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久別重逢
楊硯書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輕影,她身姿纖盈、氣質出眾,無論走到何處,總像是漆黑夜幕下的星,不著痕跡地引去他的目光。
楊硯書穿過幢幢人影,走到了輕影身側,問:“楚姑娘可尋到了天機道人?”
輕影看了來人一眼,搖頭:“天機道人正在閉關,天星觀中安置了不少災民,現下還不是論劍的時候,楊大人呢?陳司馬的案子查的如何?”
楊硯書坦言道:“本官不擅斷案,柳刺史作為一州之長,執掌地方司法多年,他會親自審理此案。”
輕影道:“楊大人很是謙遜。”
楊硯書卻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楊某雖博覽群書,心懷天下,但也并非面面俱到,此案恐牽一發而動全身,還不是揭開的時候。”
言外之意,并非他多么信任柳敘言,只是他身為宣撫使,安撫民心才是首要。
已是隆冬臘月,年節將至,這座荒涼的城池仿佛已經忘了迎春。
粥棚下的百姓排著長龍,正翹首望著官兵手中的湯勺,他們蓬頭垢面,身形枯瘦,仿佛繩上的螞蚱,只要風一吹,他們便可能粉身碎骨。
楊硯書的眸色沉了下來,接著道:“如今城中一片荒蕪,百廢待興,百姓們的溫飽尚未解決,若揭露州官與山匪勾結的丑事,恐怕又要人心惶惶。”
“的確,待陵州城安定下來,再追責也不遲。”輕影順勢說著,將自己心中的彎彎繞繞藏得極好,不仔細看,沒人會發現她嘴角藏著一抹狡黠的笑:“陳司馬的家人也在陵州嗎?”
楊硯書看了輕影一眼,陳習遠之事他本不該向官府以外的人透露,但揭露陳習遠的罪行輕影也出了力,她過問兩句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合理的。
楊硯書道:“自然,他的夫人追隨他從安京到澹州,后來又到陵州,也可謂同甘共苦。”
輕影聽后沒再追問,楊硯書此人雖看著不染塵埃,恐也是心細如發,她擔心禍從口出。
她在心中盤算了一番,穿過流民去了另一街巷,此坊是富商權貴的盤踞之地,高門大院、朱門翠瓦掩映在一片片蒼翠的樹影之下。
這幾日她帶著寶石鎖問過一些百姓,但無異于大海撈針,還險些被居心叵測的人搶去,好在她有武藝傍身,不然還真是難以在這城中立足。
她也曾試探著問過有沒有人記得柳全和秦世謙,但這二人身負叛國重罪,即便有人記得,恐也是不愿、不敢提及,若是問得多了,傳到官差耳里,還會引來猜疑,也是行不通。
為今之計,只有等,等陵州城的災情緩解,等玉石鋪子開門,等暖陽重新普照陵州大地。
可是她不習慣過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尤其是在一個舉目無親的濕冷之地,揣著滿腹的心事,這無異于是煎熬。
她突然想,陳習遠雖亡,但他的親人或許也知道漠北那場戰役。
如此想著,她直奔陳宅而來。
已是傍晚,天色昏沉,一只貍貓慵懶地趴在墻頭,見到有人,輕輕“喵嗚”了一聲,跳進了院中。
陳宅的門庭上已經掛起白綢,約莫是陳習遠的尸體還未送回府,加之流民猖獗,陳宅大門緊閉。
輕影試著叩了叩門,一個老婆子罵罵咧咧地把門打開一條縫,看都未看一眼,從里面丟出兩個饅頭:“走遠點走遠點,別來擾了。”
輕影愕然,剛想叫住,門又“砰”的一聲合上了。
輕影又敲了幾聲,這次連施舍饅頭的人都沒有了,反倒是巷子中的兩個小乞丐聽到響動兩眼放光,一陣風似的將饅頭撈起,狼吞虎咽起來。
輕影本想直接翻墻進去,但天還未黑,她這身水藍色的衣裳還是太扎眼了些。
她頓了頓,走到小乞丐身前,問道:“你們每日都在這巷子乞討嗎?”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抬起眼來,將手中的饅頭往烏糟糟的衣裳中一藏,戒備道:“你是誰?不許搶我東西。”
輕影看著他清澈稚嫩的眼,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從荷包中掏出一些銅錢:“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這些銅錢就是你的。”
“什么問題?”小男孩急切地盯著她握銅錢的手,舔了舔嘴唇。
輕影蹲在他身前,問道:“你在這條巷子待了多久了?”
小乞丐想了想,又偏著腦袋掰起手指,他的表情告訴輕影,他應該并不怎么會數數,但還是認真回輕影道:“五、六個多月。”
如此說來,這小乞丐不是因為水災流落此地的,他長得并不瘦弱,臉上甚至還有一些肉感,就是身上臟兮兮的。
輕影問:“這戶人家經常給你們拿吃的?”
小乞丐點頭:“以前還有雞腿、米飯,現在就只有饅頭了。”
天災之下,人人自危,還能接濟乞丐的人家,心眼應該壞不到哪里去,怎會和山匪勾結!
輕影愈發不解,接著問:“給你們送吃食的,一直都是那個老婆子嗎?”
小乞丐搖頭:“有時候是那個官老爺,他跛著腳,不愛笑,但是他會給我們拿飴糖吃,可是我們已經好多天沒見過他了。”
輕影聽完,心中一陣唏噓,這群孩子根本不知,給他們送飴糖的陳司馬已經不在了。
輕影不忍心掐滅他們的希望,未再說什么,將銅錢給了小乞丐,又將他們送回了藏身的山神廟。
西天的殘白終于被黑夜替代,輕影掏出一塊黑布巾,系在腦后簡單遮面,而后一個縱身,借著院墻邊的槐樹,悄無聲息地落進了陳宅的后院。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幾盞白色的燈籠在連廊下泛著幽弱的光,輕影繞過燈影從花叢中穿過,很快便到了正房的祠堂,里頭燃著數十根白燭,將祠堂的方寸之地照得亮如白晝。
輕影借著矮墻翻身上了屋頂,揭開一片瓦,看見了祠堂中跪著的婦人。
婦人一襲素衣,未施粉黛,黑色的發上別著一朵白色的小花,臉上竟是一點血色也無,像是夜里的一縷孤魂。
如果輕影猜的不錯,此人應是陳習遠的遺孀趙秋娘,也不知為何,他未去給陳習遠守靈,反而跪在空無一人的祠堂。
一陣過堂風吹來,祠堂里的燭火不受控制地熄滅了一片,婦人的衣袍也被掀起,她勉強合攏衣衫,只聽“砰”的一聲響,陳家先祖的牌位轟然砸下,嚇得她身軀一震。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將靈位扶起,而是驚恐地朝他們磕了幾個響頭,嘴里喃喃道:“陳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們知錯了,我們真的知錯了,習遠已經死了,死了……”
輕影聽得眉頭直皺,這趙秋娘怎么神神叨叨的?
什么錯了?
輕影朝四下探一眼,發現無人靠近,她清了清嗓子,用幽靈般的聲音故弄玄虛道:“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趙秋娘聞聲,頓時汗毛豎立,她怯生生朝那倒下的牌位望了一眼,戰戰兢兢道:“錯,錯在,那場仗,拖延了,不,不,我們已經贖過罪了,我們幫了那么多人,怎么回事,為什么還是不行……”
趙秋娘的話含糊不清,可就是這樣含糊的一句話,讓輕影心中陡然一提。
看來今夜她來對了,趙秋娘果真知道些什么。
她乘勝追擊道:“拖延了什么?如實道來。”
趙秋娘卻惶恐地縮起了身子,渾身顫抖著,淚眼漣漣的幾乎說不出話。
輕影好不容易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怎會放過,見她不再出聲,輕影急得手心里全是汗。
或許屋頂還是離得遠了些,她得想個法子進到房間里面。
輕影極快從房頂躍下,踩著細碎的步伐摸到了祠堂的后窗,而后不著痕跡地滾了進去,預備藏在斜側方的巨幅畫像后。
然而,她還未站穩腳跟,便被一股刁鉆的力量掠了去,眨眼間,那人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為防打草驚蛇,即便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輕影依舊沒有叫出聲,而捂住她嘴的那人,似乎也不想鬧出太大動靜,下手并不是很重。
兩人都戴著面巾,屋子里昏暗一片,輕影下意識便抬手要反擊,卻忽而對上了那雙如水的眸子。
她的心中漏跳一拍,時間仿若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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