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蔚川原本想說“包吃住”，怕把人嚇著，才迂回婉轉的換了個問法,眼睛都不眨地說：“可能會上夜班，景區晚上人少，最好膽子大一些。”

        林妹妹覷著眼看他，眼神質問“你這古鎮的石頭店還有夜班？招待鬼嗎？”

        初九不疑有他，認真思考，“唔，挺大的。”

        林妹妹太了解青蔚川，撅一下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看他那眼神直勾勾地樣子就知道對他找的這個兼職很滿意，忙招呼著進去說。

        坐下前青蔚川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嘀咕了一句：“我的貓怎么不見了？”

        初九緊張了一瞬，怕他發現端倪，這個青陽弟子雖然道行淺，但是洞察力卻還不錯，于是召出一只原形分/身讓他遠遠地閃過一道影子。

        青蔚川看見了十七的身影這才坐下開始今天的目的——面試。

        初九就坐在他對面，仿佛有些緊張，輕輕地搓著手指頭，他十個手指頭尖上都有些泛紅，像是受傷但又并不嚴重，跟個臉紅的小蘑菇似的。

        青蔚川放緩了聲音走流程，“你叫什么名字？”

        “初九。”

        青蔚川很想說我的貓叫十七，你們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但他不想讓人家誤會自己腦子不太好使，于是問：“我呢？”

        初九迷茫，但還是回答，“青蔚川。”

        青蔚川滿意地點頭，“嗯，多大了？幾年級的？什么專業？家在哪里？”

        其實他更想問的問題是那天晚上為什么會受那么重的傷，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暫時不能問，不然會把人嚇跑。

        林妹妹咳嗽一聲，提醒他這樣查戶口式的提問多少有點顯得他饑渴難耐。

        青蔚川把他當空氣。初九并不知道人類找工作面試都要問些什么問題，見青蔚川一臉正派嚴肅的發問，并不懷疑，反而認真吃力地開始編造自己的身份，“十九歲，二年級，唔，古生物學專業，家在池州。”

        他來之前了解過洛城大學的專業，選擇了一個“六代單傳”的巨無霸冷門，免得惹人懷疑。

        但他沒想到他劍走偏鋒選擇的冷門專業學生少得可憐，只要他們有心去查，就會發現古生物學專業根本沒有一個叫初九的人。

        林妹妹眼睛放光：“古生物？那妖怪算古生物嗎？”

        初九愣愣地看向他，想了一下道：“算吧。”

        青蔚川看傻子一樣看了林妹妹一眼，然后拿出手機問：“加個聯系方式吧，你把課表發我，我安排一下上班時間。”

        這都不錄用，等著便宜誰呢？

        初九捏了捏手指尖說：“我手機丟了。”

        林妹妹“啊”了一聲問：“什么時候丟的，怎么不找？”

        “中午丟的。”初九心虛，聲音很小，“上周已經結課，我現在算是，放假了。”

        在座兩個大半年沒上課的人哪里會想得到最近已經是臨近期末，社畜也沒有暑假這一說。

        最后敲定初九一周過來上五天班，為了掩飾見面第一句話的調戲，青蔚川還硬著頭皮不要臉的安排了一天夜班，初九都一一點頭。

        走之前青蔚川還帶著初九去見了他那四個鄰居，鄰居已經對青蔚川說出了自己的妖怪身份，以防他們哪天不見外地心血來潮變成原形來店里溜達把初九嚇著，提前過來打聲招呼。

        初九一眼就看出他們幾個不是人，有妖有鬼有精怪，道行也不淺，為了避免麻煩，他收斂了妖氣，因此也沒被這幾個人看出問題。

        周末，初九沒去上班，而是變成原形留在木石盟。

        林妹妹手指挑了挑鏡框，研究稀奇罕物一般左右瞅著初九，十分不可思議地問：“哪兒來的貓？”

        青蔚川簡單給他說了一下苗苗的事，隱去了貓蠱的事免得林妹妹發瘋，誰知雖然林妹妹沒有發瘋了，但是卻兩眼放精光，“送什么寵物中心，你給我啊！”

        青蔚川挑眉，“給你干什么，吃貓肉？”

        林妹妹本來想去抓初九，但被初九躲開了，只能比劃道：“不是，你看他這毛發的光澤，著眼睛，這體型，這粉紅的肉墊圓圓的耳尖，這吊炸天的顏值，你給我，我能給你賣到這個數。”

        林妹妹張開手掌目光炯炯有神，青蔚川揶揄地看著他：“你懂貓？”

        林妹妹眨了眨眼睛，“不懂啊，上次經過一家寵物店，瞟到一只掛牌三萬五，我看那個還沒你這只好看，你拿給我，我有辦法賣個好價錢。”

        初九自從聽到“賣”字時臉色就有些不好，雖然他并不擔心自己會淪落到被拿去交易的命運，但林寐的話讓他想起了過往一些不好的事。

        青蔚川看到趴在自己手邊的小奶買腦袋蔫巴巴地耷拉下去，從上面看脖子都沒有，落寞又委屈，好像是聽懂他們在談什么一樣。

        青蔚川壓了壓他的頸子說：“別打歪主意，我答應過苗苗要幫他找個好主人。”

        林妹妹：“我也能賣個好主人啊，你當我什么？血腥交易？”

        青蔚川：“缺錢自己去賣身，萬一我自己想養呢。”

        林妹妹簡直想跳起來：“我沒聽錯吧，你不是最討厭貓了么，是誰說，貓是所有恐怖驚悚的代名詞，隨便叫一聲都覺得晚上要鬧鬼，冷血無情又殘忍，肉還是酸的……”

        青蔚川蹭了蹭鼻子，他好像是說過這些話，但那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加上大半夜聽到過幾聲貓叫魂，一直以來對貓都沒什么好印象。

        但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的認知罷了，眼前這只小白貓和他認知的不一樣，安安靜靜，似乎也不會大半夜叫魂，他連生肉都不吃，跟恐怖驚悚八竿子打不著一起。

        林妹妹見說不通這人，嘖嘖搖頭，只得放棄，不僅沒賺到錢，還反受這只貓不待見了。

        初九想過去咬他一口，但他曾經在人間濡染的教養不允許，只能原諒這個無知人類。只是這無知人類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他發現青蔚川和林寐的關系比他想象的要好，林寐這兩日基本就賴在木石盟，跟青蔚川鬼混在一起，兩人還時常不見外地去隔壁象貘飯莊蹭飯，到了晚上林寐很不見外地去樓上收拾了一間客房，給自己劃了地盤，大有要一直蹭吃蹭喝下去的意思。

        初九通過這兩天的觀察，意外發現林寐好像知道一些山海眼的事，只可惜他只是昨晚在象貘飯莊吃飯時沒忍住喝了三杯酒，胡亂說了幾句，還被青蔚川一腳踹得閉了嘴。

        但還是引起了初九的注意，他從林寐酒醉說出的幾個字眼可以判斷，林寐所知道的內容絕不是坊間傳言那種程度，當年山海眼丟失的經過沒牽扯多少人類，造成的影響宏觀而虛泛，大概需要一個知情人專門收集資料和現象做一篇學術文獻才能概括。林寐非妖族亦非道門弟子，從哪里知道的這些？

        后院魚塘邊，林妹妹挑了兩顆渾圓的石頭握在手里盤來盤去，扶了扶眼鏡看著來往的游客由衷感嘆：“就算是賣糖賣符賣藥囊，也比賣石頭生意好啊，我說青盟主，你就放著這些問題都不管，就這么賣？”

        林妹妹指了指，顯然是在說價格，青蔚川這兩天找到了擼貓的樂趣，無初九躲去哪里都能被他抓回來揉搓一番，聞言頭也不抬地繼續逗初九，一會兒搔搔他下巴，一會兒捏捏他肉墊，見初九一副放棄抵抗的模樣連哼都不哼一聲，擼得更起勁，樂此不疲。

        “就這么著唄，愿者上鉤，世上既有我這種聰明人，也有你這種冤大頭。”

        “……”

        青蔚川還沒有真正想好究竟要怎么選擇，接過青木誠的衣缽他是斷不會考慮的，但關閉木石盟這件事他并沒有那么決絕，畢竟，兼職明天就要來上班了。

        不做什么人間太平的守護者，做一個奇葩的破石頭店鋪老板聽起來也不是不行，昨天店鋪里不就來了個真的石頭愛好者嗎？那人將整個店鋪的石頭都欣賞了一遍，雖然最后沒買，但也讓青蔚川相信這件店鋪的存在并非毫無意義。

        不知是不是懷夢草過了有效期，青蔚川晚上又開始做噩夢，只是這次不再是那些困縛他的密林和圍墻，而是滿地硝煙和戰火。

        炮火和重甲將腳下的土地摧殘得千瘡百孔，天色被滿地黃沙覆蓋，周圍好像只有灰色和更深的灰色，灰頭土臉的人各自尋找生存的縫隙，誰也沒注意到闖入這個世界的青蔚川。

        青蔚川作為異度空間的闖入者，他所看見的不止滿目瘡痍，還有散發在周遭所有人和物身上的黑氣，幾乎要遮蔽視線。

        這是哪里？

        這些人的裝束和周遭的環境都不像是他的時代，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夢境？

        戰亂、流離、饑餓、死亡……充斥著視線。

        青蔚川在黃沙和黑氣里走了很久，忽然看見腳下的一塊石頭旁有一根沾滿灰的青草，孱弱的開著一朵隨時會隕落的花。

        他莫名就停下了腳步，想將這朵花保護起來，但手指尖剛觸上花的一瞬間，花枝開始顫動，周圍的黑氣迅速地流動起來，盡數被花枝吸收，原本柔弱的花芽迅速長出了血盆大口朝他襲來，同時，周圍所有人、所有黑氣繚繞的物全都異化，渾身透著兇光齊齊看向青蔚川。

        青蔚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得腳下一晃，不待他反應，那些看著他的人和怪物全都朝他跑過來，他的腳好像被禁錮了，在夢里根本跑不動，視線也開始模糊。

        只能感受到洶涌如潮的越發緊迫的危機感。

        他在被無數張染血的口嗜咬的同時，聽見耳邊亂弦般引人腦袋炸裂的聲音不斷重復著一句話。

        無數道或低沉或尖銳或悚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讓他始終聽不全，只能抓住幾個詞匯——“九峰蓮華”“魂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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