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意外又起
峰巒高聳,直入云霄,山間有縱橫交錯的河流奔騰而過,大水沖毀了村莊,淹沒了田舍,將整個陵州泡在了黃綠的水澤之中。
麒麟臺上的商人們已經被山風吹的身子發僵,他們中大多人都大腹便便,衣衫華貴。
往常的午間,他們應在家中吃香喝辣,左擁右抱,但今日官府一聲令下,他們不得不連滾帶爬來赴了這鴻門宴。
楊硯書的目光從他們膘肥體胖的身上掃過,問:“諸位為何不動筷?”
滿座鴉雀無聲,案上黑黢黢的樹皮像觸手一般覆在他們周身,他們如坐針氈。
放眼望去,只角落的一名女東家夾起一截草根,淺嘗了一小口,面不改色。
輕影便是坐在這位女東家身側,見她不卑不亢,不禁多瞧了她幾眼。
此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著一身茶白對襟窄袖衫,眉宇間婉約而不失大氣,是十分耐看的長相,她的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胭脂香。
女東家也回看了輕影一眼,并朝她淺淺點了下頭,面容和善得讓輕影險些以為自己與她有過交情。
楊硯書也注意到了這一隅,視線在女東家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游離到了輕影身上。
輕影無所謂會不會被認出,只是相較于旁觀,身在這些商賈之中,可以拉近同他們的距離。
商賈們的消息總是靈通的,或許有助于她找尋阮氏。
楊硯書抿了抿唇,雖不知輕影意欲何為,但她伶俐謹慎,不像是會搗亂的人,如此想著,到底是按下了心中的猶疑,沒有揭穿她。
日頭正盛,山林呼嘯,楊硯書再度回歸正題:“諸位都是陵州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或富甲一方,或發家有路。本次陵州水患,諸位也都盡了綿薄之力,捐錢捐物、接濟難民,州府的賬房先生特將諸位的善舉記錄在了冊,今日請諸位來,也是以示嘉獎。”
楊硯書道完,肖鳴便舉著一本賬冊上了前,朗聲念道:“周記米行捐米二十斤;何家綢緞莊,捐棉布三十匹;云氏寶石鋪,捐白銀三十兩……”
肖鳴越往下念,在座的諸人頭埋得越深,他們都心知肚明,自己所捐的財物還不夠府上一日揮霍的,這官老爺哪里是來嘉獎的,分明是來逼捐的。
麒麟臺上的席位布置得也十分考究,越靠前代表在商會中的地位越高,為首的布商何斐便坐在楊硯書正對面,額頭上已密密匝匝生出了一層汗。
底下還是無人敢應聲。
楊硯書見兜圈子不奏效,索性打開天窗說起了亮話,語調不急不緩:“諸位看著油光滿面,想來近來的伙食不錯,不知諸位在來的路上可否見到骨瘦如柴的百姓,諸位積攢的財富來之于民,怎能忘了回饋與民?”
何斐來時聽聞,此次邀他們來這鬼地方的是一姓楊的宣撫使,此人出身顯赫,油鹽不進,十分不好糊弄。
何斐訕笑著跪地,硬著頭皮道:“宣撫使大人所言極是,我等知錯,是我等鼠目寸光了,我等這便回去盤點庫房,每家每戶捐出二百兩的錢銀,若是錢銀不足,便拿等價的物資沖抵,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楊硯書看了這肥頭大耳的奸商一眼,旋即道:“五百兩。”
“這……”后方的商人們嚇得臉色大白,竊竊私語起來。
“這怎么能行,這半個多月以來災民遍地,將我的店鋪都打砸光了,誰來算我店鋪的損失!”
“就是,救濟百姓本應是官府之責,我們平日里賺點錢不知要交多少稅,天災之下,又有誰好過了,我們能在府里不愁吃喝,也是往日一點點積攢才得來的。”
一番爭論之后,終于有人義憤填膺地站了出來。
此人是張記米行的張來財,圓臉,肥鼻大耳,是民間常說的福氣長相,面露憂色道:“宣撫使大人在繁華的安京城長大,恐怕對我們陵州的商鋪有所誤解,我們的鋪子每日營收也不過百十兩,扣除人工、房租、進貨成本,根本沒有多少盈利空間,如今鋪子還被打砸一空,我們總不能連老本都捐出去,難道官府會替我們修繕鋪子嗎?所謂捐贈,在于自愿,今日不說五百兩,就是二百兩,我張某人也捐不出,既然何員外夸下海口,那何員外便自己將這缺口補上。”
另一女東家也附和道:“就是,草民一介賣點心的,雖說開了幾家分店,那也是起早摸黑,為的不就是這種非常時刻有銀子傍身,不至于被白白餓死,如今怎的還成了錯了!”
楊硯書被吵得頭有些大,他知那些前排的富商大賈們出得起五百兩白銀,卻忽略了后方那些小商戶,他們也是夾縫中求存。
但既然召大家同來,他又不好堂而皇之的區別對待,不公只會招來更多的怨言。
“大人,民女有一法子。”嘈雜的人群中,輕影躬身邁了出來:“每一商戶五百兩看似公平,卻不盡合理,畢竟在坐諸位的財力并不對等。依民女拙見,既然商會有等級之分,不如也依照此等級來募集錢糧,能者多勞,同時,官府也應輔之以稅收優惠,捐贈越多者,來年可減免征稅的額度也應越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輕影話未道完,便引來了無數打量的目光。
陵州商會攏共就這么些人,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從未見過輕影這號人物,還是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黃毛丫頭。
而那楊硯書顯然很是滿意她的提議,看向她的眼神頗為贊許。
他們面面相覷一番,揭竿起義道:“哪里來的黃毛丫頭?這里也容得了你插嘴?”
輕影愕然地瞧了這人一眼,不出意外,是虎頭虎腦的張來財。
也不知他的錢是靠什么賺來的,她分明是幫他們爭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案,他卻如此不識好歹。
不領情便罷了吧,她閉嘴就是。
何斐也跟風道:“不可,商會等級并不能代表財富多少,陵州還有好些富商巨賈沒有加入商會,他們也要捐才行。”
“好啊。”楊硯書的眸色暗了幾分,似帶著某種不悅,順著說道:“今兒你們先捐,帶好頭,明日你們一人推薦一戶富商大賈,他們捐不出來的,就由你們來補上。”
“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給自己找事兒不說,恐怕無論推薦哪一戶都是在給自己拉仇恨。
財力雄厚的恐怕日后要打壓自己,財力薄弱的捐不出來,自己還得補缺口。
一番爭取之后,輕影提出的方案竟是對他們最不苛刻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楊硯書道:“既然諸位對這位姑娘的提議無異議了,那就請移步天涯殿,簽字畫押,也好作為來年減稅的憑證。”
天涯殿是與麒麟臺配套的屋舍,可供休憩。隨著楊硯書此話落地,商賈們也明白,這位大人要的不僅是他們的口頭承諾,而是實實在在的字據,日后想賴也賴不掉。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經商之人哪個敢與官作對,日后的生意若想長久,這錢便捂不得。
不多會,烏泱泱人又擠進了天涯殿,里頭早已備好了紙筆。
“官爺,我們何家是捐五百兩吧……”
“我們張家在商會中也不過二等,捐三百兩應該足矣……”
“我們齊家做的是小本買賣,一百兩……罷了,就當破財消災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商賈們已前前后后畫押完畢,大多人都不愿再在山頭吹冷風,很快便打著回府籌集錢銀的名義告了退,只剩了少許人在慢悠悠考慮。
“姑娘,你并非陵州人吧?不知如何稱呼?”那著茶白外衫的女子畫完押,見輕影立在門邊,笑盈盈地與輕影攀談了起來。
“我姓楚。”輕影禮貌回道:“從北邊來。”
女子道:“楚姑娘,幸會,在下陸元爾,在城中開了幾家脂粉鋪,姑娘若是有興致,過幾日開張了可去逛逛!”
“難怪陸姑娘身上如此好聞,待姑娘重新開業,我一定前往。”輕影見陸元爾親切,不自覺與她多寒暄了幾句。
日頭西斜,聲音漸消,本以為募捐之事就這么過去了,誰知,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張員外,你怎么了?”徐公子那蒼白無力的聲音驟然響起。
隨著張來財噴出一口鮮血,徐公子素潔的白袍頓時被染成了一片赤紅色,緊接著,張來財一頭栽到了徐公子的身上。
徐公子本就身子骨虛弱,“哐當”一聲和張來財疊著倒到了地上。
“什么情況!”肖鳴和楊硯書聞聲趕了來。
張來財覆在徐公子身上人事不醒,嘴角溢出的血嚇得徐公子全身都戰栗了起來,他顫顫巍巍探了下張來財的鼻息:“死,死了……”
楊硯書心中一驚,臉色也是一片煞白,他不過是想籌錢,怎的還鬧出了人命。
“這,這——”殿內的人都嚇得不輕,何斐尤甚,他看著張來財的尸體,像是看到了什么惡鬼一般,整個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鬼鬼祟祟地企圖從門邊溜走。
“封鎖現場,立刻。”楊硯書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肖鳴道:“去,去將景王請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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