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蔚川看著眼前的張黎竭力地毀滅自己的靈魂，好像自己的血液里也有什么在燃燒，那團鬼火燒無可燒后，又開始舌卷他的靈魂，那股壓制不住的嗜血沖動蒙蔽著他的理智，他不停地摩挲左手腕的業塵珠想要按下這股躁動不安，手上力道逐漸變大。

        眼看業塵珠要生生被他扯斷，忽然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他緊扯業塵珠的手上，在他意識之外喚了他一聲，隨即他那股嗜殺之火就這么被澆了下去。

        青蔚川眸中血色未盡，轉頭就對上了初九霧藍色的眼睛，仿佛置身一片平靜的藍湖邊。

        這人剛才叫他什么來著？

        張黎吃了炸藥一樣的三魂忽然掙脫了勾魂索的控制，毫不猶豫地朝一個方向飛去，就好像那里有誰等著他。

        林妹妹大概是沒把自己當局內人，隔岸觀火地發表自己的疑問：“勾魂索勾到的魂還能被掙開？”

        鐘離果兒見時機成熟，原本就打算讓君無量放開張黎的三魂，三魂必然會在走投無路時去找幫助她的人，只要她跟過去就能揪住，難得君無量這么機靈，配合得如此默契，因此并未在意林妹妹的話。

        可誰知三魂還沒飛出頂樓的天空，忽然原地爆炸，登時化作青煙，和著夜風煙消云散。

        在場人俱是一驚，君無量神色一滯，連忙加緊綁住剩余的七魄。

        青蔚川眼底還殘留著血色，音色還未完全恢復清朗，“看來背后之人不想讓你找到她。”

        君無量朝張黎走過去，眉頭打成了腸結，好似嘆了一聲，又好像沒有，“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沒有三魂等于永訣人道輪回。”

        鐘離果兒看著不哭不喊神情呆滯的張黎，她可沒有君無量那虛偽的憐憫，“在她決定和妖交易時，必然知道結果不亞于魂飛魄散，是她自找的。”

        這時，快要被風干成臘肉的校長終于醒了過來，一睜眼差點又厥過去，警笛終于在學校里響了起來，還有急救和消防。

        林妹妹經過了今晚的洗禮，從此也是親身證道之人，不免發出疑問：“陰間的事警察怎么管？”

        鐘離果兒看傻子一樣看他，“陰間事自有陰間管，強奸殺人的事，當然得人間警察來，你學的真的是法學？殺豬的都比你明白。”

        “……”林妹妹一時語塞。這姑娘的嘴好損。

        君無量輕輕一拉勾魂索，張黎的七魄就乖乖地跟他出來，他道：“我去把他交給我那老同事，先帶回地府，這邊兒我就不管了，再會。”

        七魄被君無量老頭子牽老狗一樣拖走后，腐壞的尸體終于變回她該有的狀態，青蔚川忽然問：“那跟張黎做交易的妖呢？不管了？”

        人間警察懲奸除惡，地府鬼吏肅清魍魎，那么妖怪黃雀在后，目的不明，該由誰來管？總不能是他吧？

        鐘離果兒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在打量他，也好像在揣摩什么，最終并未回答她，只留下一句“不日造訪木石盟”便鬼影一樣隱入黑暗。

        本該入土半年的尸體忽然出現在校園中引起了一陣恐慌，張黎被強暴至跳樓的一系列經過短時間內又再次不脛而走，人間小警察光是疏散隔離夠花了好一陣時間，扣留了關鍵人物校長后，又去了另一兇案現場。

        這時候翻山越嶺的齊越終于找到了他的姑娘，一臉著急和深情，“茉茉，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聽他們說這邊出人命了，我一直擔心你。”

        韓茉一言不發地抽出了手，最后連一句話都不想給他，徑自去找受驚的小嬋，留下齊越在原地不尷不尬地發愣。

        青蔚川“嘖”一聲，對初九道：“真遺憾，看來今晚聽不到林妹妹唱單身情歌了。”

        初九：“什么？”

        青蔚川沒頭沒尾的話讓初九一頭霧水，給了他一個懵懂的眼神，林妹妹倒是默契地笑了笑，然后很快被尸氣沖得閉了嘴。

        青蔚川看不見似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偏頭看向初九，“你在宣講堂里，叫我什么來著？”

        被自家的兼職當眾喊小道士，老板的面子往哪擱？

        初九一愣，眼神躲閃了一下，避不開他那灼灼眼神就只好側過身不看他，囁嚅道：“我忘記了。”

        青蔚川越看越有意思，這小師弟還真跟他那小野貓一樣，羞赧氣惱都喜歡轉過身背對著他，好像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他似的，正要伸手去將他掰過來。

        旁邊那些沒親眼看見血案現場的還大著膽子不肯走，圍在黃線外交頭接耳，忽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有人認出了青蔚川和林妹妹，還打了聲招呼，目光轉向旁邊的初九，竄出了幾聲疑問。

        “旁邊那個是誰啊？我們學校的嗎？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我怎么沒見過？”

        青蔚川看人還別扭著，笑了笑替他回答：“他是古生——”

        “師哥！”初九猛地打斷他。

        “嗯？”青蔚川話音一頓，轉過頭看他，好像被他這聲師哥給叫失聰了。

        初九有些著急，耳朵又有滴血的架勢，漂亮的眼睛左右沒著落地晃了晃，“天要黑了，我們快回去吧！”

        青蔚川緩緩挑起了眉，見初九已經轉身踏步離開人群，他這才跟同學打了聲招呼然后不慌不忙跟上去。

        林妹妹還不知道他那德行，識趣地加入了同學陣營，還貼了青蔚川一個冷眼：在我面前就開始私相授受不清不楚，簡直沒人性。

        青蔚川跟著沒方向的初九走了好些距離，目光落在他埋頭向前的背影上若有所思，聽不見人聲了才叫住了他，“我說師弟，現在是下班時間，你叫我跟你，回哪兒？”

        初九好似如夢初醒地頓住腳，支吾了半天才說：“哦，那我，回宿舍。”

        青蔚川哼了哼，“行吧，我送你。”

        “不用了！”

        初九立馬拒絕，洛城大學宿舍是按照學院來分配的，他可不知道古生物學的宿舍插在哪個學院里，青蔚川只是大四不在學校，簡單的宿舍分配不熟也大致清楚。

        青蔚川這回沒聽他的，“你沒聽鐘離果兒說，最危險的幕后之人還沒抓到么，我不放心，再說找個新兼職挺麻煩的，走吧。”

        這事兒青蔚川沒打算讓步，也確實是因為放心不下，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發現初九沒跟上來，回頭問：“怎么了寶貝兒？”

        初九有些著急，不明白這個菜瓜道士怎么這么難對付，搜腸刮肚找借口好半天，支吾道：“師哥，從學校到木石盟挺遠的，有時候一不小心起晚了，會遲到。”

        青蔚川示意他繼續，初九手心捏了一把汗，從沒干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事：“我現在沒課，不用天天回學校，我想……能不能……借宿在木石盟？”

        青蔚川抿了抿唇，按下了想瞞天過海告訴他原本招聘里就寫了“包吃住”的沖動，一肚子壞水連番作妖，故意沉下臉，一副為難的樣子，“借宿嗎？這可能有點為難，你知道的，木石盟統共也沒幾個房間，林妹妹占了一個，剩下一個萬一哪天我對象想住進來呢？”

        初九抬頭，小扇子一樣的睫毛簌簌眨了眨，“對象？”

        青蔚川擺手補充道：“當然，那都是將來時，不過我總得考慮，畢竟我也是個成年人。”

        青蔚川一臉正經的樣兒讓初九骨子里的溫良恭儉讓開始反省自己這一請求是否太過冒昧，理虧道：“那好吧，我不去了。”

        青蔚川頑劣心得到滿足，見小師弟失望的眼神快招架不住，強忍著把人摟過來狠狠安慰一番的沖動，嚴肅道：“但也不是不行，對象都是沒影兒的事，眼前小師弟有需要，我總不好拒絕，不過我有條件，你是兼職，咱們簽不了勞動合同，協議總要有一份，能接受嗎？”

        初九哪知道人類搞出來的勞動法是什么，只知道與人交易有來有往，他既然要住在木石盟，自然也是要付出點什么。

        就跟青蔚川送他手機，他幫他消災解禍一樣。

        青蔚川見他點頭，總算是不再拘著臉上的笑意，道：“走吧，幫你搬點東西過去。”

        初九：“……”

        這事是不是解決不了了？

        初九攔住他，搖頭：“我東西少，沒什么可搬的，我們直接回去吧。”

        “衣服都沒有嗎？”

        初九豁出去了：“沒有！”

        青蔚川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么，沒有再堅持，點了點頭就不再提這件事，然后拉著初九調轉了方向，說：“行，那就不搬了，正好木石盟缺點兒東西要補，順便去給你買些生活用品，給你預支這個月工資，怎么樣？”

        青蔚川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只要他愿意，能周到又潤物無聲的幫人考慮好一切，還不會讓人有負擔。

        初九怎樣都好，只要不去那不存在的宿舍，不過這一番謊言造成的誤會可就大了，青蔚川估計以為他是不知道從哪座山冒出來的小可憐兒，窮得連衣服都買不起。

        小節有愧，大節無虧。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到了商場，青蔚川以各種理由給初九洗腦，讓他相信他穿這件衣服有多適合，那件衣服不買過村無店，最后大包小包都提不住了才肯回溪山古鎮。

        剛到古鎮外，烏云集結開完會，天空終于下起了小雨，青蔚川接過初九手上的東西，把一個硬殼紙袋給初九拿著自己擋雨，兩人一起踏著覆了一層水鏡的青石地板一路小跑回了木石盟。

        “對了，你今天為什么忽然去學校？”

        青蔚川將東西放下，拍了拍身上的雨珠，去后院餐廳給初九熱了一杯牛奶，忽然發問。

        “你們走后，這塊石頭在發光。”

        初九心想今日他跟著參與了張黎事件全經過，再裝子不語反而奇怪，遂拿出兜里的水晶石遞給他。

        但是現在水晶已經歸于暗淡，青蔚川心里一閃而過“為什么看見異乎尋常的動靜第一反應不是打電話詢問，而是急匆匆趕往學校”，說：“你先去洗澡，我去給你收拾屋子，過兩天我給你擬一份協議，交代一下木石盟的基本情況和你入住的附加條件，你看過覺得行就簽，不行的話，我改改再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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