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李老漢的家，已是中午。

        沿原路返回，村口那三個老人早已不見身影。

        李家村戶型相似，要想找到幾個老人的住處也容易，只需看一眼哪戶人家門外落了鎖，還是未落鎖即可。

        依著這法子，解縛他們果然找到了三個老人的住處。

        解縛便提議三人分別去敲門詢問。

        秦贏對自己獨自去面對一個怪異老人很抵觸，但出于職責最終還是咬牙邁步——他甚至率先上前敲門。

        三位老人的住處隔得不遠，秦贏選擇了住在正中間的那老人。

        胡黎之和解縛看出秦贏的勉強，都先停下注視著秦贏。

        秦贏感受到兩邊的目光，內心稍安，壓住了翻涌而出的記憶，他收起敲門后僵硬起來的手指。

        “干什么？”

        鐵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速度之迅疾，好似一直有人站在門后窺伺，只等秦贏敲門。

        開門的是個老頭，細小的眼睛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秦贏，松弛的皮膚隱秘地顫動，對外來者秦贏表現出似戒備似恐慌的神色。

        秦贏清了清嗓子，“老人家，我是警察，想和您聊聊。”，說完象征性地拿出證件。

        扒拉著鐵門，老人伸出一只枯朽的手，猛地揮開秦贏在他展示證件的臂膀。

        “滾！都滾！老頭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待秦贏反應，老人已經“嘭”地關起了門。

        秦贏僵硬的身子放松下來，又是慶幸又是懊悔。

        他轉身面對解縛，對他無奈地攤開手。

        解縛蹙眉，遙遙和胡黎之對視一眼。

        ——他們同時敲起面前的門。

        解縛這邊開門的是那個老太太。

        她一見到是解縛，警備的神色立刻變成一副怪笑。

        解縛還沒有介紹其身份，老太太竟已經拽著他，嘴皮子蠕動著，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我知道都知道為李老漢來的警察嘿嘿嘿，請進來快進來”

        解縛奇怪這個普通老太太的怪力，見其腿腳不便，還是上前攙扶住了老人。

        老太太一楞，更加熱情起來。

        秦贏在原地見解縛被老太太拉進去了，剛想要跟著進去，卻沒想到，等他到老太太家門口時，老太太和那老頭一樣，都“嘭”地把門關起來了。

        在鐵門合起來的縫隙中，秦贏瞥見老太太鐵青如死人般的臉色，那雙渾濁的老眼里，裝滿令人心驚的冷漠。

        胡黎之那邊和秦贏遭遇的一樣，另一個老頭惡聲惡氣地讓其滾開，擺明了不配合。

        胡黎之于是走過來和秦贏匯合。

        “狐貍，你說解縛會遇見危險嗎？”

        胡黎之輕飄飄地看一眼秦贏：“秦王，你未免過于呵護新同事了。解縛總處來的，他一戰成名的視頻你昨晚可是反復播放了好多遍，你還看不出來解縛他厲害得很？”

        “話雖這么說”秦贏抓了一把自己的白發，最終還是沉默起來。

        三處的人員本就稀少，傷亡率卻是特殊調查處最高的。

        解縛坐的那張桌子的前主人和秦贏一樣是個趕尸人，故而和秦贏關系不錯。

        但那個趕尸人幾年前被一只大鬼打死了，還被占去了肉身，這讓秦贏好久都沒有恢復過來。

        三處再來新人，秦贏難免多上心幾分。

        秦贏二十幾歲，正是對世事有所了解但又未通透清醒的年紀。

        “好了，不要擔心，我讓我的寶貝跟著進去了。”

        胡黎之看出秦贏的擔心，拍拍他的肩。

        秦贏聞言松口氣，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胡黎之聊起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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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

        行為詭異的老太太弓著腰，聲音嘶啞。

        解縛攙扶著她坐到藤椅上，自己根據老太太的意思，坐在了她對面的木凳上。

        解縛甫一坐下，老太太笑瞇瞇地，躺在藤椅上，看著解縛：“小伙子，你們是警察，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早就在家等著你來了。”

        解縛注意到老太太說的是“等著你來”。

        不是“等著你們來”。

        解縛腰身微彎，向老太太那兒湊近了點：“阿婆，您怎么知道”

        解縛話未說完，老太太忽地變了臉，冷笑著打斷他：“我老太婆活了九十多年，什么東西沒見過，我今天讓你進來，也不過就是看你命短，我老婆子可憐你。讓你死之前也沖沖業績，哼。”

        解縛怔松，繼而失笑：“您”

        “你也別樂呵，我老婆子知道你要問什么。李老漢那個老光棍三十多年前給人家黃花閨女給糟蹋了弄死了，他遲早要遭報應。這不，報應就來了。”

        解縛坐直身子、

        果真如此——和他們猜測的差不多。

        老太太眼里含著幾分惡毒，繼續道：“人家李琴那丫頭長得水靈，就是腦子不好，不然哪能叫那個老光棍得手，要我說，死得活該。”

        “李琴他那不中用的老爸居然也就這樣氣死了，怪不得入贅的，就是沒本事。”

        所以，李老漢不僅背了一條人命，還間接又背了一條。

        那若是李琴鬼魂回來報仇，怎么會等到三十多年，準確的說，是三十五年后？

        a市前后一共有七起滅門案，另外六宗案子和李老漢又是什么關系

        老婆婆很滿意解縛肅正的神色表露出的重視，干癟的嘴巴上下吧嗒幾下，做了個咀嚼的動作：“小伙子，我看你不錯，趁早別摻和這案子了，你斗不過他們的，不如趕快去娶個好老婆，生個大胖小子，興許還能活得長點。”

        老婆婆口中的“他們”，想必和陰差有關。

        這婆婆也必然知道更多的東西，解縛再問，老太太卻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不愿再透露給他其他信息。

        解縛起身，對老太太躬身道謝，做足了禮節。

        全然不在意自己實際年齡比眼前這個自稱活了九十多年的老太太大了不知多少輪。

        “別不聽我老太婆的話，趕快別查這案子了，不然你遲早得和那李老漢一樣，死咯，都死咯。”

        解縛正離去的腳步一頓，緘默著打開門出去。

        門口的胡黎之和秦贏見解縛出來，一齊迎了上去，不說話，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解縛。

        解縛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胡黎之，“出了村子再聽”。

        胡黎之接過手機，秦贏湊過頭來，發現是一段錄音。

        特殊調查處的手機，自帶收錄靈異力量的本事，解縛用手機錄音，方便回去查看背景中是否有其他，現場聽不出來的聲音。

        但解縛并不指望真的聽到什么。

        他修煉多年，假若現場真的有鬼，又怎會沒發現。

        三人便打道回府。

        走在鄉間的土路上，背后還似有似無地跟著幾道視線。

        回頭看去，原大力關閉的兩道鐵門卻不約而同地露出兩條黑細的罅隙，在那罅隙中，兩雙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秦贏和胡黎之轉頭和他們對視上時，方才還態度惡劣的老頭仿佛被嚇到，鐵門又被猛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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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縛他們坐上車離開李家村好一會兒后。

        老太太的房屋中。

        正躺在藤椅上假寐的老太太，身體一陣抽搐，面皮以眉心為分界點，先是裂開一道黑漆漆的洞。

        再來那洞延伸開來，直至從臉到腳，整個矮小身子褪下一張松弛丑陋的人皮。

        粉白相間的血肉中，一道高大的黑影慢慢鉆出來。

        黑影從老太婆身子里落到旁邊的地上，已是有了具體模樣。

        只見他手持僵冷的鐵鏈，黑色斗篷下的一雙冷笑的眼，朝解縛他們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鬼王解縛——”

        陰冷低沉的聲音像巨石中穿過的風，灌進人的耳中，便好似在聽者內心深處塞了一場苦寒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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