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柔和閔蘭回頭。

        見到一個手里提著好幾個袋子的女孩，以及一個同樣提著好幾個袋子的貴婦。

        那女孩就是周年晚會上見過的那位投資部管培生。

        好像叫方優茗。

        在周年晚會結束后，令柔在停車場等閔蘭開車過來的時候，和她又碰了面，她當時說了一些不友善的話，嘲諷令柔是醉翁之意不在等車，而在于等著見副總。

        令柔當時沒理她。

        “媽媽，公司同事。”方優茗指了指令柔，她不知道閔蘭也是一個公司的。

        今天她和母親出來購物，恰好碰見令柔在看櫥窗商品。不知道怎的，想起周年晚會令柔故意博取主持人幫忙的事情，以及知道副總和文旅部最近走得很近的事，她就心里很不舒服，覺得令柔像個深藏不露的心機女。

        貴婦媽媽朝令柔她們點了點頭。

        方優茗看看令柔手里的護膚品小袋子，笑道：“來這里逛，不買個包包或者幾件衣服嗎？”

        沒等令柔反應過來，閔蘭已經感受到了對方不懷好意，她接過話：“沒看到喜歡的，就不買唄。”

        方優茗掃了一眼閔蘭，她身上倒是背了個古馳。但她還是忍不住驕傲跋扈的性子：“不會吧，這里都是世界頂級大牌店，各種新款，姐姐竟然沒看到喜歡的？太假了吧。”

        “要是知道今天會碰上攀比族，我就應該在淘寶買一些袋子拿來湊湊樣。”閔蘭白了方優茗一眼。

        火藥味爆了出來。

        方優茗頓時提高聲量：“誰和你攀比了？買不起就不要說別人是淘寶貨！”

        “我有說你嗎？自動入座。”閔蘭絲毫不退讓。

        令柔有些緊張地看著雙方，擔心兩人會起沖突。

        “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貴婦媽媽拉了拉方優茗，哼了一聲：“窮有窮的活法，眼睛看看也能飽。”

        這女人，嘴更賤啊。閔蘭一時不知道怎么反駁，氣得眼睛冒火。

        令柔趕緊拉她離開。

        直到走出了萬匯城，閔蘭都沒說話。令柔拉她到馬路對面的一間甜品店坐下，然后叫了兩碗雙皮奶。

        “閔蘭姐，吃點甜品，消消氣。”令柔勸道。

        “唉——”

        閔蘭長嘆一聲，隨后又激動起來：“那女的叫什么名？她怎么那么惡劣？”

        “她也許就是那種性格，算了，不要生氣，我們和她沒什么交集。”令柔想起周年晚會上方優茗說的話，也是那樣。對于那種人，不搭理可能比較好。

        “她就是那個投資部的管培生吧？好好的心情給她媽和她搞砸了。你覺得沒交集吧，她偏要過來和你交集！”閔蘭生氣道：“有些人就是這么人品差，你不給點顏色她看，她下次還會找你麻煩！”

        “仗著有幾個臭錢顯擺什么？誰家境很差了？”

        閔蘭越想越生氣。

        她在a市已經買了房買了車，她老家在二線城市，父親經商，母親是國企中層領導，房子也有三套。作為獨生女的她從小都是優越過來的。第一次被人說窮。

        雖然來一線城市工作后，閔蘭確實感受過幾次降維打擊。

        一線城市的有錢人太多了，還是非常有錢的那種。

        如果把家境排成一條社會食物鏈的話，她的家境在這里也就屬于中下水平，往上還有很多層。處于頂端的大概就是鴻信集團董事長那個級別了。

        但平時大家在各自的水平圈里生活，互不干擾也沒什么問題，不會受到自尊沖擊。

        然而今天這個事情，真的把她氣上天了。

        見閔蘭那樣，令柔心里有點內疚。她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方優茗兩次找自己茬，可是間接連累了閔蘭姐，真是挺過意不去的。

        至于方優茗母女的嘲諷，令柔并沒有太多感覺。

        兩個月前她已經被陸境恒的真實身份沖擊了一回，現在心態平靜了很多。

        大概就是因為知道和這個城市里的人們差距太大，所以不會太介意。

        令柔的家庭在十八線小城市屬于小康水平。但和一線城市比起來，那小康水平就像剛過溫飽線一樣。

        只不過令柔一路成長過來比較順利。家庭和睦，學業順暢，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和同學喜歡的好學生，出來工作后，同事的關系也很和諧，她并沒有經歷過什么挫折，所以心態一直比較好。

        但今天的事還是讓她有些感慨。

        沒想到閔蘭姐這種經濟情況的都被歧視了。

        “令柔，師傅命令你，以后要是再碰到那女的撒潑，你可不能算了。”閔蘭輕捶桌子氣呼呼說道。

        令柔怔了怔，點頭：“嗯。”

        -

        因為下午的不愉快事情，兩人提前結束逛街，閔蘭和令柔道別。

        令柔回到公寓附近，去超市買了一些食材，做了一頓簡單晚餐。她照了幾張相片和一個小視頻，吃完飯后發給父母看。

        令柔已經有半個月沒和他們聊電話了。

        她忙，他們也忙。

        令柔的父母都是醫生。一個是外科主任，一個在急診科，忙是正常的狀態。所以多數時候令柔和他們都習慣了微信留言和發視頻。

        但今天，像是感應到了女兒的心情，令柔媽媽很快就打來了電話。

        “喂？令柔？”電話里傳來媽媽陳三蕙的爽朗聲音。

        聽到她的聲音，令柔自然很高興：“媽……”

        不過還沒說上一句話，那頭媽媽就繼續說了：“就是嘛！就應該多點自己做飯，不要吃快餐，不衛生，細菌多，你要是在外面生病了，媽媽趕不過去照顧你可怎么辦？”

        令柔笑著點頭應答“嗯，嗯”。

        作為醫生的子女，飲食這個話題逃不開被嘮叨。

        “我看你相片里那個鹽焗雞做得還不錯，這是你第一次做鹽焗雞/吧，之前都沒見你發過做飯的圖片。”陳三惠稱贊道。

        令柔剛出來工作那半年，非常忙碌，每次陳三惠打電話問她吃什么，她的回答不是點外賣就是吃速凍食品，這讓當媽的特別心疼，于是教了幾道容易上手的懶人菜肴給她。

        這鹽焗雞就很適合沒時間的人。

        只要用一包鹽焗雞粉和醬油腌制好雞身，再往雞肚子里塞一把五指毛桃和一把蔥，最后放進水和姜片墊底的高壓鍋里悶半個小時，就能完美出鍋了。

        “今天怎么有心情做飯了？有啥開心事嗎？”媽媽問。

        “嗯，因為現在工作不那么忙了，周末不用加班，所以有時間做飯。”令柔答。今天可沒什么開心的事。如果是最近，那自然是和陸境恒了卻了心結的事。

        “那就好，這樣才健康。等媽有空了，就給你包一些粽子寄過去。”

        陳三惠包的粽子堪稱一絕，吃過的人沒有不稱贊的。令柔最掛念的食物也就是媽媽做的粽子。

        但這次令柔的反應并不像以前那樣歡呼太好了，而是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干擾了思緒一樣。

        “肯定不會吃。”她忽然冒出一句。

        “啥？不會吃？你不是愛吃嗎？”

        媽媽的連聲追問扯回了令柔的思緒。

        “啊，沒什么沒什么，突然想到點事。”令柔趕緊澄清，然后換成高興的語氣，“謝謝媽媽，我最喜歡了，一定要寄多點。”

        和媽媽聊完電話，令柔去洗漱。刷牙的時候想起剛才的瞬間回憶。

        當年，她送過兩個粽子給陸境恒。

        就是她媽媽包的粽子。

        那是端午節前的一周，班里開家長會，陸境恒的家長沒來。

        令柔覺得他有點可憐，父母不關心他，于是周日回校的時候給他帶了兩個粽子。

        “我媽媽包的，特別好吃。你肯定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粽子。”

        陸境恒遲疑了幾秒才接過，然后帶回了宿舍。

        第二天令柔問他味道怎么樣，他又是遲疑了幾秒才點點頭。

        “他肯定沒有吃，啊……他怎么會吃呢？他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吧，天哪，我當年都說了什么話啊？”

        令柔一邊用力刷牙，一邊皺眉咕噥。

        當天晚上，令柔做了個夢。

        她和父母劃著一艘小木船，在平靜的大海上欣賞風景。

        一艘小游艇從旁邊駛過，閔蘭姐探出身來和他們打招呼。

        正當兩邊互相道別的時候，一艘泰坦尼克般的巨輪從旁邊駛過，掀翻了小木船和小游艇。

        那巨輪的甲板上，站著陸境恒。

        -

        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夜幕下的城市，褶褶生輝。

        半山望月城。

        伍鎧扛著一箱冰鮮的法國吉拉多生蠔，從豪宅一層的客廳走到外面的露天泳池旁。他把生蠔放在餐桌上，轉頭回去客廳拿啤酒。

        秦峰則在一旁的草地上弄著燒烤工具。

        今晚董事長夫婦去參加一個商業晚宴，陸境恒直接回了自己的豪宅過周末。

        三人決定搞個宵夜。

        伍鎧和秦峰忙著準備食材的時候，陸境恒坐在一旁的餐椅上看手機。他時而刷刷手機屏幕，時而又停下來，默默地看著半山下的城市夜景。

        “陸少，是不是在看微博圖片？”秦峰一邊轉動著烤爐上的羊肉串，一邊揶揄道。

        他知道不久前陸境恒下載了微博。

        至于看什么……只能猜了。

        “少來，我在看新聞。”陸境恒收起手機，走過來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嘗了一塊。

        “手藝越來越好，可以去擺攤了。”他揶揄回秦峰。

        一頓飯飽酒足后，伍鎧和秦峰留在一樓，一邊聊wba爭霸賽，一邊等著管家中心派人員過來收拾殘羹剩余。

        陸境恒上樓，去浴室洗了個澡后，到二樓的露臺沙發上繼續吹晚風。

        思緒紛擾。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在眼前匆匆掠過。

        從重逢的一刻開始，他就清楚自己的感覺。

        可似乎毫無意義。

        她確實一點感覺都沒有。

        想從她的回憶里捕捉到一點特別的東西是不可能的。當年還有點誤想的事情，都在上次辦公室見面時，被她解釋得清清楚楚。

        而且最近幾次去文旅部遇上她，她也表現得有距離感，客氣得像個陌生人。

        但曾經的那段時光，卻深深扎進了記憶里，怎么都無法抹去。重逢之后，那些回憶變得更深刻。和她有關的事情，無論曾經還是現在，依然能輕易撥動他的神經。

        陸境恒皺皺眉。

        “在想什么？”秦峰走過來問。

        他上樓來查看安保情況，卻發現陸境恒在露臺坐著，一副沉思狀，于是過來看看。

        陸境恒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回答，視線重新投回到遠處。

        見陸境恒的神情，秦峰猜測他肯定是在想關于令柔的事情。

        難道這世上真有情劫這種說法？要不然怎么會為同一個女人神傷？

        曾經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那令柔到底有什么魔力？

        這可是曾經連爹媽都拿他沒辦法的桀驁少爺。

        不過他們兩人確實挺有緣分。

        既然這樣……

        秦峰在一旁沙發坐下，也不說話，只是小聲的哼著曲調。

        片刻后，他突然放聲高歌起來：“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陸境恒被他這突然的高歌冷住了幾秒。

        隨后輕嗤一聲：“神經。”

        秦峰嘿嘿笑道：“最近剛學的，覺得富含人生哲理。再來一遍？”

        “……”陸境恒指了指客廳那邊，做了個送客手勢。

        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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