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后院廂房內，孟云廷指著掛著的大紅嫁衣，滿臉震驚：“你要讓我扮成新娘去引出吃人的妖怪？”

        “對。”云起坐在床邊淡定回道。

        “不行！”孟云廷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害怕！如果妖怪真的來了，那我豈不是沒命了。”

        “這件事雖不能說因你而起，但與你也脫不了干系，你不做也得做，再說這定是人裝神弄鬼，有什么可怕，我會保護你。”

        “你？”孟云廷滿臉懷疑，“你怎么保護我？”

        見孟云廷不信，云起微笑道：“我會扮成新郎，與你一起引出傳說中的妖怪。”

        孟云廷掙扎了一會兒，見事情躲不過，只能認命，最后哀求道：“大俠，我想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說。”

        “可不可以你扮新娘我扮新郎。”孟云廷表情痛苦地閉著眼一口氣問道。

        “……”

        “可以。”

        對于他自己第二次扮成女子模樣，云起心中頗感微妙，顧不上多想，蒙上大紅蓋頭，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上了花轎。迎親隊伍一路前行，沒有敲鑼吹嗩，十分安靜，抬轎的大漢更是滿臉驚恐，大氣不敢出。

        民眾擠在路邊，紛紛議論著。

        “陳家這前幾日不才嫁過女兒嗎？”

        “你不知道嗎？他家大女兒被妖怪吃了。”

        “天哪……”

        伴隨著外面的雜言碎語，花轎一路悠悠蕩蕩，落到了一處普通的民宅門前。

        等了許久，也不見新郎孟云廷出現，難道這小子臨陣脫逃了？

        云起心中焦急，又不敢輕舉妄動，又等了近半個時辰，簾子終于被掀開，一個花球狀的大紅喜綢被人遞了進來。

        云起蒙著蓋頭，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牽著喜綢的一端，跟著那人一步一步踏上臺階。

        “你怎么才來？”他低著頭，不滿地小聲說道。

        來人頓了一下，輕笑出聲，牽著喜綢的另一端，緩緩向宅內走去。

        四周寂靜，屋內只有三五個賓客，皆面容嚴肅，一點聲音不敢發出來。

        “一拜天地。”一旁的司禮戰戰兢兢。

        云起緩緩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云起轉過身子，對著那人，低頭看著對方的紅靴子，俯下身子。

        “禮成，送入洞房。”

        看著新郎新娘朝后院的新房走去，司禮如釋重負，幾個賓客也長長舒了一口氣，幾人手忙腳亂地跑了出去。

        一時之間，整間宅子里只剩兩人。

        云起蓋著大紅蓋頭，坐在床上，旁邊那人一聲不發，他以為那人嚇傻了，挪了挪身子，離那人更近一些，斜著身子對那人小聲說道：“你別怕。”

        那人低聲笑了一下，牽起云起的手。

        感覺手腕上冰冰涼涼，云起低頭一看，是個通透無暇的碧綠手鐲。

        云起心中疑惑，之前計劃里并沒有這一步，他察覺出不對勁，掀起了蓋頭，發現床邊坐著的新郎哪里是孟云廷，而是魔頭游朔。

        腦海中警鈴大作，云起猛地起身，抽出腰間的銀月劍，劍尖直指著對方胸口。

        來人靠在床邊，長腿交叉著，看不出喜怒。他嘴角上翹，露出尖尖的犬牙，揶揄道：“云少俠，幾日不見，你怎么這么快就穿上嫁衣了？”說著他站起身，直直盯著對方的眼睛，修長的手指握住劍身，步步緊逼。

        云起使力抽劍，身上嫁衣繁雜厚重，一層套著一層，礙手礙腳，加上對方力氣很大，他努力了半天，劍身分毫未動，仍在那人手中緊緊握著。

        他低頭看見喜床上的花生紅棗，胡亂抓了一把，手中運力，又狠又快地朝那人臉上砸去。

        游朔側身，躲避不及，被注入十分力的紅棗在他左臉上擦過，留下一道血痕。

        他摸著臉，笑意從眼眉上流失，深邃的墨眸閃過寒光，一掌朝云起肩膀作勢劈去。

        云起避身，堪堪躲過。

        你一招我一招，兩人有來有回地打了起來。

        小小的房間施展不開，桌子椅子都被當成了武器，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看見墻上燃燒的紅燭，云起躍身，大紅嫁衣太長，裙擺絆倒了他的腳，他驚呼一聲，整個人仰著身子朝后倒去。

        眼見那人要摔到地上，游朔心里空了一下，上前一大步，一手拽住對方的手腕，一手環上對方的腰身，天旋地轉，兩人交換了位置。

        游朔后背重重磕到了地上，云起趴到了他身上，他悶哼一聲，仍不忘小心護住對方柔軟的肚子。

        兩人鼻尖貼著鼻尖，游朔目光炯炯地盯著對方。

        夜間安靜，只有兩人清晰急促的呼吸聲，紅燭閃閃滅滅，映在對方如玉般的無暇臉上，那人呼吸溫熱，發絲與他的纏繞，原本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一下變得曖昧起來。

        云起急忙從那人身上爬起來，避開眼，不去看那人穿透力極強的視線。

        “你把孟云廷怎么樣了？”

        “死了。”游朔冷冷答道。

        “你……”云起不敢置信。

        游朔從地上一躍而起，長腿邁到桌邊坐下，倒了杯酒一飲而盡，隨后嗤笑一聲：“有空擔心別人，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突然，窗外閃過一個黑影。

        水妖！

        云起急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窗外，良久，整間屋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只有紅燭劈哩叭啦的燃燒聲。

        怎么沒有動靜了？

        難道水妖看出不對了？

        “新婚當夜，新郎官新娘子不你儂我儂，反而兵刃相見，你覺得對方會信嗎？”游朔轉過身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似乎有點道理，云起坐回床上，想要對方配合他演戲，又不知如何開口，磨蹭了半天，看著桌邊那人，語氣不自然地說道：“要不你來床上呆會兒。”

        半晌，桌邊那人沒有動作，只不停地喝酒。

        云起無奈，走到那人面前，拉著對方的衣擺，想把對方往床上帶。

        那人手中使勁，云起身子沒站穩，跌落到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

        好吧，這里也行。

        云起坐在那人腿上，頭靠在對方胸膛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

        過了一會兒，一陣風吹過，門被吹得嘎吱嘎吱亂響。

        “咚，咚。”

        有人在敲門。

        云起神經立刻緊繃，來了。

        “吱啦”一聲，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只長滿鱗片的手探了進來。

        云起馬上躍身，跳到門邊，死死拽住那只手，奈何那只手太過粘膩光滑，很快從云起手中掙脫。

        他快速打開門，面前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云起縱身躍起跳上屋頂，追了上去。

        “大俠！”

        云起低頭，發現孟云廷氣喘吁吁的趕來。

        “大俠，捉到妖怪了嗎？”

        沒時間解釋，云起一把拽住那人的后領，朝黑夜中黑影離去的方向離去。

        屋內的游朔不緊不慢地喝了杯酒，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出神，片刻，施展輕功，飛出屋外。

        三人跟著黑影，一路追到天照河，峭壁之上，是懸泉瀑布，水流咆哮，傾瀉而下，落入洶涌的河水中，濺起陣陣水波。

        只見黑影人朝瀑布飛去，身影瞬間消失了。

        云起不敢懈怠，縱身躍起，穿過湍急的水簾，游朔也緊跟了上去。

        水簾之后，竟是一方天地。

        孟云廷被穩穩地放在地面上，雙手拍了拍臉，確定他沒有做夢后，眼中滿是不敢相信：“天啊，我居然飛起來了，我一直以為那是話本中才有的，原來大俠你這么厲害！”

        看見身后的游朔，孟云廷甚是熟稔地打了個招呼。

        云起扭頭看著孟云廷，心中疑惑：“你認識他？”

        “認識啊！”孟云廷一臉我都懂的表情，賤兮兮撞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大俠，看不出來啊。”

        “你……”云起看了眼那人，又看了眼游朔。

        定是游朔對那人胡說八道了些什么。

        不想與兩人做口舌之爭，他抬腳向前走去。

        三人沿著小路走了許久，來到一處簡陋的房屋。

        房屋里，傳來了陣陣讀書聲。

        走進屋里，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正坐在書桌旁，一臉陶醉地看著手中書。看見三人，似是十分驚訝。

        “幾位公子深夜拜訪，不知何事。”書生彬彬有禮。

        云起盯著那人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什么端倪：“你在做什么？”

        書生一臉不慌不忙，坦然自若道：“公子不是看見了嗎，我在讀書備考。”

        “大半夜的看書，誰信。”孟云廷環視著四周，繞了屋子走了一圈，走到書桌前，隨手拿起上面的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嫻雅端莊的女子。

        書生一把搶過畫像，有些生氣道：“公子莫亂動，畫像上是我娘子。”

        “哦？那你娘子呢？”游朔雙手抱懷，懶懶問道。

        書生面上有些惱怒：“夜色已深，我娘子當然在休息。”

        ……

        “你沒有娘子吧？”云起扭頭看著，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張床，而床上空空如也。

        孟云廷感覺渾身汗毛豎起，心中害怕，挪著身子一步一步靠近云起，被游朔一腳隔開。

        書生溫文爾雅的臉開始扭曲，走到屋內一角，打開一處陳舊的柜子，從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發暗發黃的破舊布人，抱著布人，喃喃自語道：“娘子好好睡覺，別理他們。”

        孟云廷吃驚地看著書生，指著布人：“這個就是你娘子”

        書生急忙用手指比了個“噓！”

        “別吵我娘子睡覺。”說著，繼續輕輕晃著懷中的布人。

        “你可真不挑。”游朔在旁邊風言風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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