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尾酒被強行灌進喉嚨里，嗆鼻的甘甜瞬間竄進腦中。苦澀開始在腔內擴散，感受到舌頭挑弄著上顎，程青泉只感到一股帶勁的酸麻讓全身酥軟。

        在快要窒息之際，雙唇終于被放開。程青泉睜開眼，就看到何復然一臉滿足地舔了舔嘴唇。

        全場寂靜，沒有人敢說話，這時候，何復然把麥克風湊到嘴邊，忽然大聲嚷道：“今晚大家隨便喝！全部進我賬！”

        話音剛落，酒吧全場起哄。像是很滿意此氛圍，何復然對著麥克風大喊了一聲，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演唱。這次的歌聲帶著一點搖滾，激昂且癲狂，和剛才的抒情音調截然不同。場內的氣氛也逐漸被帶動起，在洶涌澎湃的激情中，大家都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事，都紛紛加入何復然的節奏。

        luke呆站在吧臺前，似乎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用力搖了搖頭，當準備和程青泉搭話的時候，他一轉身，才發現對方早已不在原地。

        月色朦朧，無云的夜空顯得格外寧靜。從吧內跑到后院，程青泉雙手撐墻，差點透不過氣來。明明已經是冬天，但汗水還是浸濕了整個額頭。慢慢蹲下身來，他難受地抱頭喘著粗氣。

        “沒事吧？”

        “唐鋒……”

        跟著一塊出來的是唐鋒，只見他嘆了一口氣，神情復雜地走上前，用手拍了拍程青泉的后背。

        “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就會進來。”不習慣別人碰自己，程青泉把頭埋在臂彎中，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唐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當看到程青泉就連耳朵都漲得通紅，他就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毫無作用。

        他最害怕的事情說不定就要來了。

        “那我先走了，你記得歇一會兒就回來。”轉身走到門口處，唐鋒又嘀咕了一句，“何復然只不過是喝多了，你不用想太多。”

        最后一句的語氣異常別扭，感到對方似乎話中有話，程青泉剛抬起頭，就發現對方早已進去了吧內。微風輕輕拂過，刺骨的寒冷讓程青泉察覺出臉蛋燙得有多厲害。

        都是那杯馬天尼的錯。

        口腔內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甘甜，猛地搖著腦袋，想讓那感覺趕緊從記憶中抹去，程青泉深呼吸，用力拍了兩下雙頰后，才站起身來走進酒吧內。

        吉他聲再次響起，配合著激動的歌聲，酒吧內一整晚都熱鬧得不得了。將近凌晨兩點，等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何復然才從舞臺上醉醺醺地下來，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在酒吧里到處亂逛。

        “何復然，你酒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差的啊！”忙了一整晚，chris伸著懶腰隨口笑道，“我看你今晚也喝得不多，怎么一回事啊！”

        “哈哈哈！我酒量差？哈哈哈！我一個喝倒你們五個都還行！”

        “然哥，你醉了。”林倩上前攙扶著何復然，皺著眉頭擔心道，“我送你回去吧。”

        “這么晚，要你一個女生送也很危險吧？要不……何復然今晚就別回去了。”這時候，剛從后院進來的唐鋒也插嘴道，“這里還有間休息室，反正早上我要等一批貨送來，順帶可以看一下他。”

        “可是……”

        一直在吧臺處工作，程青泉剛收拾好東西，就發現何復然爛醉如泥的模樣，被人圍在中間。心想對方也輪不到自己照顧，覺得再待下去只會更尷尬，他便繞了很大一個圈子，準備從側門離開。

        “青泉哥。”

        剛走出酒吧，程青泉就看到luke靠在酒吧大門旁邊，似乎已經站在這里有一段時間。

        “你還沒回去嗎？”

        “呃……嗯！這么晚一個人回去也挺無聊的，所以……”不敢直視程青泉，luke摸了摸后腦勺，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我想跟你一起走。可以嗎？”

        “不可以。”

        “呃？”

        以為自己聽錯，luke猛地轉過身，才發現程青泉身后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個人。

        “他要負責送我回去。”

        “你干什么！”胳膊被扯得生痛，還沒等程青泉反應過來，何復然就把他硬生生拖著走到馬路對面。

        這場面差點讓luke懵了，就當邁步想追上去，一輛車就從他身邊快速駛過。

        “喂！何復然！”

        這時候，唐鋒幾人也趕到。剛從酒吧跑了出來，他們就看到何復然把程青泉推進了出租車內。一連串動作實在太快，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止，那兩個人便消失在馬路上。

        類似的經歷已經不是第一次，luke覺得既生氣又無奈。一個早已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竟然還有意識向他挑釁，最重要的是，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還在氣勢上輸了一大截，到最后，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本該屬于自己的人被搶走，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一肚子火無處發泄，luke剛想和后面的唐鋒抱怨，然而一轉身，他就發現唐鋒看上去比自己還要生氣。

        薄云彌漫，月色朦朧，凌晨的小區安靜得可怕。在烏燈黑火的大街中，剎車聲瞬間打破了沉寂。車剛停在路邊，里面的人就馬上推門而出。

        把對方手臂搭自己肩上，程青泉扶起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何復然，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公寓。一路上磕磕碰碰，好不容易回到家，程青泉才走進玄關，就被何復然一下子壓在墻上。

        “青……青泉。”

        沙啞的嗓音縈繞在耳邊，瘙癢的不適讓程青泉不知所措地偏過頭。

        “為什么不看著我？”

        不習慣這種撒嬌般的語調，程青泉剛想把人推開逃走，就被那個人用力掐著下巴，強行掰回去。

        “我哪里比不上那些家伙？為什么對他們那么溫柔，”何復然委屈地嘟囔著，“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冷淡……”

        “你在說什么……”

        “就不能夸夸我嗎？”

        嘴唇蒼白，眼中充滿著彷徨。除了那個人去世的時候，何復然從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

        “你醉了。”心臟傳來隱隱的刺痛，程青泉哆嗦著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臉，“很難受嗎？”

        指腹劃過的地方傳來熾熱的溫度，似乎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何復然傻傻地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抓著程青泉的手指，他靠了過去，把那人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胸口處。

        動作笨拙得可笑，還沒搞明白對方的用意，程青泉就被人一下子摟進懷里。

        “不要拋下我……”

        那個晚上，何復然一直在程青泉耳邊嘀咕著這句話。直到第二天在床上醒后，當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時，程青泉才真正從昨晚的迷茫中回到了現實。

        從小到大，何復然都是一個情緒多變的人。學生時代的他灑脫不羈，每個想接近他的女生，都會被那陰晴不定的性格所擊退。前一刻在大庭廣眾下當面奚落你，下一秒就像一個受傷的孩子一樣，在你面前盡是展露最委屈的一面。這種情緒變幻莫測的怪人，程青泉確實不知道該怎么應付。即使何復然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屁孩，但直到現在，他也不敢妄自揣測那人的心理。

        所以對于昨晚何復然的過分親昵，程青泉都只能理解為對方酒后失態。況且今早醒后就立即離開公寓的行為，更是可以反應出對方根本無心逗留。

        天邊漸暗，不知不覺中就到了落日時分。站在吧臺前忙著工作，程青泉不自覺地抬起了頭環顧四周。

        吧內熙來攘往，但在熟悉的位置上，卻完全不見那個人的蹤影。

        “林倩，今晚這么早啊！”剛伸了個懶腰，chris就看到林倩從酒吧大門走了進來，“咦？今天怎么只有你一個？”

        “別提了。”一屁股坐在吧臺前，林倩有點垂頭喪氣地嘟囔著，“都不知怎么了，然哥一整天都不肯接我的電話。剛才我又打一遍，他竟然還把手機給關掉了！”

        “什么意思？你們是吵架了嗎？”

        “我不知道！”

        一邊調著酒，一邊留意著林倩那邊的對話，程青泉皺著眉頭，只感到心有戚戚。時間過得飛快，直到這晚結束，何復然還是連個影子也沒有出現。

        眨眼就到了第二天，還是中午時段，酒吧附近就出現了個熟悉的人影。唐鋒走在大街上，想早點回酒吧處理一下內務。當準備過馬路的時候，他就發現不遠處的酒吧門口，正坐著一個人。

        “青泉？還沒到上班時間吧？”看著程青泉臉色難看地盯著手機，唐鋒有點奇怪地走了過去，“還是說把什么東西忘在店里了？”

        “他昨晚沒回家。”

        “呃？”稍微怔了怔，唐鋒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說何復然，“說起來他昨晚也沒來這里喝酒，不知道上哪去了。連家也不回，該不會是……”

        聽到這話，程青泉更是坐立不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站起來，就往馬路那邊跑去。

        “唐鋒，今天我想請假。”

        “請假？怎么……”

        手搭在酒吧大門上，唐鋒剛回頭，就發現程青泉早已跑得老遠，人影也淹沒在街上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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