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黃昏之時10
這三天他哪兒都沒去,一個人窩在他小時候和媽媽以及青木誠一起短暫生活過一段時間的房子里,天黑也不開燈,不知道是在想業塵珠,還是在想死去的玉遙。也可能都沒想,這種突如其來的迷茫感像是所有纏繞在畢業大學生身上的感覺一樣,迷茫,無措,前途未卜。
但青蔚川還多了一個,那就是來路虛妄。
他丟失了一段記憶,這段記憶以噩夢的形式多年來一直出現在他夢里,他恨自己家族那些人,恨得理由很清晰,卻無法用語言說出來。
他跟林寐不一樣,林寐是投入了自己所有的興致和熱情去證明神鬼的存在,而他雖厭惡,卻從未相信過他們不存在。
知道母親死后也未得到家族善待,卻從未知道母親和家族有何恩怨。
知道自己骨子里被他竭力隱藏的無法解釋的反叛的嗜血,卻不知它們究竟從何而來。
世上有那么多條路,他不知道自己該踏上哪一條。
過往和將來,是他眼前最縹緲無依的東西。
青蔚川反復摩挲著手腕上的業塵珠,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忽然安靜的房間被一段震動聲打破,林妹妹的電話將他拉回神。
青蔚川:“說事。”
林妹妹嗓子大喇喇地:“川寶兒,怎么才接電話,才十一點就睡了?”
青蔚川將聽筒拿遠一些,冷冷地:“什么事?”
“兼職我給你找到了,人明天下午沒課,我領過來給你看看,覺得行就讓人把課表發你,你自己安排著讓他來上班。”
青蔚川心道還有這回事,不過他店都不打算開了,自然也不再需要兼職,因此直接回絕了他。
林妹妹可不干,“別啊,我好不容易給你找著的,你好歹見一見,保證你滿意,你信我啊!反正我不管,我本著為兄弟的人生幸福著想挑了好久,眼看都敲定得差不多了,要拒絕你自己說去,說好了啊,我明天下午把人叫來,該留還是走,你自己看著辦。”
林寐還在意味深長地暗示他絕對不會失望時,他終于點了頭,打算自己去親手拒絕林妹妹口中的這段將來時的“天賜良緣”。
青蔚川第二天一早回了木石盟,出門時對著玉遙的照片出了會兒神,然后顧自笑了一下,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模樣,神仙來了也看不出他跨出門以前是個什么頹喪樣兒。
今天是周五,來小鎮的游客和市民依然不多,幽深的城中公園古樸小鎮無處不沐浴著清晨的寧靜馨香,青蔚川跟著心情也挺不錯,慢悠悠地打開了木石盟的門。
隔壁馬上就來人了,還是母雞下蛋一樣一個接一個從大門外踱進來。
青蔚川給自己倒了杯水,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幾個鄰居要怎么當青木誠的說客,估計這三天都貼著耳朵盯著木石盟,這才一聽到有動靜就湊過來。
君無量拿出打工人的卑微說:“青老板,你真的打算關店歇業?為什么啊?是咱哪里做的不夠好嗎,我們改嘛~”
青陽派十二支嫡脈,哪一支哪一代不是積極主動地想要接過父輩的衣缽,甚至有些家族還因同輩子嗣太多而爭破了頭,可見他們這被時代拋棄的業務有多少好處可圖。許多野心大一些的弟子不為利,為了那青陽派嫡系傳承也會拼命修煉,如果能擠進青陽派宗門圣地贏得一席之位,那比什么財富權勢都要強。
而這個人說什么?手握業塵珠這等法器,竟然還想關張大吉?
青蔚川用最無為的語氣說著最功利的話:“我是應屆畢業生,人間大好前程等著我,我為什么要做個神棍?”
君無量:“……”
千年宗門青陽派被青蔚川說成是神棍!
不過也差不多,且不論青陽派如今式衰已久,在現在這個提倡科學的法治社會,整天妖魔鬼怪掛在嘴邊的道士在世人眼中的確常有這種誤解。
君無量撓禿了一塊頭皮,簡直愁死了。
青蔚川倒覺得他們這不舍有些虛偽過頭,狐疑地瞇起眼,“你們為什么不希望木石盟關門?”
君無量兩根手指比了個大小,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幾個之前在人間犯了一點小錯,被罰三百年義務協助青陽派除妖降魔,如果木石盟不開了,我們會被派遣到其他地方……”
退休了又怎樣,還不是勞碌的命,與其奔波著勞碌,不如在這個景區古鎮一邊頤養天年一邊勞碌,還能使喚老幺,何樂不為?
青蔚川心里沒個概念,知道妖怪活得久,但不清楚罰三百年光陰義務勞動是犯了什么樣的小錯,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這幾個妖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祝余眨巴眨巴狗狗眼,無辜人類正太的面孔惹人憐愛,“哥哥,你能不能不關門啊。”
青蔚川睨了睨他,心道這會兒了你還跟我裝正太?
見青蔚川不為所動,霍霍靈機一動,湊上前道:“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青蔚川果然怔了怔,抬頭:“什么真相?”
“你母親的死,以及……”霍霍湊過去,用只有青蔚川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你的靈魂因何而損。”
青蔚川瞳孔一震,腦中飛速咀嚼這句話的深意。
自從母親死后,他的身體幾度升起一股莫名的嗜血沖動,這種沖動會控制他的理智和行為,稍有不慎就會做出可怕的事。
原來都跟他靈魂受損有關嗎?那他又是怎樣在靈魂受損的情況下依然活得跟正常人一樣的?
青蔚川看著霍霍的認真的眼睛,仿佛是她在用她“華佗在世”的招牌保證他絕不會診錯一樣。
……
篤篤篤。
一道克制的敲門聲打斷了店內的死寂,苗苗抱著一只小白貓歪了歪頭,問:“有人嗎?”
苗苗這些天把遺產的事處理好后想了很久,洛城太大,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總有一天會被淹沒到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她知道沒有人拉她一把,所以她想自己救自己,她要離開,要回到家鄉,即便家鄉也沒有她的家人,可至少她的雙腳能夠踩在地上,她還能找到一些勇氣和安慰。
苗苗說:“走之前我還想再謝謝你,要不是你幫我驅除了貓蠱,我可能已經死了。后來我才想起來,之前在市區巷子里,你也救過我的。”
青蔚川忽然想到,是啊,不止救過你,還救了一個沒良心的小孩兒,那小孩現在就不知道在哪里,更別說轉成上門道謝了。
青蔚一笑,川點頭說:“你現在氣色好多了。”
苗苗整個人很恬靜,聞言輕輕笑了笑,其實她笑起來很好看,臉頰有兩個酒窩,只是之前整張臉被陰霾所覆,從未有機會躍然而出,她說:“其實就算沒有貓蠱,我以前,也對人生沒有什么期待,好多次我想過,就算我死在城市的某個角落,恐怕也沒人能發現我,最多就是給市民帶來一個新聞,給警察制造一點麻煩,之后不會再有人記得我。”
之前看到苗苗的眼神里除了貓蠱的黑氣,完全沒有一點對生活的期待和向往,青蔚川明白,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
“但是后來我看到你,你我素不相識,卻愿意為一個陌生人犯險,那時我就覺得,或許我不該這么早對自己、對這個世界失望,我現在想明白了,我想以后好好的生活。”
命運有時候很奇怪,任憑我們自己如何反復掙扎在深淵泥沼都難以解脫,一度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沉淪,藥石無醫神佛不渡,可那束求之不得的堪稱救贖的光總會在某一刻突然從一個刁鉆無比的角度溜進來,就這么簡單地將你拉出了泥潭。
對于苗苗來說是這樣,對于青蔚川也是,此時他心里好像有個決定在松動。
苗苗摸出了一個厚厚的紙袋遞給青蔚川說:“這是三千塊錢,我之前看到過那塊石頭的價格,你救過我的命,我不能就這么白拿這塊石頭。”
青蔚川一聽忙還給她,“那就是塊普通石頭,你真給我那個價,我不就成了奸商了么?”
兩人你來我往的推拒拉扯,君無量忽然湊在青蔚川身后幽幽地說:“收下吧,這是她的買命錢,也算是了結因果,你若不收,她以后會有麻煩。”
青蔚川惆悵地小聲說:“我想說,那石頭漲成五千了。”
君無量:“……”
這人怎么比他還奸商?
聽了君無量的話青蔚川毫無負擔地收了錢,苗苗又把懷里的貓咪送了過來。
苗苗本想把小白貓也帶回去,但不知怎么她覺得這只小白貓很有靈性,這三天他能夠陪在她身邊沒有離開,只是出于一種對她身無所附無家可歸的感同身受,真要貿然將他一起帶走,反倒是對他的不公,也是自己的自私。
“我不能帶他回去,但我在洛城沒有認識的人,只能拜托你了,你要是不想養也沒關系,你可以把他送去寵物中心,幫他找一個善良的主人就好,可以嗎?”
初九:“……”
初九這些天只是出于同情,在苗苗最難過的時候陪了她一段時間,也算了解了這段因果,等苗苗一走,他還要去尋回他的山海眼。
但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這么猝不及防地被“托孤”給別人,還是萬般嫌棄他的菜瓜道士青蔚川。
苗苗都這么說了,青蔚川只好捏著鼻子將初九拎了過來,跟苦大仇深的初九臉對臉互相嫌棄。
初九心想等苗苗走了他趁青蔚川不注意離開就是,青蔚川是不可能有良心去把他找回來的。
但他小看了青蔚川,青蔚川縱使再不喜歡貓這種毛茸茸軟綿綿的生物,但答應過別人的事也絕不會食言,還真的打算過兩天把他送到寵物中心,給他物色一個人美心善的好主人。
苗苗走后,青蔚川看著杵在店里眼巴巴地四個鄰居實在礙眼,承諾他們關店的事自己再想想,可算是打發了他們,耳根清凈了。
青蔚川百無聊賴地捉著初九翻來覆去的玩,越玩越覺得有趣,這貓揮舞著四只爪子一并抗拒他的樣子太有意思了。
“小野貓還會急眼兒呢,叫什么名字?”
喵~~與你無關。
青蔚川思路清奇地想著,給這貓找到主人之前,最好先給他取個名字,否則到了人家手里,人家會覺得這貓連名字都沒有,必然是以前的主人冷落他,跟著輕賤怎么辦?
然而青蔚川是個罕見的取名廢,沉吟了半天也沒喊出一個名兒,摸出手機看了看,然后眼睛一亮,說:“今兒十七號,你就叫十七吧,怎么樣?喜歡你的新名字么?”
初九:“……”
青蔚川看著手里的小白貓一臉生無可戀,連掙扎都懶得掙扎,越發愉悅地笑了聲:“十七,來讓我看看你是公的還是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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