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些過往
“安京第一琵琶手,這般豪言壯語一旦說出口便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阮媽媽還算信守承諾,那三年真的不再逼迫我,我找教坊里的姐姐借了一把舊琵琶,對著那些曲譜沒日沒夜地練,手指頭劃破流血了,我便研究曲譜,試著自己寫詞譜曲,等手指好了,我再接著彈,就這樣過了三年,我的及笄之日如期而至。阮媽媽將我盛裝打扮后帶到了舞臺中央,我從未在這么多人面前表演過,手心里全是汗,我心里很清楚,這也是決定我命運的一戰,當我彈奏出那首《碧海潮生》時,全場鴉雀無聲,我知道我離勝利越來越近了,就如同夜航的孤帆見到了黎明的曙光,我終于迎來了自己了光明,彈奏結束,我長長吐出了那口氣,那一夜,我一戰成名。”
“但是,世間事并非一帆風順,人心難測,阮媽媽見我愈發光彩照人,也不再對她言聽計從,她便起了歪心思,她收了一個紈绔的金子,哄騙我去雅間彈奏,其實是想讓那紈绔破了我的身子,我彈到一半,發覺那紈绔看我的眼神不對,便找了身體不適的理由想要離開,那紈绔誘騙不成,改用強行逼迫,我大呼出聲,幾乎與那紈绔扭打在了一起,但終歸力量懸殊,加之教坊司本就是風月場所,一些嫖客為了愉悅花樣百出,時常會有人借著強搶民女的戲碼增添情趣,根本無人在意我的呼喊。”
“但是你的兄長,楚輕卓,他在意到了,他破門而入,如腳踏祥云,身披霞光,在一片旖麗的燈色中,他一把將那紈绔撈出,砸在了桌椅上,向我伸出了手。我蜷縮在床角,只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便被他身上的果敢和堅毅吸引,就如同孤零零走久了夜路的人,突然有一個光芒萬丈的英雄來到自己身邊,那種感覺,就是本能地想要抓住。我抓住他的手,光著腳跨過凌亂的床褥,而后,用力踩在紈绔的臉上,踩向他觸碰過我的手指,還有那企圖玷污我的下身,不顧一切地走出了那個污糟的房間。”
予鹿說完,漂亮的眼眸中溢出冰涼的光澤,縱使過去不堪回首,但她的神態更像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泰然。
輕影心中唏噓:“想不到予鹿姐姐的心性如此堅韌,出淤泥而不染,令人敬佩。只是,出入教坊司的大多都是權貴,你們后來是如何擺平此事的?”
予鹿道:“原本我也以為大禍臨頭了,那紈绔是當朝御史杜之尋的親戚,在羽林軍中領了個閑職,我本想著,若是被侵犯,我定會親手殺了那紈绔,然后以命抵命。可你兄長既帶給我希望,我又不舍得死了,好在,還有一人也在教坊司。”
輕影道:“顧少卿?”
予鹿點頭:“顧少卿此人留戀紅塵,也是教坊司的常客,不過他那時還不是大理寺少卿,只能算是一個有原則的浪蕩公子,一直到五年前,春闈放榜之后,他才憑著進士及第授封官位,兩年前才調到大理寺任少卿。顧少卿同你兄長關系甚篤,那日也是他將你兄長拖來的教坊司,安京城,本就是權欲之城,一邊是御史的親戚,另一邊是西北侯府的世子和太子少保家的嫡孫,孰輕孰重,教坊司的阮媽媽自有掂量,這事最終演變成了嫖客們為爭奪花魁而大打出手,那紈绔也不好辯駁,畢竟強奸婦人是重罪。”
輕影道:“后來呢?”
予鹿道:“后來我想跟著你兄長回河庭,他說自己功業未建,無心男女之事,便丟下我跑了。”
輕影愕然:“跑了?”
予鹿道:“不錯,的確連夜出了城,我來楚宅尋他時,楚宅里只剩幾片落葉在風中打轉。”
輕影道:“即便如此,你也還是對兄長念念不忘嗎?”
予鹿低頭笑了笑:“我原本也覺著回報無門了,但是去年的上元燈節,我在杏安樓彈奏完后,見到了失散多年的長姐,長姐告訴我,是你的兄長在邊境找到的她,并將她護送來的安京城,長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的兄長若絲毫未將我放在心上,又怎會大海撈針般去替我尋親?”
“我又燃起了希望,尤其是當長姐告訴我,楚輕卓在臺下聽我彈奏完后才走時,我下定決定,此生定要追隨他。因為長姐的到來,我提前結束了演奏,你知道嗎?我前腳剛走,杏安樓就起了火。杏安樓是當年安京城最氣派的酒樓,當夜有盛大的燈火表演,吸引了成百上千的百姓圍觀,是以火起之后,百姓倉皇而逃,引起了嚴重的踩踏,跟我同去的一位姐妹,便是殞命于那場大火。”
……予鹿覺得楚輕卓不僅值得托付,更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她匆匆將長姐安頓好后,馬不停蹄地跑向楚宅,想去見楚輕卓一面,只可惜,楚輕卓的手下告訴予鹿,楚輕卓在杏安樓還未歸,她又一路跑回杏安樓,唯恐他被大火吞噬,她問了無數個逃出的百姓,有沒有見過一個著水墨色袍衫、五官英挺的男子,那男子叫楚輕卓,但是沒有人搭理她,就當她準備沖進火海尋人之時,楚輕卓出現在她的身前,牽起她的手,一路迎著凜冬的風跑向了空曠的湖邊。
她問他:“愿不愿意娶我?”
他依舊嘴硬得緊:“找回你的長姐只是巧合,回安京是因為公務。”
那夜安京城大亂,他們的心也亂著,予鹿眼含淚光,卻始終沒有說服楚輕卓。
兩人就此闊別在了陽春湖畔。
但這次予鹿沒有罷手,她知楚輕卓也喜歡自己,只是他太過率真剛毅,無法接受稀里糊涂的同一個女子在一起,他若認定一個女子,只會娶她為妻,可予鹿的身份,是斷不可能成為他的妻的,這些予鹿都明白。但是人生短短幾十載,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自己怦然心動之人,哪怕前路不易,也要試一試,哪怕只有片刻的溫存,也不枉此生。
予鹿用多年的積蓄給自己贖了身,長姐的到來,讓她的生活有了新的色彩,長姐自小跟著他們的父親學經商,入安京城時帶來了在小城做生意積攢的所有家當,在城西盤了個鋪子,予鹿大多時候都在鋪子幫忙,但她感念阮媽媽當年放她一馬,偶爾也會去教坊司撐撐場面,最主要的,還是想攢些銀子,待時機成熟便北上去尋楚輕卓。
不成想,楚輕卓近日又回了京,她滿腔歡喜,這一次,絕不可再錯過了。
“杏安樓?”
輕影對這三個字既熟悉又陌生,疑惑著問出了口。
予鹿道:“如今已經沒有杏安樓了,上元燈節的那場大火,讓那棟極盡奢華的酒樓化為了一片廢墟,無數人慘死樓中,自此,那里便被朝廷給封了。”
輕影問:“那你是否記得,上元燈節那晚,杏安樓中都有哪些人在?”
予鹿回想一番:“除了去皇宮中赴宴的五品以上官員,杏安樓的人可太多了,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我記得,當朝宰執顧尊元的一雙兒女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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