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蹤
撫靈宮西南面的角樓上,景世平抬著眼眺望進漆黑的夜里,這場初雪下的真大,纏纏綿綿的,一天的功夫就將樓閣亭榭都蓋了個嚴實。
遠處一人打馬而來,那馬跑得極快,喘息間呼著白氣,馬背上是個身形瘦削的少年,到了撫靈宮大門前翻身下馬,身形極快的幾番跳落間已經(jīng)到了角樓下。
景世平看著那人孤零零的一個小身影跪在雪地里,眼里掃過一絲失望,抬起手中的一只小小的弓/弩向下瞄去,那角樓下跪著的少年一抬頭,透過如飄絮般的風雪正看見弩/箭凌冽的寒光,頓時背后涼意砭骨,渾身顫抖起來。
“王爺,應該是帶回了詔獄的消息。”月明也被景世平陰狠的眼神嚇住了,趕緊上前勸了一句。
景世平似乎并無多大的興趣,但還是放下了手臂,將那只小弓/弩藏匿在了寬袖里,“叫他上來吧。”
玉蟬隨著月明上樓,已經(jīng)盡量的放輕腳步了,卻還是被自己腳踩在樓梯上發(fā)出的咯噔噔的響聲擾的心煩意亂,他知道賢王為什么不喜歡他,他也知道這次辦差是賢王不得已才用了他,辦的好還是不好,賢王心里都不痛快。
“人怎么樣了?”景世平聲音很是冷淡,像是問著與自己無關的人。
玉蟬剛從詔獄回來,走的是他宮中師父的關系。
“顧院判……”玉蟬想起今日詔獄所見,不由得身上又一陣哆嗦,顫著聲說:“不成了!”玉蟬一閉眼,便是虎背熊腰的獄卒提了獄杖,在手里掂量著,然后便是遍地的血污。
玉蟬冷汗淋漓,兩手撐在地上,仿佛認錯一般。可他有何罪呢?他不過是見證了一場陰謀的結(jié)果,要害顧凌的是太子和賢王,他們聯(lián)手將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圣上最信任的御醫(yī)送進了詔獄。
“太子去了?”景世平淺扯了一下嘴角,漏了一個不宜察覺的笑。
玉蟬畏縮著,頭都不敢抬,聽到景世平問話便點了下頭,又覺得失禮,剛要抬頭回話,卻見景世平已經(jīng)回了身望下角樓下,是立雪跑了過來。
“主子,不在墓道!”立雪跑得滿身大汗,蒸騰的熱氣將落在身上的雪都暖化了,大氅一脫,露出來的外衫都是濕的。
“他出不了皇陵,又沒回風荷堂,這么大的雪,他還能去哪?”景世平話說的焦躁,全沒了往常一貫的沉穩(wěn)。見他抬腳往樓梯口走,嚇得玉蟬顧不上繼續(xù)回話,趴在地上直往后退著讓出通道。
“主子!”立雪見景世平這就要下樓親自去找人,跪著身攔在了景世平的前面,“使不得!您這寒癥剛過,可不能再著涼了。”
“起來,本王沒那么體嬌易病!”景世平抬手一推就將立雪掃到了一邊,一手攏著大氅,一手從月明的手中搶過燈籠下了角樓。
立雪并不知道柳秋聲怎么就跑了,他續(xù)了茶水回書房,就看見景世平一腳里一腳外的站在書房門口,本來應該在書房里的柳秋聲卻不見了。風荷堂和墓道,立雪已經(jīng)都找過了,此時見景世平不肯罷休,便只得吩咐月明和玉蟬一并帶上人,繼續(xù)在皇陵里找人。
外邊的雪下了一夜,到天快亮時,才終于雪停風住,初生的日光把云墨殿前的庭院里照得亮晶晶的。柳秋聲趴在窗欞上正琢磨著,怎么賢王一夜也沒回來睡覺,想跟他請個罪都不給個機會,便看見烏泱泱的一群人沖進了視野。
為首的正是一夜不曾歸寢的景世平,身后跟著腳步匆匆的立雪、月明,還有個怯生生正在回話的孩子,正是玉蟬。
“就剩這沒找過了?”景世平一回身,玉蟬就撲通往地上一跪,那地上多涼啊!柳秋聲心里還不樂意賢王的規(guī)矩太大了,也不知道心疼人,對個孩子還老是那么兇巴巴的。
他不知道正是他這個知道心疼人的害得玉蟬這么慘,一大早的將撫靈宮翻了個底朝天,除了賢王的寢殿不敢貿(mào)然進來搜找,連撫靈宮的墻檐他都摸了一圈。
“王爺,小人沿著撫靈宮找過了,昨晚一直落著雪,就是再好的輕功也不可能踏雪無痕,他又不可能是走正門出去的……”玉蟬答得怯怯的,他其實有十足的把握,這從云墨殿丟了的人應該還在云墨殿,只是他人微言輕不敢把話說死,只能請求景世平準他進來尋人。
“王爺!”景世平聽到斜刺里嬌滴滴的一聲輕喚,再回頭便看見了被日光曬得亮晶晶的的柳秋聲,正抬手遮蔽著日光,瞇著含情眼沖著他招手。
景世平將手中早已經(jīng)熄滅的燈籠重重的砸在地上,沖著趴在窗欞上美滋滋的柳秋聲喝道:“你給本王滾出來!”
柳秋聲猛然驚醒,昨天惹了賢王生氣,這茬還沒過去呢!柳秋聲收回撐著窗欞的胳膊站起身,景世平見他兩只眼滴溜溜一轉(zhuǎn),就知道這小子又要跑,趕緊踢了一腳玉蟬,“去把他給我摁住!”
玉蟬應聲而出,追著已經(jīng)一腳踏在窗上飛身而出的柳秋聲,飛檐走壁的出了云墨殿庭院,往撫靈宮外面去了。
玉蟬追不上柳秋聲,但還是緊緊的墜在身后,甩不掉的年糕一樣的跟著柳秋聲在皇陵里跑了大半天。
到了晌午,柳秋聲腹內(nèi)空空,餓得嘴里直往上泛酸水,實在是受不了了,便回了身沖三兩步?jīng)_到跟前的玉蟬道:“你老追著本公子做什么啊?本公子認輸了,算你追上了,行吧?”
玉蟬是奉了賢王的命令追人,知道這是自己的轉(zhuǎn)機來了,新主子肯用自己辦事,那可是之前在撫靈宮混了兩三年都沒有的機會。所以憋著渾身的勁,追了兩三個時辰都不肯松懈,可真的追上了,卻一時又不知道該拿眼前的人怎么辦了?
柳秋聲緩了口氣,抬手摘了枚掛在樹枝上的紅果子,白雪映著那果子格外的鮮紅嬌嫩,看著喜人,可咬了一口卻滿口的酸澀。
“呸,呸,呸……”柳秋聲將紅果子丟在地上,揉了揉被酸的麻癢的兩腮后,伸出芊芊玉手指著前面不遠處的風荷堂,“瞧見了嗎?本公子到家了,就不留你吃飯了,你自己回撫靈宮吧!”
“你不跑了?”玉蟬一只手攔著柳秋聲的去路,一只手壓在了短劍的劍柄上,話問的帶著狠勁,一雙眨巴著的清朗雙目中卻是稚氣未脫的少年神色。
柳秋聲捏著玉蟬臉上尚未褪去的嬰兒肥,難得的也流露出天真稚氣的一面,“不跑了,我回家吃飯,若是賢王問你要人,你就讓他來風荷堂找我便是。”
看著柳秋聲果然哼著小曲往風荷堂的方向走了,玉蟬一緊腰間的袍帶,撒腿就往撫靈宮跑著復命去了。
柳秋聲獨自回了風荷堂,一進院門,江火就迎了上來,一邊接過他的大氅,一遍絮絮叨叨的念著,“小公子可回來了,可急死我了,你可不知道昨晚立雪來時那個臉色,好像小公子沒回來,是仆人的錯一樣,可是嚇死我了,一宿都沒敢合眼,巴巴的等著小公子回來呢!”
絮叨了半天,柳秋聲都沒搭腔,江火回頭一看這位新主人正神色凝重的瞧著自己,忙傾身做出聽命狀,“小公子是身上哪不爽快嗎?仆人給您捶打捶打?還是有什么煩心的事啊?說出來,仆人給您排解排解?”
柳秋聲抿著嘴瞧著這并不熟悉卻十分殷勤的仆人,說:“我……餓了。”
“嗨!”江火快人快語,一邊扶著柳秋聲往里院走,一邊連珠炮似的報著菜名,“鍋燒肘子、蔥爆羊肉、鍋塌豆腐……都給小公子備好了,快來快來!”
柳秋聲隨著江火往主屋走,一拐進內(nèi)院,正碰到帶著侍衛(wèi)巡視的程蔭竹。
程蔭竹雖品階不高,可武將出身的自然是瞧不上柳秋聲這種看起來羸弱的小倌,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情不愿上前見禮,柳秋聲抻著脖子想要趕緊吃上鍋燒肘子、蔥爆羊肉、鍋塌豆腐……卻被程蔭竹帶著一隊人在連廊里堵了嚴嚴實實,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又加上心虛,怕被他瞧出來自己是前幾日害他受罰的罪魁禍首,便低著頭沒理會他,拉著江火跳出連廊直奔主屋。
程蔭竹抬頭一看自己還彎著腰鞠著躬,那小倌居然就繞開路走了,氣得鐵骨錚錚的漢子瞬間面色鐵青,直起身就沖著柳秋聲的身后呸了一口,咬著牙罵了一句:輕薄的胚子,賣笑的倡人!
誰料,這一幕卻正被抬腿進了院門的景世平瞧見了。
“程執(zhí)事!”程蔭竹身邊的小侍衛(wèi)捅了一下他的腋下提醒他回頭看人。
程蔭竹一扭臉看見眉頭緊擰的景世平,連忙大步流星的奔到跟前,單膝跪地叫了一聲主子,景世平哼了一聲,罵道:“混賬東西!本王不是你的主子,跪到院子外面去,若你現(xiàn)在的主子不讓你進門,你就滾吧!”
柳秋聲剛進門就被外面賢王的盛怒唬了一跳,撅著屁股趴在門縫上看著程蔭竹挨完罵,心里念叨著完了完了。可左右是不敢再躲著賢王了,便將心一橫,扭身一屁股坐在桌邊,拿起筷子先塞了滿嘴的肉。
立雪推開了屋門,景世平沉著臉進來,柳秋聲用袖子遮著一張油嘴從嗓子眼呼嚕嚕的發(fā)出聲:呦……王爺……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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