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凝從江城離開那天，分別給了兩個阿姨一大筆錢，讓她們帶回家去，留著養老。

        陳阿姨說她大半輩子都是在楊家度過的，回到老家她那兒子媳婦不爭氣，只知道揮霍她的錢財，還不如一直留在楊凝身邊多少開點工資，寄給家里一些錢呢。

        楊凝最后帶著陳阿姨上的飛機，允兒給她聯系了一家北京的私立中學，讓她過去暫時借讀。

        楊凝交了一筆手續費后，又在附近租了一套房。

        北京升學壓力小，學校假期多，每逢周末，只要允允有空，她都會去那里小住。

        而意外就發生在周末晚上，允允當時還以為她回家了呢。

        今天周一，是學生開學，工人上班的日子。

        她像一個游魂慢悠悠走在繁華大道上，車輛川流不息，人群絡繹不絕。

        三月份的暖陽，照耀得她昏昏欲睡。

        與允允的哥哥，有了這么荒唐的關系，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允允。

        陽光太過明媚，不讓人們留有一絲憂傷，她伸手撫摸著縷縷暖陽，感受著光明的照耀。

        人生的不幸千姿百態，她屬于哪種？

        不管屬于哪種，生活還是要繼續向前，很快就要高考了。

        江軒毅和她，中間隔閡著五六歲的年齡鴻溝，終究不是一路人。

        他是處于江氏腥風血雨奪嫡漩渦的弄潮兒，她連觀看的門票都沒有買到，就被人群擠推到一邊。

        他會活得很累，而她現在只想在庭前花開花落中，閑庭漫步。

        她沒有很大的抱負，沒有崇高的理想，沒有過人的智慧。

        如果最初遇到的那個少年就是江軒毅，一切也許會不一樣呢。

        打開導航，幾路地鐵顛簸，回到家中，已經日落黃昏。

        楊凝迫不及待地洗起熱水澡，溫暖的水流滑過青青紫紫的皮膚，沖走了污垢，帶走了記憶。

        洗完澡吹干頭發后，阿姨在客廳就在叫她，說是江允兒給阿姨打電話，問她怎么一直不接電話。

        楊凝出來后回了一個電話，那邊接到電話就是一頓劈頭蓋臉地輸出:“死丫頭，你給我打完電話就跑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毅哥哥高燒不退，一直到下午三點多，都快把我三舅媽給嚇壞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病了的？我三舅媽不讓我進病房又是怎么回事？我哥到底怎么了？醫生說他生命特征微弱，重度失血，你知不知道？”

        問題太多，楊凝回答不了，只聽到了最后一條，“他失血過多？”

        那邊比她還要著急:“對啊，血小板急劇減少，身體免疫力下降，高燒不退，生命特征微弱，我三舅媽就跟我說了這么多，就讓我回家了，現在我哥還在搶救中呢。”

        “怎么會這樣？”楊凝的心跳的厲害，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大不了，她不告他了。

        現在她更擔心的是，江軒毅體內到底被灌了什么藥？他高燒不退是否和這個有關？江子茉那么聰明的一個人，肯定不會隨便喂一些尋常藥品，讓醫院一查便能查出來的啊？

        除了那個琳琳和江子茉，只有她知道江軒毅的身體狀況了。

        “他還在第二附屬醫院嗎？現在他們家還有誰在那邊？”楊凝坐立不安。

        那邊允允無奈嘆氣:“誰知道呢？江家人只有我二表舅在北京出差，下午我過去的時候看到他了，不過毅表哥當時就轉重癥病房了，我們都沒有看到。不過林家你知道吧？他家人都在。那個和我舅姥爺有過節的老頭，也就是我哥他外公都去了，老爺爺還哭了呢。”

        ”我家里遭賊了你知道嗎，媽啊，快把我嚇死了，我的衣服，我的存款，還有被子都不見了，大早上的，我發現我睡在沙發上，門被撬了，我就說我該遠離茉姐的。”

        “允允，不然你先來我家睡吧？”楊凝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賊的問題，更不知道，隨手丟到窗戶外面的東西里還有允允的錢財，有點尷尬，這真不是故意的。

        “不用不用，我剛雇了兩個女保安，我媽給我報銷了，過幾天，我家阿姨會來這里的，比陳阿姨還要可愛的阿姨喲，對了，等我哥醒了我想去看他，到時你請個假陪我去吧。”

        “那個，允允，我們，我們快月考了，到時候再說吧，萬一，他要是那時候再醒過來，我就不陪你去了哈。”

        “小沒良心的，虧我表哥那么疼你，你不剛開學嗎？怎么這么快就月考了？你月考的時候，我哥肯定得醒啊，你詛咒他的嗎？”

        楊凝內心：天地良心，我可不敢詛咒他，因為寶寶現在嚴重懷疑他成了這樣和我有關。

        “不說了哈，親愛的允允，祝你好夢，你要相信你哥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掛掉電話，她癱在柔軟的大床上，一覺睡到晚上。

        她還是于心不忍，洗漱一番，就給允允打了一個電話，那邊接通后，聲音嗡嗡地響。

        “怎么這么吵鬧？你在哪呢？允允。”楊凝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披頭散發，眼皮腫大，儼然一個女鬼附體。

        “哦，剛才我在排練呢。不過這會出了點事兒，凝寶貝，我的一個小搭檔昨天出車禍了，還是在我家附近，肇事司機逃了，現在家長在公司鬧呢，有點吵，我晚會再給你說。”

        “哎哎，允允，別先掛，你的搭檔叫什么名字啊？”楊凝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奧，她叫王珂琳，這個小姑娘是一個小天才，才十六歲，會的才藝很多，不過可惜了，昨晚半夜搶救的不及時，去世了。”

        楊凝背后涼嗖嗖的，突然好想跑去抱抱江軒毅。

        如果，這一切不是一場意外？

        楊凝的手機摔在了地上，整個人驚慌失措。

        一個長久深受摧殘的女孩兒，醞釀了一場不成熟的計劃，因為害怕，因為緊張，因為做錯事，大半夜出現在馬路上，發生了事故？

        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天衣無縫的計劃出現了變故，選擇滅口？可江子茉她沒有理由出手啊？難道這一切真的變成了一場意外？

        楊凝更奇怪的是，好像江子茉一直都不知道楊凝會出現在江允兒家中，甚至那個王珂琳漏洞百出的計劃中，根本沒有考慮到這層因素。

        有人隱藏了她的行蹤信息。

        楊凝渾渾噩噩的窩在出租房的沙發上，阿姨一遍又一遍叫她，她如同失魂了一般，在阿姨嚇得拿出手機打電話前，突然開口，“之前我爸爸的東西有很多名片，阿姨你放在了哪里，帶我去看看吧。”

        楊凝拆開一個個包裝完整的盒子，一個一個去扒，陳阿姨也在幫她找，在大箱子的角落里終于找到了一排排厚厚的卡片。

        楊凝將它們全部倒在地上，滿滿灑落一地，再去一張一張地翻看，手心似乎有些顫抖。

        直到視野中那張h語言的卡片突兀地躺在地上，卡片獨特的黑金鑲邊，卡牌內容上的特殊語種，以及少有的年代感，讓它在一堆白色卡片中，顯得異常突出。

        尤其卡片背后的那串數字，是6，8，9的這幾個數字的隨意組合，讓她想起第一次撥打這個電話的心情，忐忑不安，怕被嫌棄。

        那個時候，父親在耳邊對她說，“以后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可以試試找這個人，你從監獄被送出來之后，是他把你抱回來的，他說他一路上很多次差點把你掐死，但最終什么都沒有做，你跟在他身邊養到了兩歲，后來我說我想回國內發展，他讓我把你帶走，所以，你就來了中國。”

        所以那天，她絲毫沒有畏懼，隨口提要求，口氣十分不和善，一副頤指氣使，然后被那個人一頓奚落。

        這次楊凝決定先發制人，手機滴滴滴幾聲后，電話意外接通了，楊凝開始一陣沉默，那邊低沉的聲音傳來，“喂，你哪位？”

        楊凝還是決定先發制人，”喂，爸爸。”

        那邊咒罵一句，順便感慨，”有病吧。”然后啪的掛掉電話。

        楊凝握著手機在沙發上失神，手中的電話撥打標志遲遲不敢再按下去。

        直到那串獨特的符號再次打了過來，那邊開門見山，”什么事？”

        楊凝有些緊張，”我，我有事，我想，我想查，我想請你……。”

        那邊有些不耐煩，”我一會兒要去開會，沒時間聽你在這結巴。”

        楊凝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腦子懵懵的，那聲爸爸再也叫不出口了。

        沉默了一會兒，那邊開口說，”我最近太忙，沒來得及聽他們對你的匯報，我真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我不是你爹。”

        頓了頓，補充道，“我們一個爹。”

        楊凝內心，一萬點傷害暴擊而來！！！！他那渾厚的帶有滄桑的，幾年前聽起來就十分有質感的聲音？

        楊凝繼續結巴，”你，我，我，那你爸爸呢？”

        那邊笑了，”你沒有爸爸了。你媽是我爸的小三，小四捅了你媽，你媽捅了我爸，我爸整了小三小四，我媽病倒了，你爸你媽一個沒了一個在牢里，小四也沒了。能聽懂嗎？所以，我給你新的身份，每年給你打那么多錢，安排那么多人監管你，一點都不是同情你父母血腥暴力極端，從小無父無母，淪為從監獄里送出來的孤兒的，單純是怕你成為社會上的一個新變態而已。我把事情解決后，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楊凝，這個老男人在跟她扯鬼故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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