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惱羞成怒，身體微微顫抖著，發瘋似的一把將懷中的布人扔到地上。

        布人滾到孟云廷腳下，孟云廷嚇得身子后仰，“哇”的一聲，跌坐在地上。

        “不挑？我娘子乃洛州劉知府長女，知書達理，名門閨秀，多少人求之不得！”書生滿臉氣憤。

        “劉知府？劉如霜！”孟云廷似是想到了什么，整個人像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渾身徹骨發寒，睜著圓眼，大張著嘴，整個人驚呆了。

        書生聽到“劉如霜”三個字，露出了一個算你有眼光的眼神，撿起地上的布人坐回床上，嘴里哼著歌謠，輕輕晃動著懷中的布人，眼神里滿是愛戀。

        “劉如霜是誰？”云起回頭問孟云廷。

        孟云廷慌亂地爬起來，緩了好大一會兒：“我聽陳老爺說過，城里失蹤的第一對夫妻，女方的名字就叫做劉如霜……與其他失蹤的夫妻不同，這對夫妻并不是新婚當夜失蹤的，是成婚了七年失蹤的，由于劉如霜是劉知府獨女，當時鬧了好大一場風波，至于為什么突然不見，沒有人知道。”

        聽完，云起看著眼前的書生若有所思，上前問道：“你很愛你的娘子吧？”

        書生抬頭，眼神如癡如醉：“我的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不嫌棄我是個窮書生，跟與我相愛。”

        “那你娘子去哪里了？”

        書生看著懷中的布人，呢喃道：“我娘子在這呢。”

        “你娘子這么好，你怎么還殺了你娘子呢？”游朔在身后幽幽問道。

        似被人戳到了痛處，書生仰著脖子，扯著喉嚨大吼道：“你胡說！我沒有殺我娘子！我沒有！”

        “我沒有殺我娘子！沒有！”

        書生情緒越來越激動，紅著眼睛，表情越來越猙獰，眼神兇狠異常，又將懷中布人狠狠扔到地上，整個人失控一般。

        “你們都去死！你們都去死！”

        說罷，四周開始劇烈搖晃，地動山搖。

        云起急忙站住身子，腰間，一只大手緊緊摟著他。

        剎那間，整間屋子開始傾塌，塵土飛揚。

        云起用衣袖捂住口鼻，以免被塵土嗆到，她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感覺呼吸艱難，整個身體也在疾速下墜。

        “嘩啦”一聲，他整個人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讓他頭腦瞬間清醒。

        岸邊，一個笑庵如花的女子捂嘴笑著：“余哥哥，你快上來吧！你看你都成落湯雞了。”

        云起從水中爬起，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女子走去，遞上手中濕漉漉的手帕，開口道：“如霜姑娘，找到了。”

        如霜姑娘！這不是他的聲音，這不是他的身體，他進到了書生設的幻境里。

        面前的姑娘紅著臉接過手帕，面上有些心疼。

        “嘿嘿嘿……”這具身體撓了撓頭，心臟咚咚亂跳，發出了傻笑聲。

        眼前刺眼的白光閃過，云起遮上眼，再睜開眼，發現身處一個陰暗潮濕的柴房里，渾身都是鞭傷。

        如霜姑娘哭著抱著自己：“余哥哥，你走吧，你再這樣我爹會打死你的！”

        這具身體抓住眼前人的手，喉嚨里全是血水：“我不會放棄你的。”

        眼前又是一黑，云起發現自己坐在一處書桌前，屋內裝飾干凈簡單，如霜姑娘端著點心走了過來，面上全是擔心：“相公，休息一會兒吧。”

        這具身體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別總是打攪我！”

        如霜姑娘放下盤子，嘆了口氣準備離去。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這具身體發問道。

        面前的女子臉上露出難色：“相公，陪嫁已經花光了，我去做些繡品賣了補貼家用。”

        “你不必去了，等我考上功名，還缺這些碎錢。”

        眼前場景變換，云起再睜眼，發現他坐在飯桌前，飯桌上，臉大的盆子中裝著一條燉魚。

        屋外漆黑，大雨瓢潑，這具身體左手夾了塊魚肉放進嘴里，似是久不見葷腥，魚肉剛一入肚，胃里連連打嗝。

        如霜姑娘從門外走來，渾身濕透，擦干了頭發坐在桌邊，笑著望向他：“相公，魚肉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又說道：“婦道人家，別總出門，你知道別人背后怎么說我的嗎？”

        面前的女子滿腹委屈，低頭說了一句知道了，遂又小聲埋怨：“你整日賦閑，米缸都空了，你又不管。”

        聽完，云起這具身體頓時氣急敗壞，他站起身子，紅著脖子指著女人：“你個女人家懂什么，等我考上了……等我考上了……我一定會考上的！”

        說完覺得不解氣，他又將面前的碗打碎，大聲質問：“你是不是外面勾搭野男人了？不然你哪來的錢買魚！”

        女子聽完，也站起來，氣得渾身發抖，臉上滑過兩行清淚：“我不出去賺些零錢補貼家用，難道陪你在家里坐吃山空嗎？”

        “等我考上了……”

        “可是七年了，你一直沒有考上！”女子情緒激動，大聲哭著，“你以后也考不上！”

        “你說什么！你是不是嫌棄我無錢無勢，你是不是勾搭好下家了想離開我？”說著，他用力推了一把女子的身體，女子跌坐在地上。

        女子從地上慢慢爬起，頭發因為推搡有些亂，目光很是受傷：“我以前從未覺得跟著你吃苦，我一直以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可是……可是……”女子突然仰頭大笑，眼中盈滿淚水，絕望吼道：“我當初就應該聽我爹的，我后悔嫁與你了！”

        聽完這些，自己這具身體的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憤怒到了極點，失去理智般，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瞪著發紅的眼睛，咬牙切齒：“你外面有人了對嗎？你就是想離開我了對嗎？”

        手中用力，底下的女子奮力掙扎著，臉漲的通紅，晃著腦袋，指甲抓著地板，摳出道道劃痕，表情十分痛苦。

        看著女子的樣子，自己的這具身體心中明明痛到極致，手下卻一刻也沒有放松，兩手死死捏住女子的脖子。

        女子張大著嘴，似乎想汲取一絲空氣，漲紅的臉開始變得慘白。

        慢慢的，女子停止了掙扎，瞪大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瞳孔中倒映出自己兇神惡煞的身影。

        女子死了。

        這具身體坐回飯桌前，看著魚肉發了會兒呆，似是餓慘了般，用手拿著盆子里的魚瘋狂地啃吃起來，魚刺刺破喉嚨，絲毫沒有停下，仍是將肉不停地塞到嘴中，吃完，端起盆子，將湯汁喝地一干二凈。

        突然喉間一緊，一只巨大的刺卡在喉嚨，痛苦地捂住脖子，越來越上不來氣，腦子越來越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這具身體突然清醒過來，發現身處一精美府邸，府上到處張燈結彩，他的娘子劉如霜正在與他人行拜堂禮，滿面幸福。

        “果然背叛我了！背叛我了！”

        他控制不住地走近新房，長滿鱗片的手力大無窮，一手掏穿了壓在娘子身上的男人，床上女子大聲慘叫著，抱住了地上鮮血橫流的男人，驚恐憤怒地看著自己。

        “娘子，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為什么背叛我？”他大吼一聲，一掌將女子打死。

        忽然，地上女子的面容變了，這不是自己的娘子……不是自己的娘子……

        自己殺人了怎么辦，怎么辦！

        他慌張逃回家中，看見娘子正在做魚，上前一把抱住娘子忍不住害怕哭泣，娘子一下一下撫慰著自己的后背，輕聲安慰著。

        “娘子……”不知何時，懷中女子變成了布人，他抱著懷中的布人，癡迷地說道，“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他將臉貼到布人身上，很溫暖，很安靜，好困啊……

        好困啊……

        ……

        不能睡！不能睡！若是睡著了，就永遠活在幻境中了。

        云起掌中運力，狠狠拍在自己胸口。

        劇痛傳遍全身，他猛地睜眼，眼前一片黑暗，四周全是冰冷的河水，水爭先恐后地涌入鼻中口中。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后領，將自己從無盡寒冷的河水中提了起來。

        “咳咳咳……”他趴在岸邊，渾身濕透，不住地咳嗽著，腦子混亂，仿若大夢一場，旁邊人輕輕拍著自己的后背。

        云起抬頭，游朔正單膝跪在旁邊，一手扶住他的身子，漆黑的眼眸閃過擔憂，難得的正經。

        “大俠，終于找到你了！”

        孟云廷跑了過來，懷中抱著一堆柴火。

        “我……”云起嘴唇干澀，“我剛進到了一個可怕的幻境中。”

        “我知道。”游朔將掌心貼在那人后背，緩緩渡著內力。

        溫暖頓時傳遍身體每一個角落。

        “大俠，”一旁的孟云廷把火點起，走到云起身邊蹲下，拍了拍胸脯，臉上全是后怕，道，“我剛剛也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我夢見我變成劉如霜了！那個書生殺了我！還把我的骨灰放到了布人里，咦……這人真變態，我昨天飯都要吐出來了，幸好你相好的把我救了，不然我就在水里被淹死了。”

        什么相好的？云起白了孟云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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