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管了暗影之后，宋清音很少主動去找楚炎說話。
  若不是系統(tǒng)局又下了新任務(wù)，讓宋清音去找楚炎聊聊人生，可能宋清音還會繼續(xù)沉默下去。
  宋清音拎著一壺酒走到楚炎門口的時候，998還在恣意說著自己的分析：“宿主，依我看，你早就想去找他聊聊了吧？這幾天他療傷的時候，宿主總是茶飯不思的，就算是遇見特別美味的食物，都沒有興致。
  “宿主你說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擔(dān)心就去看看嘛。宿主你——”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彼吻逡魬崙嵈驍嗔�998.
  998縮了縮脖子，撲扇著翅膀，停了下來。
  片刻，它說：“宿主，你最近情緒真的……不太對。生氣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宋清音重復(fù)一遍。
  眼前是緊閉的屋門，身后是無盡的雨簾。楚炎畢竟已經(jīng)在江湖闖蕩出了名聲，東海沿海有愛惜人才之富商，見他來到此地、還身受重傷，心中不忍，便將一個帶院子的大宅子借他們住上些日子，每日都有郎中來看，直到楚炎修整好。
  不得不說，這家伙，真的一直在進(jìn)步啊。
  宋清音在門口站了很久，似乎已經(jīng)神游天外。細(xì)雨自身后落下，沾濕她的長發(fā)。
  998飛到疲憊，正準(zhǔn)備說話時，宋清音突然轉(zhuǎn)了身。
  “哎？宿主？”998詫異，“不是要找楚炎聊人生嗎？”
  “改天吧。累了�！彼吻逡粲行�懨懨。
  “可是這是系統(tǒng)局給的任務(wù)啊�！�
  “所以我說改天�！�
  宋清音丟下這話，剛要走開，身后的木門被一把拉開。
  楚炎站在門前，堂屋窗戶大敞。穿堂風(fēng)忽得涌來，撩起兩人的衣角。
  “清音。”他笑道，“在門口站很久了吧？”
  宋清音頓住腳步，片刻笑了一聲。
  忘了，這個家伙早就不似從前，這么久的歷練，加上宋清音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蹤跡，因此楚炎現(xiàn)在的功力，足以讓他能夠察覺到站在門外的人。
  她將手一揚(yáng)，酒壇在半空中劃了一條弧線，落在楚炎手里。
  “哎呀，差點兒忘了，你受了傷，還不能喝酒�！�
  宋清音轉(zhuǎn)頭看向楚炎時，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楚炎也笑：“這酒好香，想必能讓我的傷好得更快一些。”
  穿堂風(fēng)挾著細(xì)碎的雨滴，將雨水帶入杯中美酒之中。宋清音看了一會兒，又從柜子里找了幾個瓷碗，將酒倒進(jìn)去。
  楚炎明白什么，將裝了酒的瓷碗往窗口推一推：“這碗敬天地。”
  兩人看著對方，沉默片刻，終于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聊聊人生”，又該聊什么話題呢？
  宋清音想了一會兒，自然而然地和他聊起來命運。
  “命運啊。”楚炎看向窗外，“清音似乎很久之前問過我。當(dāng)時歌姬剛剛離開，清音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隱瞞�！�
  “嗯�！彼吻逡魬�(yīng)了一聲，“那時候你說，你還挺感謝命運的�！�
  “怎么說呢？”楚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當(dāng)時嘴硬吧。其實我也恨過命運，畢竟在我什么都沒做、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時候，命運讓我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是啊。”宋清音道。
  她的腦子亂糟糟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亂想。
  那是這個劇本的起點。一個村莊的劫難，一個名為暗影的組織，一個殘留的茍活之人——被系統(tǒng)局選中的那個茍活之人。
  與其說是命運，不如說，這是系統(tǒng)局寫好的劇本。
  又或者，系統(tǒng)局寫好的劇本，對劇本中的人物而言，就是他們的命運。
  楚炎又道：“不過后來也想通了一些。如果命運非要這樣對我，我就去反抗�！�
  他笑得爽朗，似乎對于那些慘痛的記憶，已經(jīng)有所釋懷：“況且，我覺得，在清音的陪伴和幫助下，我的反抗的確有了些效果。
  “若是當(dāng)時任憑事情發(fā)生，也許我已經(jīng)死了，對暗影造不成任何威脅。然而現(xiàn)在暗影已經(jīng)元氣大傷，村子若是在天有靈，應(yīng)該也不會繼續(xù)責(zé)罵我這個不孝之徒�！�
  宋清音抬眼看他：“你還是這么想？”
  “一直這么想�！背�炎道，“清音，說到這事兒，我還要向你道謝�！�
  宋清音打斷他，不明所以道：“你似乎向來盯著前方，特別積極地往前走。”
  “嗯？”楚炎不解其意。
  宋清音吐一口氣：“沒事�！�
  只管用力向前走吧。在反抗命運的路上用力前行，就像是劇本安排的那樣。
  楚炎有幾分疑惑。
  系統(tǒng)998私聊她：“宿主，你在說什么？”
  宋清音回：“我哪兒知道。”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更亂了。
  可能是喝酒喝到微醺。
  勉強(qiáng)又說了幾句之后，宋清音看著任務(wù)也算完成，作勢要離開。
  楚炎忽得想到什么：“清音。”
  “嗯？”
  “也許你不知道。不過——”他撓撓后腦勺，有點兒羞澀，“是你給了我反抗命運的勇氣�！�

  “不是我，是你自己天性如此。”
  “清音，至少，因為你的存在，我，包括蒼術(shù)，都有所改變。而且，不管怎樣，是你救了我�！�
  宋清音沒急著打斷他。
  畢竟，人與人之間只要產(chǎn)生交集，就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聯(lián)系，給彼此造成改變。
  ——這是上一個劇本時998說的。
  楚炎深吸一口氣，似乎終于想好怎么說：“你從命運手中救了我�！�
  “你說什么瞎話呢�！彼吻逡舴笱苤�，想要盡快結(jié)束這個話題。
  楚炎連忙說：“清音，我們一起面對命運、改變命運，好嗎？”
  ——他似乎在問，“別走了，和我一起走下去，好嗎”？
  宋清音只覺得心亂到發(fā)慌。
  她匆促地點了頭，楚炎似乎終于放心。
  也許他也意識到不對勁。
  -
  后面又過了半年。
  好在那次懸崖之事沒有真的讓楚炎斷掉胳膊，他還可以繼續(xù)用劍，繼續(xù)在江湖行俠仗義，并繼續(xù)找著暗影的蹤跡，繼續(xù)完成他在故事之始立下的誓言。
  是了，他當(dāng)時說，他要復(fù)仇。
  那個最初的想法，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楚炎對宋清音更添了幾分照顧。可能是怕這一路上的腥風(fēng)血雨、打打殺殺給她留下陰影，楚炎每次都想讓宋清音留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帶著一身傷回來，還笑嘻嘻讓她不要想多。
  蒼術(shù)還是像個孩子，愛哭愛鬧，嘰嘰喳喳，只是對中原人的抗拒不復(fù)存在，甚至說出了“中原有不少厲害的人”這種話。
  想來，這也算一種成長吧。
  這半年里，楚炎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破了暗影的中部、南部兩大陣營。自此，暗影元氣大傷，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大大減少。
  與此同時，在暗影口中也得到確認(rèn)，桃花幫的確是暗影的上級。
  楚炎當(dāng)時對宋清音說：“清音，你看，一切都在變好。一定會走向光明的！”
  他問：“清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嗎？”
  他的眼里全是期待。
  這家伙真是……一遍又一遍地確認(rèn)這個問題的答案啊。
  蒼術(shù)笑出聲。
  楚炎后知后覺地臉紅：“是我冒昧了。”
  一旁蒼術(shù)道：“楚大哥，都這時候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清音姐可是從最開始就陪著你呢！”
  宋清音不回答，也跟著笑。
  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前路被陽光映亮，好像這個三人小隊，已經(jīng)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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