還幫他輔導功課，幫他向老師求情，幫他帶文具帶工具，幫他填資料，幫他墊班費……

        令柔舉不出人好的例子，于是改口說點別的:“他人也挺大方，比如……”

        ……好像也沒有什么可以舉例的。

        啊，有。

        第二學期的時候，三八婦女節，班里搞了個關愛女生的活動，陸境恒就送了她一個音樂盒，作為一個多學期來她輔導他功課的報答。不過后來她也回送了一本筆記本，對他說無功不受祿。

        可是這件事太隱私，還是別說了。

        令柔正冥思苦想著，耳邊傳來陸境恒冷冷的聲音：“昧著良心說掐媚的話，不覺得可恥嗎？”

        令柔抬頭看向陸境恒。

        陸境恒已經不再看她。他見令柔的回憶講不出個所以然，內心莫名就煩躁有火氣。

        陸境恒低著頭，翻閱著手里的文件，冷聲再道：“你吹噓你同桌就行了，不要扯什么我像他的話。”

        那冷冰冰的語氣讓令柔感到不知所措。她著急說道：“我……我是真的覺得你們挺像的，尤其是你們的眉眼部分，都很好看……”

        這句話讓陸境恒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重新看向令柔。

        空氣里涌動著回憶的氛圍。

        令柔那句話，確實是真心說的。

        因為當年陸境恒在趴桌子睡覺的時候，令柔曾偷看過幾次他的眉眼。

        他的眼型漂亮，雙眼皮很明顯，睫毛清晰又長翹，眉毛濃黑齊整，像修過一樣，比班上那些眉毛亂飛的男生好太多了。令柔覺得就像小說里描寫的劍眉星目。

        那時令柔完全是以欣賞的姿態去偷看的。

        不過有一次在偷看的時候，被陸境恒察覺了。他忽然睜開眼，和令柔的目光對上。

        令柔頓時呆掉，像做錯事情被抓包了一樣，一動不敢動。

        后來是陸境恒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才結束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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