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輕搖衣袖
輕影本以為楚宅還同往日般荒涼,直至進(jìn)了大門,才發(fā)覺大有不同,房檐下早已掛滿橘色的燈籠,白雪落滿庭院,門窗中有暖色的光亮映照出來,就連窗邊裹滿素雪的枯枝也多了幾分色彩。
輕影踩著碎雪往里走,忽而聽到熟悉的女聲,她腳步一頓,貼耳靠在了窗邊。
來人正是予鹿,她今日又送了許多物件過來,輕影能明顯地感覺屋中的燭火比昨日更明亮了些,就連窗戶縫隙溢出的空氣也帶了幾分暖意。
楚輕卓背對予鹿而立,五官在昏黃的燭光下更顯硬朗,他似乎不知怎么應(yīng)對予鹿的熱情,始終不敢看她,道:“予鹿姑娘傾國傾城,楚某只是蠻荒之地的一介武夫,實在與姑娘不相配,姑娘何必將時間和精力浪費(fèi)在楚某身上?”
予鹿繞到他身前,一手輕輕握住起他的衣袖,左右搖晃道:“奴家知曉自己身份低微,著實是配不上郎君世子的身份,即便逼著郎君娶了奴家,恐怕也要惹得郎君遭群臣笑話,奴家只求能陪在郎君身邊,哪怕沒有名分,也心甘情愿。”
予鹿本就是從紅塵中摸爬滾打而來的,怎樣能讓男人動心,她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他的神情嬌而不媚,聲音輕柔似水,即便楚輕卓向來意志堅定,在這樣的溫儂軟語下,他的心頭還是顫了顫。
楚輕卓心中萬般糾結(jié),眉眼擰成了川字,最終也只憋出一句:“還望姑娘自重。”
予鹿被他逗笑,松了手,神情依舊惹人憐愛,道:“郎君一時接受不了奴家,奴家能理解,郎君放心,這幾日奴家會將楚宅布置妥當(dāng),一定讓郎君在京中住得舒心。”
楚輕卓道:“不必了,楚某再有兩日便會回河庭,予鹿姑娘不必浪費(fèi)錢財布置這些,楚某也不應(yīng)收受,還望予鹿姑娘莫要將目光放在楚某身上,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予鹿卻將小臉湊到楚輕卓眼前,笑道:“甜不甜,郎君嘗一口不就知道了嗎?”
楚輕卓頓時方寸大亂,鼻尖嗅到的芳香讓他險些迷亂,他憑著最后一絲理智推開了予鹿,冷聲道:“予鹿姑娘請回吧,家妹還未歸府,楚某得去尋一尋。”
予鹿往后踉蹌幾步,眼睜睜見他扭頭往外,只聽“嘎吱”一聲門開,屋外風(fēng)聲竄入房中,吹得油燈上的火焰亂舞。
門外兄妹倆大眼瞪小眼,險些撞上。
“予鹿姐姐來了?”輕影裝作什么都未聽到,笑瞇瞇問道。
楚輕卓的胸腔一陣起伏,見輕影就在眼前,他的面色一陣黑一陣白,最終走到檐下,問道:“又去何處了,這般晚才回?”
楚輕卓向來對她脾氣極好,今日這話語中帶著斥責(zé)之意,讓輕影一時有些愕然,但也讓她更加確信,自己的兄長被予鹿挑逗得亂了心神。
她饒有興致地跨進(jìn)屋,道:“今兒這屋里真暖和,不像昨日,連個火盆都沒有,還是予鹿姐姐想的周到。”
予鹿也應(yīng)聲道:“也不知送來的物什妹妹用不用得慣,若是缺什么,只管同我說,安京城時下最流行的的珠釵首飾、衣裙錦緞我都門清。”
輕影順勢道:“正好,我也需要置辦一些衣物,不如予鹿姐姐同我介紹一二。”
“予鹿姑娘還是先行回府吧。”楚輕卓夜觀天色,漆黑的的蒼穹中泛著灰白,屋旁的枝丫上已有冰晶,沉聲道:“夜已深了,大雪皚皚,姑娘再耽擱下去恐怕路都要被大雪掩埋了。”
予鹿卻笑了笑,問道:“那世子會送我嗎?萬一馬車打滑該如何是好?”
楚輕卓回頭看她一眼,按照他以往的風(fēng)度,他是會相送的,但眼前的女子,終歸有所不同:“我會讓手下送你。”
予鹿盯著他,眼神忽而落寞,道:“可是城中已經(jīng)宵禁,這會子出發(fā)萬一遇到巡夜的人,恐是要挨笞刑,罷了,既然郎君不愿奴家打擾,奴家走便是了。”
予鹿的神態(tài)確與先前不同了,眼底的笑意在夜色下漸漸褪去,一腳踩進(jìn)雪里,腳踝被白雪掩埋大半,風(fēng)聲陣陣,似要將她單薄的身軀吞沒。
楚輕卓看在眼中,終是沒能忍下心,拂袖道:“罷了,予鹿姑娘不想回便不回吧,府內(nèi)有客房,予鹿姑娘自便。”言罷,兀自進(jìn)了臥房,將門窗緊閉,雙目也緊閉,許久未能平復(fù)。
輕影在屋檐下站立良久,對兄長和予鹿的關(guān)系參謀不透,直至又有涼風(fēng)刮來,輕影伸手握住予鹿的胳膊,面無表情地將她拎回了屋中:“我兄長是救過你的命嗎?”
“什么?”予鹿一時未能明白輕影的意思,她的衣衫有些亂了,臉色被冷風(fēng)吹得一片蒼白,淺荷色的繡花鞋被雪濡濕了一大片。
輕影言語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兄長如此不解風(fēng)情,你又何必低三下四,你生得如此貌美,又有技藝傍身,想來圍著你轉(zhuǎn)的男子不計其數(shù),何必在他身上死磕?”
予鹿微微一怔,五官舒展開來,道:“我還以為你是維護(hù)你兄長,原來是在為我抱不平,如果我說,你的兄長當(dāng)真救過我的命,你還會覺得我低三下四嗎?”
輕影眉眼微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予鹿道:“我知你白日里便想問,當(dāng)時人多,我未來得及解釋,現(xiàn)在不妨說與你聽。”
輕影立在嶄新的燈盞旁,雀躍的火焰映在她的眼中:“洗耳恭聽。”
予鹿在她對面的圈椅上坐下,悠悠道:“我本名姓余,薊州人氏,是一商賈人家的庶女,母親擅樂器,我兒時也受熏染學(xué)了幾年琵琶。十年前漠北一役我朝戰(zhàn)敗,薊州被那西樾國占了去,西樾軍進(jìn)城之后燒殺搶虐,我們一家在混亂中被沖散,死的死,逃的逃,我靠著乞討一路南下,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安京城。我那時也就十二三歲年紀(jì)吧,在安京城內(nèi)舉目無親,想找個活計,但店鋪的掌柜嫌我力氣小,不愿意收留,我餓得走不動路的時候,一個大姐給我施舍了兩個熱包子,我只吃了一個,人便昏睡了過去,等我再度醒來時,人便躺在了教坊司的床上,那是我近一年睡得最沉的一覺,也是我噩夢的開始。”
“教坊司隸屬禮部,里頭的女子大多是戰(zhàn)亂中強(qiáng)奪強(qiáng)擄的民間婦人,也有些是罪臣之后,說白了都是些可憐人,一朝墜落深淵,就只能成為權(quán)貴的玩物,我算是幸運(yùn)的,教坊司的阮媽媽見我年歲尚小,五官生得還算標(biāo)致,便想著將我養(yǎng)一養(yǎng),待我及笄之時再將我的破身日賣個好價錢,起初她逼我日日學(xué)那些淫詞艷曲,教我如何勾引、取悅男人,你或許想象不出,直面那些男男女女在眼前行云雨之事的恐怖與震撼,我拼命想逃,卻如籠中雀一般怎么都逃不脫他們的掌心,直至有一日,我在被關(guān)的房間里聽見了琴音,我猛然想起,我會琵琶,于是在阮媽媽再一次揮鞭逼迫我學(xué)那些取悅男人的姿勢時,我一把抓住了她的鞭子,邊哭邊咬著牙告訴她,我會給她掙錢,但是,我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我會在及笄之日成為安京城的第一琵琶手,如若不成,我任她處置。”
(https://www.dzxsw.cc/book/28684922/3636602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