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東宮垂釣
陽春三月,東宮蓮池藕榭。
幾片新葉頂著水珠鋪在清澈池面,岸邊的圓石上,李南晟執了釣竿獨自垂釣,刺眼的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興致。
“殿下,景王來了。”內侍踩著細碎的步子行到他身側,小聲通稟道。
李南晟“嗯”一聲,視線還停在水面上:“那就再準備一根魚竿吧。”
“是。”
不消片刻,內侍又拎著一根綁好線的竹竿折回,李南晟回頭一看,李南絮也闊步行至了他身側,雙手交疊于身前:“大哥。”
與此同時,李南晟的魚漂一動,一條巴掌大的鯉魚咬著鉤撲騰出水面。
李南晟眉眼頃刻舒展:“本宮在這枯坐一上午了,一條魚都沒釣到,三弟你一來便有魚上了鉤,看來你能給本宮帶來好運啊。”
李南絮不溫不火道:“大哥謬贊了,臣弟只是來得湊巧。”
李南晟伸手去取魚鉤上的魚:“聽聞三弟最近總往城外跑,每每都是行色匆匆,怎么,是在找什么人?”
水面蕩出圈圈漣漪,映出一片陸離的光,影影綽綽映在李南絮眼底,他臉上的表情很淡:“大哥說笑了,哪里是找什么人,只是城中待膩了,想四處走走,多領略領略這大好河山。”
“是嗎?”李南晟溫和一笑。
他不是沒有聽說,李南絮年初請旨賜婚,想娶楚侯之女,結果陛下前腳點頭,后腳楚家女卻成了程家女,這事還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指責李南絮包庇叛臣余孽,要求對他小懲大戒,也有人說他是被那女子蒙騙,一時失察,不必過于苛責。
眾說紛紜,最終也沒個準。
李南晟繼續手上的動作,將魚裝入竹簍中,又道:“這女子如衣,破了舊了換一件便好,凡事要向前看,你若喜歡性子野蠻一些的姑娘,本宮可以讓太子妃幫你相看相看。”
李南絮神色未變,拾起魚竿“咚”的一聲將魚鉤甩入水中,聲音頗有些不滿的銳氣:“她不野蠻,臣弟的婚事也不勞大哥費心。”
“哦。”李南晟點點頭,依舊一臉笑意:“也是,如今寧妃娘娘與父皇的關系緩和,你又連破兩樁大案,正是朝堂上的新寵,想必有不少大臣急著將女兒嫁給你,是本宮這個做大哥的瞎操心了。”
李南絮盯著紋絲不動的魚線,沒有答話。
李南晟挑了挑眉,側過身來道:“本宮很好奇,寧妃與父皇僵持了二十余年,究竟是如何想通的?莫不是受了什么高人指點?”
聽了這話,李南絮別過頭,漆黑的雙眼定定看著李南晟,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凝結而成,緩緩問到:“大哥什么時候對后宮之事這么感興趣了?”
李南晟手指在魚竿上輕點幾下,眼里的笑意更盛:“咱們畢竟是兄弟,關心你,隨便一問罷了。”
明明是悠閑地垂釣,卻因著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吵,魚都被嚇跑,池面上除了微風送來的幾縷清波,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南晟望了望頭頂的烈日,站起身來:“這都晌午了,魚也不肯上鉤,得再撒點魚餌進去。”
李南絮似笑非笑:“大哥,撒了魚餌魚都吃飽了,如何還能咬鉤?”
“可本宮就想這么做,不行嗎?”李南晟的笑意凝在了臉上,薄唇輕輕勾起,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深意。
“大哥為尊為長,大哥說什么便是什么。”李南絮說著端起裝魚食的玉盒,抓起一把撒向池面,水里頃刻濺起片片漣漪:“臣弟可以幫大哥。”
這下,反倒是李南晟怔住了,他微微瞇起眼,不解道:“你幫我?”
李南絮目光清冷,毫不避諱道:“是大哥一手將我從泥淖里拽出來的,不然我還不知要被人遺忘多久,無論大哥最初懷著怎樣的心思,也無論想借我之力達到什么目的,只要不將手伸到她身上,臣弟不會與大哥作對,也不想跟大哥爭什么,于臣弟而言,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
李南晟沉吟著,似在品味這番話的意思。
杜之尋是謝忠的學生,謝忠急著與貞王結親,恐怕心都是歪向貞王的,杜之尋一黨被連根拔起,也算是替他鏟除了異己,除此之外,朝中少了一個嚴詞厲色的角色,他應付起那幫諫臣來也更加游刃有余。
歸根結底,李南絮確實幫到了他。
李南絮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水面,春風送來陣陣青草的芬芳,他道:“叨擾皇兄良久,臣弟告退。”
說罷,躬身作揖,轉身朝宮外走。
“三弟。”身后,李南晟叫了他一聲。
李南絮頓住腳回望一眼,正巧撞入李南晟幽暗的視線中,李南晟從袖中摸出兩枚銅錢,鄭重放到圓石上。
李南絮垂眼一掃,問:“大哥這是何意?”
李南晟道:“這兩枚銅錢一大一小,一個精細一個粗糙,很明顯,有一枚是私鑄幣,本宮的手下近日收到了不少缺斤少兩的銅錢,追根溯源,發現是從中州一帶流通來的,本宮想讓你去一趟中州,查清此事。”
李南絮有些遲疑:“大哥適才不是?”
李南晟立在淡泊的天光中,鳳眼含霜,神情幾度變化。
杜之尋雖倒,但謝忠尚在,他們師徒二人一脈相承,又即將跟楊氏一族捆綁,不可不防。而據他所知,李南絮近日也在調查謝忠,敵人的敵人,自是朋友。況且,李南絮與李南鐸,他還是更討厭李南鐸。
李南晟道:“杜之尋的死僅僅是第一步,三弟……”李南晟頓了頓,眼尾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道:“……你可別忘了對大哥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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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絮離開后,李南晟一人又在池邊坐了良久,盯著翠綠的荷葉出神,直至內侍端著拂塵迎上來:“殿下,該用午膳了。”
李南晟收回視線,問:“景王找的那女子,與楚家當真斷得一干二凈?”
內侍道:“千真萬確,說是侯夫人知道女兒是被人假冒的,幾度哭暈了過去,楚侯更是揚言,若是再碰見那丫頭,便親手將那丫頭就地正法。”
李南晟:“話是這么說,焉知不是楚侯一家逃避責罰的謊話。”
內侍安慰道:“無論真假,現下能確定的是,景王殿下中意的女子是個沒有根基的,無論他們是否能成,都不會對殿下您造成威脅。”
李南晟“嗯”一聲,思忖片刻,又問:“那真正的楚侯之女去了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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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安京楚宅。
楚風括與楚輕卓一身官袍打馬而歸,林氏掐著手帕等在屋門口,看著父子二人全須全尾地出了宮,那滿面的急色終于緩解了幾分,但依舊愁眉不展。
楚風括上月便接到了回京述職的圣旨,與圣旨一同傳入北境的,還有程家余孽遭追捕的消息,他瞬間感覺到了圣旨的沉重,這里面是摻著試探與責備的,迎接自己的必是一道險關。
林氏問:“今日述職,陛下怎么說?”
楚風括:“北境沒有風吹草動,陛下能說什么,無非還是為了輕影那事,問我們是如何將罪臣余孽當女兒養在了身邊,是不是有意為罪臣遮掩。”
林氏一聽這話,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冒,她深吸了幾口氣,問楚風括:“那你們是怎么說的?”
楚風括嘆了一聲,想起自己在陛下面前的慷慨陳詞,心中百感交集,沒有回答,徑直往屋里走去。
一旁的楚輕卓朝四下望了望,他不確定有沒有人盯著他們,沉吟片刻后攙著林氏往屋里走,大聲道:“還能怎么說,實話實說,妹妹出生沒幾日就被那鬼面仙人帶走了,這一晃就是十多年,我們哪里能知道她長成了何模樣,她若是程家女,跟著父親下山就是蓄謀已久,惦記楚侯之女的身份,父親母親就是思女心切,才會被那女子所騙,陛下英明,知曉了我們楚家也是受害一方,并沒有怪罪我們。”
林氏聽得心中仿在滴血,但還是附和道:“我從前就不喜歡她的性子,太野了,到頭來她竟不是我肚子里出來的,我就說我怎么會生出這么叛逆的女兒,原來都是假的,可別再讓我看到她,養了她那么多年,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死在外面算了,算了。”
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異常尖銳,仿佛終于將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怨氣宣泄了出來。
他們在向全世界宣告,他們與程家女并無瓜葛!
只有這樣,才能讓楚家置身事外,不讓朝廷向他們伸出魔爪,去掣肘楚家軍,以及那個逃得不知去向的野丫頭。
只是夜深人靜時,林氏還是會喃喃地問安嬤嬤:“如果她不是我的輕影,誰又是?”
安嬤嬤也會想起那年的往事,安慰林氏道:“二小姐,終歸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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