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云，小橋流水。微風習習，滿目蒼翠欲滴。

        簡單素雅的小院子里，一身月白衣袍的少年坐于窗下，挽起的發有些垂落在淡然俊秀的臉旁，提手寫字間，一舉一動自有芳華。

        待寫到最后兩句，少年執筆的手驀然停下。

        窗外光影斑駁，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名叫沈南錦的少年死命攀著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圍墻，堪堪冒出半個頭。

        思及這貨大嘴巴的性格，未免以后傳出某些謠言的少年垂眸將墨跡漸干的紙張收起，起身望著已經成功跳下來的人。

        沈南錦拍了拍蹭了點灰的衣擺，湊過來撇著嘴把手搭在人肩上。

        “嘿，咱們也算認識這么多年了，你也不來扶我一把的啊？說好的肝膽相照，友情天長地久呢？”

        少年忿忿不平地嘟囔著，往桌上一瞥，果不其然，又是學堂里夫子反反復復講過，爛熟于心的字眼。

        “江小夫子不愧是江小夫子，這好不容易的休息，你居然還在寫這些玩意兒啊，盡是一堆無用的山水景色，背得都乏了。”

        向來頑皮慣了的人似是想起了課堂上不茍言笑的夫子，擺了擺手。

        被調侃的少年抬眸，心下了然：“說罷，又是有什么事情？”

        “嘿嘿嘿，還是江兄了解我！”他攬著好友的肩膀，小心翼翼說了幾句。

        “簡直胡鬧！”少年聽罷，眉頭緊鎖，低聲呵斥了一句。

        “江君墨，江兄，江小夫子！”年歲稍小的少年可憐巴巴地拽著袖子，見人轉過頭又換一邊說：“我這是真的沒辦法了啊，誰叫那些龜孫居然說我膽小見識短嘛。”

        “那我倒是第一次聽逛青樓也算見識長的。”

        “江兄你不會也沒去過吧？”

        “尋花問柳之地，我為何要去？”

        他說起此話的時候，眉眼上挑，清雋瀟灑，一股少年意氣撲面而來。

        沈南錦捏著下巴仔細瞧著自家好友的臉。

        “也是，依你的樣貌也不知道是誰占誰的便宜。”

        ？？？江君墨不知是怒是笑：“照你這樣說，那我更不要去了。”

        “可是據說明月閣今晚邀請了幽州最有名的琴者，還拿出了早已失傳的鳳棲琴”

        沈南錦故意停頓了下，果不其然，正欲提筆不再過問的人停下動作，他立時發下毒誓：“消息來源準確，童叟無欺，貨真價實。”

        “只看看表演？”被掐中死穴的江君墨頓了頓。

        “當然！”沈南錦肯定地點了點頭，頗為狗腿地幫人把桌上的字畫理了理，得意洋洋地再攀上圍墻。

        事情辦妥了，當然就要偷偷溜回去了，不然被老頭子知道怕是又要討一餐打。

        “今夜不見不散，江兄我就指望你了啊！”

        他抬首叮囑一聲，大腿往后一伸，利落熟練地翻了過去。

        院內清風繾綣，方才淡然應下的少年沒了繼續練字的心思。

        “少爺，老爺正在書房等你。”一小廝模樣的人恭敬地立在門外，也不知來了多久。

        江君墨無聲笑了一下，只怕南錦這頓打是逃不了了。

        他無奈地推開門，長亭回廊，碧水青山，一路上不時傳來下人的問候。

        江君墨將這些或尊敬或愛慕的目光盡收眼底，微點下巴以示回應。

        “父親。”

        他輕輕扣響房門，一道威嚴的聲音自里面傳來，他踏過門檻，書房里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眼含贊賞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瞧瞧，多么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知書達理，不愧是我江礪寒的種，讓那些老頭子羨慕去吧！

        志得意滿的江家家主背過手，掩住得意的神色：“君墨啊，為父這次叫你過來，要跟你商量件事。”

        “你如今修為已到元嬰，也是時候離開江陵去別的地方看看了。鳳陽那邊有一個叫云衍宗的即將到這里收徒，你看有沒有興趣。”

        江礪寒一臉期待地望著不驕不躁的兒子，試圖從這張面癱臉上找出一點不同的表情。

        “不用了，我對那些不感興趣。江陵很好，江家也很需要我。”

        少年沉吟了會兒，果斷拒絕了這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老父親江礪寒喪氣地肩膀一塌，看著面前將宅刻在心上的兒子仰天長嘆。

        果然，當初一定是和沈家老頭的抱錯了吧。

        待到殘陽盡褪，洛都的夜色展露。連片的火燭燈籠接連燃起，晚風幾許，高樓林立。

        路上行人成群結隊地逛著，一聲又一聲的招呼交錯回響，攤販擺著各式各樣的貨物，朗月星辰下，一派繁華盛景。

        而轉過東街，北街的氣氛更加熱烈。

        放眼望去，玉軟花柔，朱唇皓齒，各色美人倚在欄桿邊，或笑或嗔，與東街的熱鬧平和不同，這里是名副其實的溫柔鄉與銷金窟。

        在一眾醉醺醺喝得糜爛的酒客里，笑得妖媚的女子往下丟了塊手絹，厚重的香薰引得底下那位恍若月下仙人的來客皺了皺眉。

        “客官，有沒有興趣上來一敘啊？”女子扶在欄桿上，纖細的手臂系著一根精致的鈴鐺手串。

        “不必了。”意料之外的，仙人冷淡清冽得作出了回應。

        女子怔楞地向下望去，紅色的手帕自來客手中揚起，恰似這片惑人的燈火闌珊，她握緊飄蕩在空中緩緩落回手中的帕子，原地卻已經不見了少年的身影。

        江君墨閃身離開了那處是非地，步履匆匆間身旁一處輕鈴脆響與他擦肩而過。

        “來此赴約，沈家少爺來了嗎？”

        明月閣里正忙活著的老鴇不耐煩地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人，眼神忽地一亮。

        錦衣閣出品的上等絲綢銀飾月牙外衣，腰間一看便知造價不菲的玉佩，還有一等一的面相，簡直是年少多金的典范啊。

        江君墨不適應地看著突然熱情似火的老鴇，冷著臉，不善言辭地拒絕了許多邀約后，終于打聽到了沈南錦的所在之地。

        “沈公子定的包廂就在樓上，江公子往上走就是了。”

        老鴇不舍地講出了目的地，江君墨點了點頭，感受著身上越來越多的視線，不由加快了腳步。

        偌大的包廂里，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百無聊賴地打開半扇窗戶往外看，在樓下紛紛擾擾沉迷欲望的人群里，一眼就望到了郎心似鐵，出塵入世的好友。

        此時江君墨面上君子的淡然幾近破碎，往日不沾纖塵的衣袍上沾了淺淡的一抹嫣紅，像是哪位姑娘“不小心”蹭上去的口脂。

        沈南錦看著好友受挫的模樣，不仗義地大笑出聲，卻不料被耳聰目明的人發現冷冷瞥了一眼。

        “咳，咳咳。”沈南錦嗆了一口，討好地笑了笑。

        “下面的姑娘們，放開那位小郎君吧，雖然他長得是不錯，但是下次還有機會的！”少年朝下方嚷嚷了一句，朝氣蓬勃的臉上滿溢笑容，就是聲音大的讓人側目。

        很好，果然，我決定來這里陪他的想法就是個錯誤。頂著眾人打量的視線，突然變成視覺中心的江君墨面無表情地想著。

        短短的十幾階臺階頓時格外漫長，他視線不經意掃過某個角落，霍然一頓。在這個滿目繁華艷色的地方，一片暗色的衣角匆匆劃過，頗為熟悉。

        “哈哈哈，江小夫子，艷福不淺啊。”

        一走進包廂，沈南錦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惡作劇得逞地笑得像只狐貍。

        “看來沈小公子也不需要在下作陪，那我就不久留了。”

        江君墨說著就要轉身，剛剛還調笑的人急忙認錯，扯著人在這坐下還順手倒了杯茶當做賠禮道歉。

        “誒，可別可別，我的錯我的錯，還望江小夫子原諒小的。”

        沈南錦頗為誠懇地遞過去，江君墨一臉正是如此地接過來，二人看著對方的樣子，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好了，既然大費周章地叫我過來，有什么事就快說吧。”江君墨抿了口茶，入口微苦入喉微甜。

        “也沒什么，就是發現了個秘密，又不敢確認，想著你應該會聽得出，正好可以驗證一下。”

        沈南錦說得神神秘秘的。江君墨皺了皺眉，思及他說過的鳳棲琴：“莫不是琴的問題？”

        “小夫子，你聽聽就知道了。”少年聳了聳肩，一臉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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