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泉？你坐在這里干什么？”

        猛地坐起身來，程青泉剛抬眼，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盡管那人背對著路燈，但他還是認出，男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同時也是何復然從小到大的死黨——唐鋒。

        唐鋒撐著傘，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地上的程青泉。發現對方渾身都臟兮兮的，像是剛摔了一跤沒掃干凈身上的塵土，他連忙伸手抓著程青泉的胳膊。

        “沒事吧？能站穩嗎？”放下雨傘把人慢慢扶起，還沒等程青泉站穩，唐鋒就看到對方臉上似乎有哭過的痕跡，“發生什么了？”

        貌似察覺那人在打量著自己，程青泉連忙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反手推開了扶著自己的人。

        “我沒事。”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程青泉趔趄了兩步，搖搖晃晃地往對面的馬路走去。然而才走了幾步，他就發現頭頂上方有一個影子掠過。

        “這么晚了……要不先回我那邊？”撐著傘走到程青泉旁邊，唐鋒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苦笑道，“要是被程姨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又要嘮叨了吧？我可不想她明天又闖去店里跟我訴苦啊。”

        聽到唐鋒這話，本來還想拒絕的程青泉霎時間也變得為難。稍微又想了想，他才點了點頭，跟著對方離開了現場。

        公寓在不遠處的小區，也大概走了十來分鐘，他們就回到了住所。剛進門，程青泉什么也沒說，猛地脫掉上衣后，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浴室。跟在他身后的唐鋒關上門，一邊搖頭一邊從地上撿起了衣服，把它扔進了洗漱間的籃子里。

        十五分鐘后，當程青泉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從浴室走到大廳時，就看到唐鋒在開放式廚房的吧臺前沖著他笑了笑：“要喝一杯嗎？”

        “沒心情喝酒。”明明在開玩笑，但此刻的程青泉卻完全沒有想笑的沖動。他隨手撥弄了以下剛洗過的頭發，走到吧臺前坐了下來。

        看程青泉心情似乎還很差，唐鋒轉過身，一邊搖著頭一邊體貼地給他沖了杯熱牛奶，“開玩笑的，喝吧。”

        無語地接過馬克杯喝了一口，程青泉晃了晃杯中的液體，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他回來了。”

        原本還忙著整理櫥柜的東西，聽到程青泉的話，唐鋒先是怔了怔，隨后又繼續他手上的工作。

        “什么時候的事？最近嗎？怎么上次沒聽你提過。”

        “前幾天你不是去外地了嗎？”

        脫口而出后，程青泉才發現這確實不是個好借口，然而當他想解釋些什么的時候，唐鋒卻打斷了他。

        “這就是你今晚哭的原因嗎？”看到程青泉一臉苦口難言的樣子，唐鋒更加肯定地繼續道，“你又被他……干了些什么嗎？”

        “也沒啥，就是今晚我準備給他過生日的時候，看到他在街上和林倩抱在一起了。”一口氣把剩下的牛奶喝光，程青泉重重地放下馬克杯，賭氣般開口道，“謝謝你的熱牛奶，我先去睡了。”

        “喂！”雖然早已習慣對方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但唐鋒還是忍不住拉著程青泉追問，“這可不是一句‘也沒啥’就完事啊？你跟林倩不是快要結婚……不對，何復然那家伙……唉！他怎么還是這樣幼稚！”

        唐鋒皺著眉，竟然一瞬間詞窮。他知道從小到大，程青泉和何復然的關系都特別差。可是兩人都快要七年沒見面了，怎么到現在還是一點改善的趨勢也沒有呢？

        就在唐鋒疑惑的瞬間，程青泉就趁機從他身邊溜走，匆忙跑到對面的臥室關上門。

        “喂！”

        也不過是兩三秒，程青泉就躲過了自己的追問，唐鋒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懸在半空的手。

        那小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遇事不決的時候，總喜歡用逃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就算當年在學校被何復然各種欺負，他也只會忍氣吞聲躲開，從來也不會反抗。在大是大非上，程青泉一直拎得清。所以對于“小三的兒子”這個身份，他都一直無法釋懷。

        迷茫與自卑，天生而來的低劣感。一切一切，唐鋒完全可以共鳴。因為他也覺得，自己和程青泉就是同一類人，都是不被社會認可的異類。

        砰砰砰！

        就在唐鋒還在沉思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粗暴的敲門聲。

        “來了！”

        下意識喊了一聲，唐鋒就回過神來快步趕到玄關處開門。然而手才剛握上門把，外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撞開了大門。

        “哇啊！”

        沒想到來者這么激動，唐鋒一個沒站穩往后退了一步，差點就坐在了地上。

        “唐鋒？”

        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一下子愣在玄關處，似乎完全沒料到給自己開門的人，竟是多年沒見的好朋友。

        “何……何復然？”

        視線剛對上，唐鋒似乎瞬間看到何復然臉上出現明顯的不悅。心里咯噔了一下，雖然那感覺只有短短幾秒，但對方那充滿敵意的眼神，還是讓他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你怎么在這？”隔了片刻，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唐鋒這才留意到何復然渾身濕透，那微微起伏的胸口，看上去像是剛才冒雨趕過來的樣子。

        “大冬天的你怎么搞成這樣？還是先進來吧！”

        嗖嗖的寒風從門縫吹進來，就連穿著毛衣的唐鋒也不禁打了個顫栗。看到何復然還是一臉不爽地站在門口等解釋，他二話不說，上前就把男人拉進了屋里。

        “你為啥在這。”

        大門才剛關上，何復然就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走到客廳，他停下來四周張望，似乎在找尋著某個人的身影。

        “喂喂，咱倆都快要七年沒見了，好歹也裝個樣子給我虛寒問個暖吧？”被男人的追問搞得無奈又好笑，聳了聳肩，唐鋒發現對方這么多年來的任性沒禮貌還是老樣子。

        “所以我不是問你為啥在這嗎？”轉過頭輕哼了一聲，何復然又低頭喃喃了一句，“那家伙竟敢騙我……”

        “這是我家我當然在這！”從洗漱間拿出一條干凈的長毛巾扔給對方，唐鋒就坐在沙發上瞄了一眼何復然，“想不到你這身板挺穿起正裝來，還挺人模人樣的。不是挺帥嘛！當年誰老是在嚷嚷打死也不要穿這種西裝，嫌老套，哈哈。”

        “這種外套穿著渾身難受，動作稍微大點都不行，麻煩死了。”有默契地接過毛巾，坐在吧臺附近的何復然把西裝外套脫下，狠狠地扔地上，“要不是為了今天……誰他媽想穿啊！”

        “為了今天？哈哈，今天又是啥大喜日子？你竟然會在意節日，真的完全不像以前的你啊……\"本想繼續說笑，然而被對方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識趣的唐鋒還是換了個話題，“在芝加哥那幾年過得還好吧？聽阿磊說你在那邊可受歡迎了，天天去酒吧彈唱，過得可真滋潤啊。”

        “想得美，寄人籬下還想生活滋潤，做你的夢去吧。”扯了扯勒得難受的領口，何復然開始胡亂地擦拭著濕透了的頭發，“你倒好，出來工作那么兩三年，就買到這種市中心的單位。”

        “開玩笑，這是二舅的，要不是他國外出差大半年，哪輪得到我來給他看房！說起來你還沒解釋，這大半夜怎么找到我這來的？”本想問是不是程青泉告訴他地址，唐鋒剛抬頭，就看到那個男人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別提了，想到就一肚子火，哼！要是給我抓到他，別想這么簡單就可以糊弄過去……”狠狠地把蓋在頭上的毛巾扯下，當何復然再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他的余光似乎瞄到了吧臺上一個可疑的東西。

        “行了別又給我突然發脾氣，你知不知道剛才……”

        “那家伙的手機怎么在這？”

        冷峻的語氣略帶淡淡怒火。聽到這么一句話，唐鋒抬起頭，就看到何復然瞪著眼，一手抓過吧臺上的手機。心里閃過一絲不妙，唐鋒剛想解釋，然而不遠處的臥室，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這么晚了還在吵什么，唐鋒，你看電視能不能小聲點……”

        程青泉打著呵欠推門而出，就在他準備再次抱怨的時候，眼前看到的人讓他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氣氛瞬間冷到極點。

        “喲，睡得可真香。”前一秒還黑著臉，當看到站在臥室門口的人后，何復然忽然笑得特別燦爛，“說好的給我過生日呢？”

        明明在笑，眼神中卻帶著一絲莫名的怒氣。直視著那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男人，時隔七年，程青泉再次感受到某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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